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

國喪

皇帝東方瀟然按慣例需停靈寧天殿祭奠十五日,之後葬皇陵。

百官聚集哀哭,鳳君一身孝服站在百官之首垂首肅立,她的左側是東方睿玉,右側是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東方睿瑛。

睿瑤站在所有人之前,望著咫尺遠處的寒玉棺里的東方瀟然,只覺的渾身發冷。大殿中隱隱不斷的哭泣,到底有幾聲是真心的呢?

有股視線轉到自己背上,暖洋洋的感覺從視線一點擴散開來,睿瑤垂下頭,一邊努力把眼圈弄紅一邊勾了勾嘴角,鳳君,我知道你在我身後。

一直在就好!

「啪」一聲,圓圓的水滴砸在水磨的大理石地面上,鳳君微微側了頭,竟是睿玉。

她尚未加冠,頭垂的又低,額前的散發遮了眼,不像睿瑛哭的渾身顫抖,立在那裡宛如雕塑一般,鳳君還當她不會哭的。

不著痕迹地嘆息一聲,若是嚎啕也就罷了,偏只這種隱忍的傷心最著人疼。想一想,她平時也是個最沒存在感的,乖巧的過分了些。

睿玉想著自己父親並不受寵,全仗著有個女兒,尚且無人敢來欺凌。

母皇一年也見不上幾次,卻分明記得很小的時候,她對自己說:「宮裡沒人能保護你,只有自己保護自己。我做為母親不能為你做的更多,很是歉疚,但也只能歉疚而已……」

年幼時不懂這些話的意思,只是懵懂的按照要求記下來。

嫉妒過睿瑤可以隔幾日就見到母皇,自己卻非要等到每月母皇考核皇女功課的時候。四歲以前沒有上書房學習的時候,除了除夕,她是見不到母皇的。

恨過自己為什麼不夠出色,如果她夠優秀,是不是就能睿瑤那裡多分些注意力。漸漸長大,卻又要藏起自己的出色,她要活著,為父君,為家族。

一個十幾年來相處時間加起來還不到一個月的人,她不該哭的,為什麼要哭呢?眼前晃來晃去是每月問功課時她慈愛的目光,即便只說兩句話,她也記得那兩句話的語氣,直到下一個月為止。

為什麼要哭呢?東方睿玉攥緊拳頭,指甲扎進掌心,眼前的景象模糊,水汽愈來愈厚,啪的一聲,有一滴……真討厭啊!!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把自己攬緊懷裡,臉被按到肩窩裡,溫柔的聲音似乎是直接送進耳朵,「傻孩子,想哭就放開哭吧,憋著傷身!」

鼻尖抵著的素服上涼氣森森,談不上溫暖,攬在肩膀上的手臂卻分外有力,從生下來就不記得有誰這樣抱著自己過!

夫君會抱著自己柔聲哄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更多的時候是她把自己裹進被子里塞到牆角。

這種給人純然安心的懷抱,是她今生第一次遇到!

東方睿玉紅著眼睛抬頭,正對上鳳君關切的眼睛,側頭,睿瑛已經抱著她另外半個肩膀抽抽噎噎抹淚,張了張嘴,說什麼呢?

鳳君瞭然地眨眨眼睛,權且把肩膀借給她哭一次吧,彆扭小孩子!抬手輕輕撫撫她的頭髮,把蘊著疑惑的兩隻紅眼睛按下去,肩窩的布料漸漸陰濕了!

另一隻手輕輕拍著睿瑛哭的只抽的後背,一下一下給她順氣。

不知何時滿殿的哭聲寂靜了許多,反倒睿瑛哭的抽氣最大聲。

睿瑤疑惑地轉身,就見群臣用一種詭異的眼神齊刷刷盯著長公主月鳳君以及她懷裡的三公主東方睿玉和四公主東方睿瑛。

兩人對上眼,睿瑤示意,吶,稍微收斂一點兒,大家都看著呢!

