第26章 媚如
馬車一路行到了平南將軍府,將軍夫人身邊侍候的大丫環蘭香將她引入內堂,將軍夫人端正的坐在主位上,閉著雙眼口中默念著佛經,一旁的案几上正點著安神靜氣的檀香,肖家宜上前行禮。
「媳婦兒拜見婆婆。」
將軍夫人才睜開眼似乎沒看她又似乎看了她一眼,又閉上眼睛繼續念被肖家宜打斷的佛經。一旁的老嬤嬤眼光毒辣的看著肖家宜,像是要將她從內而外剝個乾淨。
肖家宜被看的心慌,這名義上的婆婆沒叫她起來,她也只能跪著。
葉風凌也在堂內,此刻也是靜靜的坐在一旁,有一下沒一下的抿著茶杯里的茶,老夫人不是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是她姑母當她女兒一般的疼愛,她自然可以自由些為肖家宜解圍。可這是在夫家,她做媳婦的若還用撒嬌那一招定會被婆婆詬病,她就是有心幫這個嫂嫂也是有心無力。
更何況……葉風凌酸澀的看了眼坐在下首的女子。
肖家宜順著葉風凌的目光才發現下首坐著一位嬌媚的女子,可現在她跪著,不宜動作太大,因此也只是看個大概。
檀香的煙直直的飄起,再飄散開來,許久老夫人念完佛經。
「起來吧。」眼睛沒有看肖家宜,而是不著痕迹的看了一眼身後的老嬤嬤,隨後眼中閃著精光,面上卻不動聲色。
葉風凌忙上前扶她起來,親熱的喚她嫂嫂為她上茶。
下首坐著的嬌媚女子,手中絲帕捂著嘴,調笑。「姐姐與嫂嫂的感情真是親如姐妹,真是讓妹妹嫉妒。」
肖家宜這才看清了這個女子,唇紅齒白樣貌也算上乘,可一雙大眼看似嬌媚無辜偶爾閃射出算計的光芒,快的讓人以為是錯覺。
這女子一身婦人裝扮,妝容極為精緻恐怕是哪家夫人,或是賀東澤的妾室,只是這恐怕不是個好相處的。
葉風凌的面露苦澀,看著肖家宜的眼也是萬分委屈,道:「這是相公的四姨娘,媚如。」
肖家宜知道自己猜的沒錯,這四姨娘她是有所耳聞的,賀東澤後院雖然有姨娘但前三位也算是安分,又因無所出對葉風凌也是低眉順目。這四姨娘是半年前入府,一雙媚眼生的楚楚可憐,笑起來又媚態橫生,入府後極受賀東澤寵愛。
據說是賀東澤與友人出遊時在街上偶遇,一見傾心。
葉風凌曾因為這個媚如在她面前紅過好幾次眼,肖家後院單純,後來在謝府里她又讓著柳詩婷,女人間耍心機鬥心眼雖然有所耳聞,因著她一直對柳詩婷退讓也從未親身經歷過。可葉風凌出身丞相府,家大業大府里旁支嫡庶沒一個單純的,能讓葉風凌這個在大染缸里泡大的人在自己面前紅眼,怕是這半年來受過不少這媚如的委屈。
想到這裡,肖家宜也不客氣道:「這位是府里的四姨娘?怎麼幾日不見這般沒規矩起來?你因著是二少爺的妾與風凌之間姐妹相稱,可這分位上本夫人只有風凌這一位弟妹。」
說罷,肖家宜又教訓起葉風凌,端了十足的正房氣勢。
「你也是個疏忽的,掌著府里中饋連個規矩都立不好,這下人這般沒大沒小你還由著她?一大家子沒了規矩,下人豈不是要翻天?!」嚴曉雖然是平南將軍的義子,但平南將軍府也是稱他為大少爺,二少爺自然就是賀東澤。
「嫂嫂……」葉風凌眼睛更紅了幾分。「嫂嫂教訓的是……」
那媚如臉色頗為難看,隨即又轉念媚笑道:「是奴婢疏忽,奴婢出身下賤必然是攀不上將軍夫人這高枝。」
「那見了本夫人為何不行禮,還坐著。莫不是要拉出去上了家法才懂得規矩方圓?!」肖家宜面露凶色,向門外候著的奴才喊道:「來人!」
「行了!」將軍夫人這時才開口制止了肖家宜,面露不善道:「大媳婦留下,你二人都下去。」
葉風凌與媚如趕忙應是,媚如退下時給了肖家宜一個得意的眼神,你再風光又如何?老夫人如今可是向著我。
肖家宜沒有管媚如這些小動作,反而有些詫異,自然也明白將軍夫人的意思,將軍夫人年輕時也受過妾室的氣,將軍去世后將妾室全部送去了別莊里,中饋交給了葉風凌自己清靜起來。賀東澤後院里的妾室她是十足看不上眼的,妾室進門時就教訓過不允許她們在她眼前出現。可現在這個媚如堂而皇之坐著,無視禮教規矩,她竟然還幫著她?!
