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大欺主
雪青瞧著李嬤嬤給姑娘挑的衣裳,忍不住微微的了皺了皺眉。
按說姑娘還是個孩子呢,也不需要怎麼打扮,只要不失禮即可,那知道李嬤嬤也不知作何心思,給姑娘挑選的衣服儘是些大紅色的衣裳。
且不說姑娘仍在孝中,斷是穿不得紅,再則,新婦見禮對新娘子而言是最重要的一日,一般而言大夥為了不跟新娘子搶風光,也大多會避開紅色,李嬤嬤給姑娘挑了紅色的衣裳,豈不是打新太太的臉嗎?
雪青暗暗唾了一口,連忙讓人開衣箱,重新挑了幾件顏色素淡的鵝黃色的衣裳,這才讓人服侍了姑娘穿衣。
顧晴本就生的好,穿著一襲鵝黃色的衣裳好似才剛出殼的小雞仔一般,嫩黃嫩黃的可愛的緊,因著年紀還小,綁不了雙丫髻,只能胡亂在兩側盤了兩個小團髻,再插上幾枝米珠小花簪,既可愛又不失貴氣。
雪青滿意的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呢,便見李嬤嬤匆匆趕來,李嬤嬤一見著顧晴的打扮當下拉長了臉,怒道:「是誰給姑娘換上這一身衣裳的?」
她連忙上前扯著顧晴的衣裳道:「姑娘,今兒可是新太太見禮的大喜日子,穿著這麼素淡可不好,對新太太不敬。」
李嬤嬤這動作讓二個丫環:雪青、柳綠都嚇了一跳,柳綠連忙上前一步,護住顧晴,急道:「李嬤嬤你在做什麼?你怎麼能對姑娘動手動腳?」
「你懂什麼!」李嬤嬤一把甩開柳綠,「大姑娘吃著我的奶長大的,我怎麼管不得。」
接著又轉頭對顧晴道:「大姑娘聽我的,這衣裳不好,咱們換一件。」
雪青氣道:「李嬤嬤,新太太見禮之日,你讓大姑娘穿紅的是做何居心?先太太的孝期還沒過呢,大姑娘那好穿紅的。」
突然被挑破,李嬤嬤尷尬了一會,又惱怒的怒罵道:「小丫頭片子,你懂些什麼,這種大喜之日,姑娘自然是要穿紅的才吉利。」
接著又向顧晴笑道:「姑娘,聽嬤嬤的,穿紅的才好看。」
「不要!」顧晴連忙一閃,避過李嬤嬤髒兮兮的大手,「我喜歡這件,就穿這件了。」
李嬤嬤眼中精光一閃而過,「這衣服髒了。」
她方才沒洗手就來拉扯著姑娘身上的衣裳,這內造的綢緞好是好,不過卻極容易留下印子,好好的一件衣裳都留下了髒兮兮的手掌印了。
顧晴冷哼一聲,理了理衣襟,堅持道:「就這件!」
她柳眉倒豎,怒道:「李嬤嬤你再煩的話,我要告訴祖母了。」
當她真是個孩子嗎?她還在孝中,壓根穿不得紅,而且新太太本就心眼狹小,要是見了她穿了大紅色的衣裳搶她的風光,還不知道會怎樣呢,即使新太太不怎麼樣,祖母素來偏著娘家侄女,說不得也會對她不喜。
眼下離去見禮的時間又緊,來不及再換一件衣裳,在臟衣裳和紅衣裳之間,顧晴不用一秒便就下了決定。穿著臟衣裳,還可以說是李嬤嬤弄髒了衣裳,但要是穿了紅衣裳,就成了她顧晴不孝了。
活了那麼多年,顧晴向來習慣以最大的惡意來猜測別人,而事實證明,這人心險惡永遠只有她想不到,沒有旁人做不到的。
一聽到顧晴要告狀,李嬤嬤只好閉了嘴,訕訕道:「老奴是為了姑娘好。」
接著又狠狠的瞪了雪青一眼,都怪這丫頭,壞了她的事。
李嬤嬤一路上眼珠子亂轉,顧晴看著李嬤嬤的神情,暗暗提緊了心。
當年因著弟弟之死,她給新太太見禮這件事便讓人忽略過去,她後來又被家裡放棄,也不記得前世有沒有過這事,不過瞧著李嬤嬤的神情,只怕這不是見禮,而是鴻門宴了。
顧晴琢磨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橫豎再壞也不可能壞過前世,真要鬧的很了,她也不介意試試她學來的那些東西。
因著李嬤嬤那一打岔,顧晴來到明道堂時便有些晚了,當她到明道堂時,明道堂里已經有好些顧家親戚了。
定國公府是大晉朝的開國功臣,已經傳了三代了,枝葉茂盛,上代定國公,也就是顧晴祖父那一輩便有兄弟三人,她爹除了一個嫡親弟弟之外,另外還有好些庶出的弟妹,雖說有好些人住的遠了,或妒富愧貧而不敢來,但終究還是有好幾房親戚在京里。
一群人笑吟吟的在明道堂中聊天,一見到顧晴胸口明晃晃的臟手印便不由得一楞,瞧著顧老太太的臉色便有些不對。
聽說顧老太太重男經女,對這個嫡親的孫女兒不甚重視,不過再怎麼的也不該缺上一件半件孩子衣裳吧,怎麼讓孩子穿著臟衣裳來見禮了?
