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兄長的教誨終於在多年後滲入了血液生命
平朔望被數落了半天,有些蔫蔫的,但聽見唐薇問,還是應聲道:「李貴是盜門的……」
唐薇很敬佩地看了蕭老三一眼,而後者抱著肩站在一旁,眼睛不知道看著遠方的哪裡。
「……偷盜雖然可以說是盜門的立身之本,但畢竟也是秉承著盜亦有道的門規,並不是什麼東西都能偷的,不然,那和市井蟊賊還有什麼區別?」平朔望繼續說道,「可這個李貴,原本就是個市井無賴,慣於小偷小摸的,只是因為兩三年前他偶然救了盜門的掌門,所以才被招進了盜門,也跟著學了些本事,但是……」
「但是本性難移?」蕭老三忽然接茬道。
他這一開口,朔望頓時眼睛亮了一亮,彷彿受了莫大的鼓勵一般,說起話來也順暢了許多,但不知不覺又肆意發揮了起來:「對啊,本性難移!這傢伙簡直就是狗改不了吃……」
「咳咳!」蕭老三很刻意地咳嗽兩聲。
平朔望立馬調整言語,道:「總之就是,李貴雖然偷摸的本事見長,但他做事毫無原則,誰給他錢他就替誰辦事……前幾日,他接了雲門弟子云月微的一個差事,去盜一個姓蘇的金匠打造的金盒……」
「我有點兒不太明白,」唐薇問道,「既然那什麼雲月微需要金盒,乾脆買下來好了,何必非要叫人去偷呢?」
「大概是沒錢買吧。」蕭老三完全從他自己的個人處境出發,去揣摩了雲門弟子的犯罪動機。
「雲門倒不算缺錢,最起碼,我知道雲月微付給李貴的價錢,其實就不亞於金盒本身的價錢。」平朔望道,「關鍵是人家蘇金匠不賣,所以他們才找了李貴去偷。估計你們也瞧見了,那金盒不僅工藝花紋繁複,而且是用純金打造,光打造這個金盒的材料錢,就讓蘇金匠壓上了他所有的積蓄和唯一的房子,所以他不能有閃失,否則就是傾家蕩產,他一家子都得叫人賣了為奴為婢。」
「慢著,我聽的有些糊塗,」蕭老三微微皺了眉,道,「這蘇金匠破費這麼大,自己又搭工又搭料的,有人想買還不賣……那他做這個金盒圖什麼?」
「兄長有所不知,」平朔望道,「蘇金匠這隻金盒,是皇城裡的一位貴人所預訂的,那人不方便出宮,所以讓蘇金匠向墊上料錢,盒子做好了送進宮中,貴人才好請款報銷。」
唐薇聽了不住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蕭老三卻嗤之以鼻。聽起來這所謂的「貴人」,多半是在皇宮裡當差的內侍之類的,借著給皇城採買的機會,賬上做手腳,揩公家油罷了。他雖然想到了這其中關節,卻也不點破,只對那平朔望道:「這樣的話,那金盒的確是不能有所閃失了……你從李貴那兒拿回來了嗎?」
「嗯!」平朔望重重點點頭,道,「托兄長的福……兩天前我救下了因為金盒被盜而尋死的蘇金匠,沿著些蛛絲馬跡查到了李貴的蹤跡,這傢伙狡猾的像條泥鰍,我幾次都差點抓到他,可都被他溜走。後來我探知李貴的上家是雲月微,便趁那小子沒防備綁了他,逼他說出了和李貴的接頭地點,這才到了剛才那家店。多虧兄長相助,讓那李貴以為我叫了幫手埋伏在店中,這才亂了他的陣腳,終於奪回了金盒。」
聽到這裡,唐薇才覺放心了許多:「追回來就好,蘇金匠算是得救了……」
蕭老三則對蘇金匠的命運沒有太多的關注,他似乎遲疑了一下,方慢慢問道:「你提到的雲月微……是什麼門派的?雲門?」
「對,雲門。雲門的弟子們,不管之前是什麼姓名,進了這一門派,都得改姓雲,並且按著輩分排字。」平朔望道,「雲月微是月字輩的。」
「哦……」蕭老三看著前路,似乎很隨意地問道,「雲門的掌門,是不是叫雲冷沙?」
「對……難道兄長和他有交情?」平朔望看著蕭老三,面色卻有些古怪。
「交情談不上,也就是互相知道吧。」蕭老三隨口說道。
平朔望彷彿鬆了口氣似的,道:「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兄長會和那個變態是朋友呢,我說呢,看著兄長這樣堂堂正正的,怎麼也不應該……」
蕭老三有些意外,看來,自己這些年不在江湖,不僅人都生了,而且連熟人都變了?在他記憶中,雲冷沙也就是個小心眼,離變態可還是有點兒距離的……這說的是一個人嗎?
