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江無情接回孔雀
江無情未免蜚牛跟他進入冥府,會看破他的身份,便以監視為由,使蜚牛守在獷的巢穴周圍,他前往冥府。彼時孔雀在冥府宮殿中,扶著几案習字。江無情進來,孔雀也未察覺,她低頭寫得認真,握筆的手看上去十分僵硬,指節像是竹節鑲嵌拼接在一起的。孔雀的几案朝著殿內的窗戶邊,白色的光落在她身上,在几案紙張上投出淡淡的暗影,她鼻尖沁出細粒的汗,眼睛直直的盯住落筆的每一個字。
江無情見她背影,心中不由感慨,孔雀彷彿在一夜之間長大了,他突然覺得很陌生,不知道上前去應該說什麼話才不會顯得局促。
「小二。」終究是江無情先開口。
孔雀沒有反應,或是她依舊是那樣坐著,手中的筆懸停半空,一小滴墨汁凝在筆毫。孔雀僵直身體,似乎還在聽著宮殿里還在暗暗回蕩的江無情的呼喊聲。
「小二?」江無情以為是認錯了人,不敢確定的再次喚她。
這一聲,無比清晰,不是幻覺。
孔雀緩緩抬起頭,她見到面前誠惶誠恐,一副戰戰兢兢的小老頭子神情的江無情,孔雀心中溫柔而酸楚,江無情還記得來找她啊。
孔雀放下了筆,落落大方的起身,面若桃花,笑容燦然,施施然朝江無情走去。江無情在人間離開孔雀的時間才兩天,孔雀在冥府竟然變得這樣端莊。江無情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若還像從前那樣,不會被孔雀說是無禮粗魯的鄉下村夫吧?
「冥王殿下,竟還記得來找我?」孔雀微微眯著眼睛,露出刻薄的目光,嘴角卻是在上揚著,於是這番看似挖苦埋怨的話,也成了撒嬌。
江無情頓時不知該如何安放雙手,只好負於身後,他扯開孔雀的話不談,說起女魁的事情,又請孔雀幫忙找出獷的下落。孔雀聽罷,沒有急於回答,而是默了良久,復抬頭問:「為什麼要找出來?如果誰都找不到他們,他們不就自由了嗎?」
孔雀的眼睛黑如深夜,不摻半分雜質,她心單純如此,江無情該如何與她解釋其中利害?
「小二,苟延殘喘並不是真正的自由。」江無情說道,「只有。。。」江無情說不出話來,他頓住,腦海里一片空白,連他自己都不能堅定了。
「我讀淮歸給我帶回來的詩,「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樣的生活別人覺得是苟延殘喘,可是我不覺得呀。為什麼和旁人不同便不能被容忍呢?」孔雀語氣堅定,她的眼中多出了江無情從前失去了的倔強,這樣的孔雀,這樣的問題是他也沒能得到答案而最終放棄的,那他要如何回答孔雀呢?孔雀看著江無情皺起的眉毛,她淺淺一笑,轉過身去,手指垂下,恰好可以讓蔥尖似的指尖觸到黑色案幾,玉色的指甲就像懸滴的冰晶,透出溫暖的光。「天道律法,有益的是多數人。於是在要有捨棄和犧牲時,總是那無益的少數人。既然天道律法不容那少數人,為什麼天道律法還不放過那少數人?這非正即邪的律法,是否太過於殘忍?」
江無情詫然。
「你也沒辦法,對不對?」孔雀碧藍色的瞳孔,深深的凝望他。她的話如同深淵裡的迴音,冰冷冷的。
江無情下意識偏垂下頭,他不願意被孔雀看出來,他是一個屈服者。同時,他的記憶又在不停回映他離開江城時,自以為洒脫而實際上狼狽的身影。
「孔雀,」他第一次這樣稱呼她,脆生生的語調,「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有情之物遠不比冰冷的律法公平。」
他抬頭,無懼孔雀的目光,他直直的與孔雀對視,「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不如你同我去一趟,清楚了事情真相,說不定有別的感悟。」
孔雀默默低下頭,眉目一轉間,蜻蜓點水似的同意了。
江無情便立刻戴上「三川河海」,換了一身墨黑金紋的長袍,帶了孔雀一道前去青丘。
江無情和孔雀先到了獷的老巢,此時在外兢兢業業埋伏的蜚牛見到二人靠近,並不相識,只在遠處悄望著,眼見江無情和孔雀二人四處張望,蜚牛心中更是焦急不已,她生怕是天道山的人找來了。不過這獷的老巢空空蕩蕩,蜚牛擔心什麼呢?
江無情四處看了一番,直到看見自己墨色金紋的袖口,他才意識到,如今他是冥府的帝君,蜚牛怕是認不出來。
想到此處,江無情緩緩閉眼,一旁的孔雀察覺,也不再有動作,靜靜的站立一旁。江無情再度緩緩睜眼,眼前的一切瞬間變得灰白,山野樹木都模糊成一片灰白,不再有顏色的區別和重疊。江無情眼睛一轉,於一處灰白間,抓到了縮成一團,面容緊張的蜚牛。江無情當下無話,即刻猛一揮手,平地掀起一股風來。
蜚牛當即意識到,江無情此舉是沖著她來的,她顧不得隱藏,或者說,她已經不能再繼續隱藏,她向後一倒,一屁股跌坐在地,旋即翻身伏在地上,就要逃跑。
「蜚牛!」
江無情雄渾的聲音在蜚牛身後響起,同時一陣勁風刮過樹葉時發出的巨大撕扯聲劈頭蓋來。
蜚牛頓感後背如同壓下泰山,不能動分毫。她試圖張嘴喘息,猶感費力,只能盡量保持姿勢。
趁此時間,江無情和孔雀前後到蜚牛身邊,江無情對著蜚牛再一揮手,順便把手負於身後。
「呼!」
蜚牛一下子輕盈,身體如同羽毛飄盈。她一邊捂住胸口,盡量平穩呼吸,一邊警覺的抬頭盯著江無情。
江無情緊抿的雙唇,輕輕啟開,「吾乃冥府帝君,得知女褲一事,前來處理。」
蜚牛頓時深斂一口氣,久久不敢吐出。長久的囚徒生活已經讓蜚牛失去了對人的信任,同樣也失去了質疑反駁的勇氣,她只剩下察言觀色,伺機逃脫的習慣。
江無情不想表現得平易近人,他偏回頭看了一眼孔雀,此時孔雀腦海里回閃過青丘千萬山丘的形態,處處湖泊怪林在眼前劃過之後,她輕聲道:「青丘西。」
江無情聽后微微頷首,轉頭低眼對蜚牛道:「此事,要你去做個見證。」
蜚牛瞪大了眼睛,驚大了嘴,她揚起脖子以一種崇拜的姿態看向江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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