顧老太太的臉色一沉,怒道:「李嬤嬤,你怎麼讓大姑娘穿著這衣裳過來了?」
「老太太見諒,奴婢也是為難啊。」李嬤嬤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抹淚哭道:「姑娘堅持要穿著雪青挑的這一身臟衣裳來見禮,也著實過了些,也不知雪青給姑娘灌了什麼迷湯,竟然這麼不給太太臉,雪青也真是……」
李嬤嬤這話里話外便是暗指顧晴任性,也踩了雪青一把,暗示是雪青想不給新太太臉面,這才故意讓顧晴穿了一身臟衣裳過來。
那顛倒事非的功力就連自認為半個攪家精的顧晴都暗暗佩服了,這李嬤嬤當真是個挑撥事非的人才,簡單幾句話就把火力給引到了雪青和顧晴身上了。
雪青向來拙於言辭,被李嬤嬤這樣一說頓時氣的漲紅了臉,「我……我沒有,我……我是為了姑娘好。」
要不是李嬤嬤把姑娘的衣服弄髒了,也有這事了。
「胡鬧!」顧老太太臉色一沉,「見禮那麼重要的事情,豈能由得你一個丫環放肆!」
顧老太太是真惱了,郭氏是她的親侄女,雪青竟然敢讓晴丫頭不給郭氏臉就是不給她臉面,一想到此處,顧老太太便想杖斃雪青了。
唐嬤嬤見顧老太太當真生氣了,連忙開口道:「老太太彆氣,這大好的日子,別讓一個丫環壞了興緻。」她頓了頓又道:「怎麼說都是新太太的好日子呢。」
一提到郭氏,顧老太太臉色微緩,她冷瞪了雪青幾眼,高聲道:「來人,賞雪青十個板子,讓她長長記性!」
雪青嚇了一跳,連連磕頭,「老太太冤枉,是李嬤嬤──」
「住口!」唐嬤嬤喝斥道:「老太太跟前,那有你說話的份!」
說著,好些機靈的僕婦上前,當真要把雪青拖下去。
「等等!」顧晴連忙道:「祖母,不關雪青的事。」
當著外人的面,顧老太太還是挺有幾分祖母樣的,她柔聲道:「晴丫頭,你年紀小,又沒母親教導,往昔不懂事也就罷了,可不能讓一個奴才秧子踩到頭上了。」
言下之意,頗有斥責雪青奴大欺主的意思。
雪青漲紅了臉,不敢說話,只能連連磕頭。
顧晴故意裝作不明白的問道:「祖母是指李嬤嬤嗎?」
她指了指身上的手掌印道:「李嬤嬤今天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像瘋了一樣拉扯著孫女的衣服,硬是要孫女換上她準備的衣服,祖母你瞧,孫女好好的衣服上都是李嬤嬤髒兮兮的掌印子呢。」
說著,顧晴拉了拉衣裳,露出衣裳上大大的手掌印子,眾人瞧了幾眼,雖說有些糢糊了,但的確是個大人的手掌印子,絕對不是顧晴的掌印,再瞧了瞧雪青的手,似乎也沒有這麼大,不免相信了幾分。
大夥望向李嬤嬤的眼神不由得帶了幾分狐疑,好端端的李嬤嬤怎麼突然突然弄髒了自家姑娘的衣裳?而且還說的好似自家姑娘調皮似的?
好在沒多久,顧晴就幫著解了謎,她皺了皺小鼻頭,半低聲道:「只不過是不肯給常嬤嬤求情而已,有必要這麼生氣嗎?」
這顫倒事非的能力可不僅僅只有李嬤嬤有啊。
李嬤嬤一張臉乎青乎白,難看的緊,她一方面是因為自己的心思被揭了出來,另外一方面是沒想到大姑娘竟然會胡說八道,隨隨便便的便給她蓋了一個鍋。
她本來是想趁機把姑娘不敬嫡母的事給栽下,再順便把雪青這個小賤蹄子給趕走,結果沒想到現下倒成了她挾怨報復主子了。
李嬤嬤連忙喊冤道:「冤枉啊,大姑娘,我那有求你給常嬤嬤求情呢。」
顧晴直接扭頭不理,俗話說的好,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她越說,這破綻越多,乾脆來個不理不睬,橫豎她還是個孩子,有權任性。
雪青先是訝然了一下,隨即連忙垂下頭,不讓旁人看到她臉上的偷笑,她悄悄地瞧了慌亂的李嬤嬤一眼,連忙忍笑。
該!合該她也有今天。
顧晴和李嬤嬤之間,大夥自然是信顧晴多些,畢竟顧晴還是個孩子呢,那會說謊,倒是李嬤嬤不知道護著主子,反而把這小心機用在主子上,著實過了。
顧晴要是說旁的也就罷了,一提到宇哥兒的奶嬤嬤,那敏感的小心肝頓時被挑了起來,她眼眸一利,「你說李嬤嬤因著你不肯給常嬤嬤求情而生氣?」
顧晴重重點頭,「常嬤嬤沒顧好宇哥兒,被罰也是應該的,李嬤嬤雖然是晴兒的奶嬤嬤,但那能及得上宇哥兒呢。」
這話落在別人耳里多少有些無情,但顧老夫人聽來卻覺得舒心,覺得晴丫頭是個懂事的,知道親殊遠近。
「說的好!」顧老太太難得親近的拉著顧晴,笑道:「大姑娘懂事了。」
顧晴這話倒是讓她心中微微一動,郭氏的性子怕是一時半刻改不過來,她年紀畢竟大了,精力不濟,也無法時時護住宇哥兒,要是有個幫手便就不同了。
不過……
顧老太太眼眸微眯,晴丫頭被解氏給養的嬌縱,要讓她心甘情願的幫著宇哥兒,怕是得先狠狠的折斷她的翅膀,讓她明白這輩子只能靠著宇哥兒,別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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