想著葉風凌一臉委屈難過,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現在內室只剩下將軍夫人和肖家宜兩人,老夫人手裡的佛珠轉來轉去,盯著肖家宜眼中有些許探究。
「家宜,你且實話回我。」良久,將軍夫人閉上眼不再看她,開口道。「阿曉回京已有多半年,你與他可曾圓房?」
肖家宜心中一驚,連忙起身跪在她剛剛跪的蒲團上。「請老夫人責罰。」
她不能在這件事上欺騙她,這半年老夫人旁敲側擊提過許多次子嗣的事情,老夫人這時候問這件事必然是看出了什麼。
「放肆!大膽!我念你嫁阿曉迫不得已,后對又阿曉情深意切把你當親閨女一樣疼愛,可你又做了什麼混事?!」將軍夫人雖然早有準備但真的聽見她承認心中還是氣惱。「你從前的那些個事我不與你計較,可你現下連個爺們兒都伺候不了,你當你是多金貴的黃花閨女還要端著?!難不成你伺候不了還得找個老嬤嬤教教你?!」
這話說的很是直接,點明了她曾經嫁過人不說,還說了她不懂為妻之道,對女人來說這是最直接的侮辱,即使是肖家宜已早有準備也差點沒受住。早上嚴曉的話她已經有了準備,子嗣的事一日不解決將軍夫人是不會放過她的,嚴曉已經快三十,只比賀東澤大了一歲,賀東澤的小女兒已經會跑會跳,嚴曉這裡和她還沒個音信,將軍夫人真心為他把他當親兒子一般對待肯定會為這是愁心。
要說將軍夫人眼前唯一一塊心病,那就是嚴曉膝下虛無,後繼無人。
「機會我也給你了,這大半年阿曉對你百依百順,捧在心尖疼著寵著,誰知你還拿起喬來。我今日就要治治你這金貴的毛病,免得你以後越發不知好歹!」她本來也是對肖家宜頗為欣賞,畢竟曾經「同病相憐」過,可現在看這樣子,將軍夫人甚至懷疑肖家宜在謝府不受寵是她自己不會服侍相公,才引得相公另尋溫柔處。
肖家宜連連磕頭認錯,暗地裡手使勁掐著自己大腿,逼著流了兩滴珍貴的眼淚。
「老夫人教訓的是,家宜謹遵夫人教誨,定不會再做出這等有違婦德之事。家宜犯下大錯,求老夫人責罰。」現在連婆婆都不能叫,就怕她聽了火氣更旺。
她現在只能是認錯,將軍夫人一心認為是她不願意也是情有可原,嚴曉白日里對她的「寵愛」人人看在眼裡,他又正值壯年血氣方剛,若說是嚴曉不願意傻子都不會信。那兩人一直沒圓房唯一的解釋就只能是她不願意,嚴曉作為好丈夫只有疼愛她的份,這樣將軍夫人的氣就會更大,一個男人連這都能為她忍了,她的罪就更大了。
她眼下除了可憐兮兮沒任何出路,嚴曉前一夜讓她只聽他的,早上又讓她順著將軍夫人,她只有服從的命。
看著肖家宜下面說的情真意切,絕美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子,將軍夫人心下軟了些,剛剛一通訓斥心裡本就舒坦了些,可想起這荒唐事隨即又硬起心腸,畢竟嚴曉不是她親生,她也不想多干涉他房裡事,只想著這個賢惠的媳婦能替她分擔些,小夫妻要怎麼打著鬧著她都沒意見,唯獨這件事她絕不能妥協。
她甚至已經對肖家宜放任到只要有個孩子,男女都無所謂的地步。畢竟在她心裡,亡夫的家業還是要由自己的血脈來繼承的。
這個義子替她守住的亡夫的基業,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後繼無人,否則她愧為嚴曉義母,百年之後也無顏面對嚴曉的親生父母。
可這個媳婦兒這半年來竟敢下這種混賬事,她再不給她點顏色,她真以為在將軍府里可以無法無天了。
「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切不管你曾經如何今日你已經是嚴家的媳婦兒,身上就擔著為嚴家延續血脈的責任。阿曉孤身一人,為你夫綱破盡,你但凡有些良心就不該如此對他。拿著捏著不與阿曉同房,我且問你,你可還有臉面對他嚴家的列祖列宗?!」
肖家宜聽著,跪趴在地上顫抖,卻沒了話反駁。
她知道將軍夫人說的話沒有錯,她也不能反駁她任何話,歸根結底將軍夫人都是出於對嚴曉的愛護,這要是輪到賀東澤身上,等不到半年說不準會帶子休妻。
畢竟締結婚約,卻不願意服侍丈夫,已經是犯了七出之條。
原來嚴曉讓她順著將軍夫人,為的就是這件事,他早就知道將軍夫人已經懷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