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中仍有在乎自己的人
晚青轉身,在家丁的指引下朝自己房中行去。
劉氏還在後頭聒噪,「你閨房都被騰空了,回去也沒衣裳換。等下老爺和老太君回來見你這樣,定要說你......」
「沒事兒,我錢多,買新的就成。」晚青給予劉氏第一記暴擊。
一句話把劉氏噎死,她只得道:「那你換好了衣裳,往正廳去用些膳吧~聽說你回來大伙兒都喜樂,三姨娘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等下依次去見過了你三姨娘和你長姐二姐,這才算......」
「嫡庶尊卑有別,我是嫡女,她倆是庶女,要我去見過她們?」晚青給予了劉氏第二記暴擊,「你等下讓她們來我房中,先給我請了安,再一同去見三姨娘吧。」
劉氏整個人都傻了......
她看著晚青遠去的背影,隱約聽到庭院里忙活的下人的偷笑聲,羞得燒紅了面。
晚青回到自己房中,先是命人去替她置辦了一身得體衣裳換上,又命下人收拾出了新打的被褥鋪在空空床鋪上。
忙碌時一女子堆了滿面的笑入內,下人們旋即暫停手上的活恭敬向她問安。
他們叫她大小姐,晚青就知道這人是二姨娘劉氏的女兒,自己的長姐顧瀟盼。
顧瀟盼尚算有幾分姿色。
窄眉稀疏,用青黛刻意畫長反而顯得突兀。新月眼配著淺棕色的瞳仁,目光流轉伶俐。她的嘴唇很薄,笑起來頰上有淺淺的梨渦,看上去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只是她跟她娘一樣,都是個十足的綠茶婊,從前明裡暗裡沒少給晚青使絆子。
她對坐在晚青面前,說了兩句套近乎的話,目光便開始閃爍,「這些日子我常惦記你,如今好了,回來了就好。」
晚青冷眼看戲。
她的演技堪用爐火純青來形容,眼淚說來就來,微微低頭,淚珠子不挂面大顆大顆滴在黃梨木桌案上濺出水花。
『噗~~』晚青沒忍住笑出了聲。
顧瀟盼抬眸抹著淚,帶著哭腔問道:「青兒妹笑什麼?」
「沒事,我是見了你開心。」晚青從被禮物塞滿當的布袋裡『精心』挑了一副翡翠鐲子遞給顧瀟盼,「許久不見,給長姐帶了禮,瞧可喜歡?」
「呀,我可歡喜的很!」顧瀟盼端著比了比日頭,滿面燦笑,「這是從太子府裡帶出來的吧?一看就是宮裡的品相,翠綠欲滴渾然天成,是......」
「是地攤上拾來的,十文錢兩個,你喜歡我明兒送你一車。」晚青盯著氤氳著熱氣的淡綠色茶麵,用茶蓋撥去其上浮沫,看也不看顧瀟盼一眼由著她獨自尷尬。
顧瀟盼咬住下嘴唇,雙手不自然地攪動著帕子,虛聲一笑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局促,「重要的是青兒妹的心意,這還是你頭一次送我禮,我自珍而重之。」
「你喜歡就好,我幫你戴上吧?」
晚青來了興緻,抓起顧瀟盼的手腕就將那玉鐲子往她胳膊上套。
玉鐲的尺寸明顯要小與顧瀟盼手的圍度,晚青用力向下扒拉,痛得顧瀟盼齜牙咧嘴,「別別別!戴不進去,痛!」
「痛啊?你忍一忍。」晚青順手拿過放在妝台屜子上的頭油,往顧瀟盼手腕上滴了兩滴。在頭油潤滑作用的輔助下,鐲子倒是戴上了。
箍在顧瀟盼手腕上緊緊實實,將她周圍的肉勒得溢出來,右手更紅腫成了豬蹄子......