鳳君前面就站著睿瑤一個,肆無忌憚的擠眉弄眼,用唇語向她道:「愛看看去,我又不是對袖,安慰下未成年人有什麼不對!」

睿瑤心裡嘆息一聲,轉過身去,由她由她怎麼說這兩個人也是她血緣上的弟妹,眼淚總是真心的,她若是不管,就不是月鳳君了。

「請先皇遺詔————」

宮侍拖著前所未有的長音唱道,皇族四位年齡最長的公主跟跟在大神官的軟轎後面由皇宮正門而入。

滿殿人仍舊原樣兒跪著,只是不論是真哭的還是想著表忠心假哭的注意力都轉到大神官捧著的金漆盒子上去了。

大神官的轎子停在寧天殿門口,兩個低級神侍抬著她進去,直到睿瑤之前,東方瀟然的棺旁才停下。

睿瑤等人自大神官捧著盒子進入大殿就齊齊跪下等著聽詔,滿殿靜的落針可聞,只聞大神官蒼老的聲音一字一句念道:「朕病益甚,托國太女東方睿瑤,尊典制,持服十五日,釋服,即皇帝位。封長公主月鳳君為輔政大臣,盡心輔佐,保天寧萬里江山。」

睿瑤揚聲道:「兒臣接旨,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後上前接過聖旨,放在侍從早準備好的鎏金托盤中供奉在御案上。

轉身即刻取禮部寫好的詔書,將平日批閱奏章的硃筆換成國喪時的藍筆,批閱用璽,下發接位后的第一道聖旨。

鳳君站在御案右側,冷冷勾起唇,底下跪著的人全部低著頭,武官首位的大長公主東方涵語,還有文官首位的宰相海玉珍。

睿瑤即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還有即將稱為輔政大臣的我,你們還不開始行動么?

東方睿瑛伏跪在地上等太女皇姐下旨,背上溫暖的手臂離開沒多久,已經開始覺得冷了,小心翼翼的抬頭,卻被大皇姐的冷笑嚇了一笑,登時覺得從心裡滲出一股冷來,眼淚都給嚇回去了。

什麼事情能讓皇姐笑的那麼恐怖?

誰知此時鳳君發現了她悄悄抬頭看,那冷笑立時如六月的冰雪一般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沖她點點頭溫柔一笑。

似乎是在說,跪的累吧,馬上就好了,再忍片刻!仍舊是方才攬住自己哭泣的那種寵溺溫柔的樣子,那個冷笑的彷彿是另外一個人!鬼上身一樣!

東方睿瑛惴惴不安地垂下頭去,大皇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她長在深宮,雖說性子開朗跳脫些,終究不是傻子,是在些說,那單純天真的傻氣終有幾分是為了保護自己。母皇駕崩之後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她不是沒有想到。

如果大長公主篡位,自己這些先皇親生的女兒必死無疑,所以,這種情況下她要站在睿瑤身邊。勝了皆大歡喜,敗了不過一死!

如果海玉珍篡權,只能明哲保身,睿瑤贏了,自己乖乖的就沒事。想起父君說的話,只怕海玉珍狗急跳牆,掌握不了太女要換一個軟弱的來捏!

她的父親地位足夠高,本人足夠平庸,奶奶家權利足夠大……那一個軟的,照目前情況來看,毫無疑問是自己!

而這兩種情況中,大皇姐是什麼角色,沒人拿的准?

不論是大長公主還是海玉珍發難,她都可以坐收漁翁之利,她是邊境百姓心目中的戰神、母皇親封的「寧國公主」、輔政大臣,天寧隆瑞帝的長女。自古立嫡立長皆可,除了太女,沒人比她更有資格當皇帝。

睿瑛埋下頭去,悄悄瞟一眼跪在旁邊垂著眼的東方睿玉,深呼吸再呼吸,頭疼起來了,到底、該怎麼辦呢?

一個時辰之後,八百里加急信使由定坤四門而出往天寧全境傳信,太女詔命舉國服喪,官員一月、百姓三天,百工俱停,停舞樂八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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