平朔望看著蕭老三的神色,再聯繫他前後話語,不禁也生出些疑問來:這位看起來很對脾氣的兄長,是江湖人嗎?若說他是吧,他卻連雲門這麼有特色的門派都不熟悉;若說他不是吧,他卻內力高深莫測,也曉得雲門開宗立派祖師的雲冷沙,對盜門好像也挺了解……
不由的,平朔望對這蕭老三更生出幾分好奇來。
「為什麼說人家是變態呢?」唐薇也是好奇心滿滿。
「姑娘你是不知道,雲門有多邪門,而他們這一派的邪門兒,全拜這位叫雲冷沙的掌門所賜。」平朔望雖然是在回答唐薇的問話,眼睛卻一直覷著蕭老三,「那傢伙不知道以前受過什麼刺激,孤僻的很,只四處收羅了許多古怪的毒蟲,開始只是萃取了蟲子的毒性抹在刀劍上傷人,後來他乾脆教徒弟們將那些毒蟲養了起來,要麼直接拿蟲子當暗器,要麼就賣給妙手回春堂,搞的是江湖上的人都繞著他們走。雲月微這回非要蘇金匠的金盒,據說就是為了飼養什麼特殊的毒蟲,非用上好的金器不可。」
「妙手回春堂?」對於從平朔望嘴裡新冒出來的這個名詞,唐薇也是按捺不住好奇,「聽起來像是個葯堂的名號?」
「原本,這妙手回春堂的確是個規規矩矩的葯堂,尤其擅長跌打損傷。但是……」蕭老三幽幽道,「但是自從那四個妙手回春堂主接手后,這葯堂慢慢就變了味兒,專攻毒藥迷藥製作,及陰損暗器的開發,令那妙手回春堂成為了江湖第一大毒劑生產基地,提供生產銷售及售後服務一條龍業務,深受卑鄙無恥之徒歡迎。」
唐薇萬萬沒想到江湖上的葯堂竟會演化成這樣畸形的形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而平朔望也傻傻地張大了嘴巴:「原來妙手回春堂一開始還正經過啊……」
和唐薇歲數差不多的朔望,對江湖的了解,終究是比不上老江湖蕭老三的。
而在獲得更多江湖信息的時候,朔望想對蕭老三再多些了解的渴望又多了一分。他期期艾艾道:「那個,兄長您……」
「好了,時間不早了,你也要趕路的吧?」蕭老三彷彿根本沒聽到朔望的問話似的,忽然站住了腳,對這位年輕的江湖客下了逐客令。
剛才他們三個邊走邊說話,一路行到了處三岔路口。三人面前的小路,向著左中右緩緩分向三個不同的方向,最左側的小路直接上了山;中間的路則繞過山包后再蜿蜒折返,反而又回到了剛才小吃店所在的村子;最右側的路則繞行山後最終通往竹林鎮。
平朔望一愣:「我們……」
「不順路。」蕭老三直接截斷了朔望的想往。
朔望有些失望。但他也完全理解蕭老三的戒備,畢竟只是萍水相逢,看起來再對脾氣,人家也不可能對自己完全信任啊。
畢竟人家剛說了,江湖人要警惕些嘛……
只是這一分別,誰知道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呢?江湖那麼大……
可朔望也想不出什麼辦法能留下來。他只好帶著巴結的笑容道:「本想著還能結伴而行呢……嗯,那就此別過了。」
說著,他從背後解下個小包袱,雙手捧了遞給了蕭老三,又道:「我在那家店帶了些乾糧,你們帶上吧。」
蕭老三接了過來,心下一暖。心道,這竟是個細心的,也是個心地良善的孩子……
心中雖然這樣想著,蕭老三卻依舊綳著臉,道:「你把人家店都給拆了,人家還能給你乾糧?」
平朔望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道:「是有點兒搞大了……不過我賠償他們啦!就是我裝成算卦先生賺來的卦金,我都給了店家,這些乾糧,我也是付了錢的。」
蕭老三終於從緊繃的麵皮里露出一絲笑意:「算你有心……對了,日後行走江湖,莫要太過招搖,就像今日之事,即便喬裝打扮跟蹤李貴,也沒必要裝成個惹人注目的算命先生。你想想,這樣做除了出風頭,對你的跟蹤有什麼額外的好處嗎?」
平朔望燦爛一笑:「起碼賺了路費呀!」
「你小子……」蕭老三本想再說什麼,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少年心氣就是少年心氣,此時不張揚,更待何時?
於是蕭老三隻對朔望點點頭,道:「還是要記得謹慎些吧。」
「嗯!」那心無掛礙的陽光少年認真一點頭,指了指右側那條路,道,「蘇金匠在竹林鎮等我,我把金盒送還給了他,接著還要去會個朋友,就要去往……」
「喂,謹慎!」蕭老三皺眉嘆氣道。這孩子,怎麼就這樣不長心呢?
朔望咧嘴一笑,又對蕭老三一抱拳,道:「朔望記住了。那麼……後會有期。」
蕭老三還了禮,注視著朔望走上最右側的路,突然叫道:「朔望,等等!」
平朔望有些意外又驚喜地站住轉過身來,以為蕭老三轉了心意。畢竟,兄長和那姑娘剛才也提到了竹林鎮,應該是順路的吧?
哪知蕭老三並沒有要邀請他回來同行的意思。這位老江湖客只是鄭重一抱拳,道:「雖然說我們並不相識,不該……」
「不該交淺言深!」朔望急忙證明自己是個好學生,「兄長教誨,我記下了。」
「記下就好。」蕭老三笑笑,道,「不過我不是說這個……那個,你剛才說了你的名字……雖然不應該這麼隨便……但是畢竟你已經告訴了我你的名姓,出於禮貌,我也應該……」
朔望大喜,緊緊盯著蕭老三,等著他說出名號來。這位兄長一看就是個江湖高手,朔望的確起了要結交的心思。
蕭老三也盯著朔望的眼睛,輕輕道:「在下蕭逸竹,日後有緣再見。」
「蕭大哥!」朔望笑的嘴巴都咧到了後腦勺,「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嗯,逸竹兄呢?對,就叫逸竹兄吧!我——」
歡欣鼓舞的平朔望說著說著忽然停住了嘴,他獃獃地看著蕭老三,像是剛剛想起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逸竹兄……蕭逸竹……兄長……你,你就是前任武林盟主蕭逸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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