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0章 1770未入幻
幻境里,她終於意識到了,對宇文邕的愛已刻骨入髓,是比蘭陵王更添了耳鬢相磨、體欲糅合的愛,只是在清醒那一瞬間,她更明明白白知道,對他的感情不能宣之於口。
蘭陵王可以光明正大與她成婚,獨孤九冥可以為她扯亂世俗之見……唯獨宇文邕,即便私下裡如何愛欲獨鍾,明面上也要克恭克順,敬重疏遠。他的君威和臣民,他的大周臣民和後宮,都不允許他對華胥女子打破規矩,淪為昏君。
更何況,他對她更多的是帝王心術,他對她的感情,九幽愈發抓不到一星半點真心了。
醒來之後,望著鮮卑帝王冷漠的臉,這姑娘僵硬的對他喊:「高長恭。」
高長恭說對了……
他那張美艷銳利的臉就在面前,鮮卑男人語氣低啞,漆黑深邃的眼神里盡悲憫,
「是大周天子——宇文邕。」
那雙漆黑鳳目,濃長眼睫細密又卷翹,多麼漂亮的雙眼皮大眼,只是眼神鋒利冰寒。
嗅到了他噴香的身體,九幽便知回到了現實。
她摸著他的臉龐,從滿眼茫然,到漸漸聚焦起來。「如果他也在,我興許也會……不斷的絕望又有希望,愛恨交加,愛而不得。」
蘭陵王明明是她自己割捨的,自那以後再未出現過,可她還是念念不忘,時刻回想。
玉容天子眉眼漆黑,濃長的睫毛幾乎覆上眼瞼,卻又流瀉出星河般的黑沉,「朕賜你丹書鐵券后,你便該與過去一刀兩斷,不斷則亂。」
華胥姑娘許是被他說的傷心,低眉下去,長睫覆眸之際,掩去了眼底的狠戾決絕。
「從前黃陂城裡,九龍塔上,卧榻之下,你口口聲聲恨我不死,皇叔這是將恩怨一筆勾銷嗎?」
「然。」
「到底是扯平了,你也一而再的拋棄我,讓我幾次動心后,又成為喪家之犬。」
「……」他稜角分明的五官綳著,幼紅雙唇倔犟的緊抿,斜睨的鳳眼冰冷刺骨。
九幽凄然一笑,已經不需要他的回應了。她早就看出來了,他已不會自稱有苦衷,或是身不由己的辯解,他甚至不屑於哄騙自己。
「獨孤九幽你捫心自問,你何嘗不是貪圖朕的皮相?你何嘗拿朕當過家人?你能為自由捨棄蘭陵王,朕能為江山皇權捨棄你,朕從不做無法實現的夢,當斷則斷,不受其害!你只會讓朕更清醒。」
「呵,當斷則斷…不受其害是罷?單我做著欺凌龍體的艷夢嗎?」
「你若有志氣,便爭取與朕殊途同歸。不要只會強取豪奪的愛欲,毫無功績讓朕瞧不起。」
她的咄咄逼人撞在他斜睨的鳳眸上,迸發的只有君威傲慢的輕蔑。
「侄女受教了!也希望皇叔今後表裡如一,別對我滿口絕情,對外又做出深情樣子,我也怕成背負罵名的禍水,人言可畏,鑠金毀骨。」
「皇侄恢復身世,得來這個丹書鐵券,可知代價為何?」
「唯宇文家馬首是瞻,眾人唾罵?」
「倒也不必,你僅需與朕割斷情愛往來,恪守君臣叔侄,不做禍國妖妃,僅此而已。」
原本就是他讓她愛欲橫流,欲罷不能,那些稀稀拉拉的感情,總被他的絕情狠毒沖潰,倆人之間的藕斷絲連,似乎一直是那些情愛之事……也許連他的愛,都是她自以為是,一廂情願了。九幽對愛他的勇氣瀕臨消弭,所能維繫的,僅剩宇文邕這一點點耐心勸誡。
華胥小姑娘一掀長睫,雙眼皮的龍鳳眼窩裡盛滿水光,精緻的五官在黑霧與燈下,輪廓清晰又朦朧,泫然欲泣,英氣逼人。
「……皇叔求之不得罷?」
她話裡帶著顫音,不知是否被幻境嚇的,這素來倔犟皮實的華胥姑娘,今天句句不離情愛,眼裡從未斷過淚光;簡直從威風凜凜的華胥太女,瑟縮成了男人後宅里卑微的女奴。
可他並不願憐香惜玉,縱容她自毀長城般的嬌氣。鮮卑第一美男那雙鳳眼,此時狠戾陰鷙,語氣也異常冷硬:
「你捫心自問,與朕除床褥之間,又何嘗有夫妻之情?朕虛設六宮稱你皇妻,而你從未考慮朕做正室夫君!過去深情的假象,不過是你貪色忘仇,朕肯犧牲色相罷了!朕一心做中興之君,此後你最好失憶。」
看來九幽猜的果然不錯,即便他並未看見自己那些幻境,他也早就領悟了自己剛剛明白的道理,本就是他以愛欲纏著自己,孤傲好面兒的宇文邕,自然不會說出這層關係。
小姑娘憋回了眼裡的淚光,冷哼了聲,「請陛下賜我孟婆湯,否則無人敢奪走我的記憶。」
華胥姑娘頓了頓,又驟然抬起鋒利的眉眼道,「陛下怎麼未提,過去我是被你蠱惑了,清醒之後才想起,你恩將仇報,對我所做行徑,我一輩子都無法釋懷,不會原諒你。」
他撇開目光,面容冷漠,「你既已清醒,便想著如何破陣機關。」
她摁住腰間的劍,劍柄到劍刃都已經破碎又單薄了,僅剩劍鞘還是暗沉沉的古樸厚重。
九幽還是不死心,眼瞼微一上挑,瞥他一眼,「方才……陛下未曾入幻罷?」
絕頂俊美的鮮卑男人只將下巴一揚,他的五官皮相都流暢精美至極,幼紅雙唇微動:
「未曾。」
聽得他這堅毅果斷的兩個字,她憋回了所有希翼和苦笑。
九幽咽下了很多話,無法宣之於口,哽咽在喉。她像是小孩兒將攢了好久的寶貝東西,都獻寶似的拿給他看,怯弱的希翼他正眼看…
她本想說自己有身份了,也養了自己的一些府兵,會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
可他卻讓她遺忘。
這傀儡皇帝是要做賢君明主,要做天下臣民的紫微聖人,所以要把她也教育成,端莊賢淑的貴女,做左輔右弼,束縛其行為。
他想做個好皇帝,九幽卻一直在,拉他摔下神壇。
……她並未注意,蹲跪在華胥姑娘面前的鮮卑男人,垂下了濃黑長睫,他凝聚了星河的鳳眸目光所及,竟是她被玄黑綉金鱗大袖半掩的腿根,粉白的膚質上斑駁了暗紅的血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