「呀,真漂亮~姐姐瞧,是不是與你極配?」
顧瀟盼將手從晚青手中抽了出來,掩面而泣跑出了房。
清早起來折騰到現在晚青一口吃食也沒進,正趕著有下人來傳話,說飯菜都備下了,三夫人小玉氏請她往清雅居去用膳。
清雅居是小玉氏母女倆的居所,是顧府最內里的一片空地騰出來新建了居室供她們住的。
一路行去,臨近清雅居外種了許多翠竹。不足一丈高,竹葉青翠,風過如鈴動,很是愜意。
伺候顧府的家奴共四十六人,到哪兒都能見到下人的影。只越近清雅居,越人跡罕至,唯聞窸窣鳥鳴。
小玉氏喜靜,將伺候她的下人都支了出去,平日里一應生活瑣事都自給自足,還在後院里闊了一小塊菜地,種些時令瓜果什麼的,樂得自在。
至小竹林盡頭,便是清雅居的所在。
不過是間兩開兩闊的房子,用物十分節儉,與顧府上下的奢靡之風格格不入。
門前有一女子娉婷而立,生得是閉月之貌,螓首蛾眉,雙瞳剪水,梳著利落簡明的流雲髻,顰蹙間盡顯大家閨秀的氣質。
她像是在等人,可遠遠兒見到晚青來,又背過身去回了房。
這人便是晚青的二姐顧舒然。
當初晚青執意要嫁給太子,顧舒然苦口婆心相勸卻被晚青憤然相對,姐妹倆自此結下了心結。
她不願理自己也是應該的。
晚青徑自入內時,桌上已經擺了七八樣式的菜了,小玉氏與顧舒然手中各端著一盤菜從廚房走出來。
顧舒然看也不看晚青,面無表情將菜端上桌。
小玉氏生得慈眉善目,笑容讓人瞧著暖和舒坦。
她忙讓晚青坐下,又說這些菜都是她親自下廚做得,也不知合不合她的口味。
餘下的事,她隻字不提。
不問晚青在太子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問她日後有何打算。
她不像是個長輩,倒像是個朋友。久別重逢再次相見自然歡喜,不問過去事,只盼著晚青如今過得舒坦就好。
席間,小玉氏與晚青有說有笑,跟她講著她離府這一個月家裡發生的大小趣事。
而顧舒然只顧低頭吃飯,全程沒有參與過半句話的交流。
小玉氏的足尖在桌底下勾了顧舒然一下,沖她使眼色道:「那翡翠蝦是青兒妹的心頭好,你當姐姐的快給妹妹夾一筷。」
顧舒然低眉呢喃道:「人家是半隻腳踏入皇宮的貴人,伺候她吃食的都是宮裡撥出來的御廚,這裹了麵糰的蝦子哪兒還能入了她的眼?」
顧舒然的一番話將本來溫馨的氣氛霎時推向了尷尬境地,小玉氏嘀咕了她兩句,賠笑讓晚青別往心裡去。
比起顧瀟盼的綿里針,晚青倒更喜歡顧舒然這樣直來直往的性子。
她嘴上說再譏諷的話,心裡仍是惦記著晚青的。
她一早就知道晚青今日回府,方才在門外立著也就是在等晚青來。
而她見著晚青扭頭就走,是因心裡對她還有氣。
晚青取出了一枚扳指和一串紅珊瑚掛頸,扳指給了小玉氏,掛頸給了顧舒然。
二人接了禮雙雙愣住,小玉氏先開口道謝,顧舒然則將頭偏到一旁去,緊緊攥著那串掛頸。
良久,她似抬手抹了一下淚,憋著氣道:「圖什麼呀?我攔著你不讓你嫁你非是不聽,太子劣跡聽爹日日數落你聽得還不夠嗎?清白的姑娘嫁過去,如今好了吧?被人趕回來,往後可要怎麼辦?你說!可該怎麼辦才好?」
顧舒然自顧自說著,不知怎地,淚水驟然決堤。
她仍背對著晚青,肩膀抖動的厲害,「他要不是太子,只當個尋常貴公子哥,這樣欺負你咱們還能替你討個公道,總不能讓人白白損了你。偏是他,咱們只能瞅著你委屈,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