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發脾氣
岑嬌發現這樣的容陌竟好像比前世還要難纏一些。
前世的容陌人狠話不多,他們兩人從不爭執什麼,端看誰出手更快更狠。
此番幾輪口舌之爭下來,她竟全然不是容陌的對手。
「王爺,小女並非胡言亂語,卜算結果便是如此。」
容陌目光平靜的端詳著對面的少女,耐心的聽著她講古人言「知莫大於知來」,什麼用八卦推演六十四卦與三百八十四爻來預測吉凶,警示毀咎。
少女說話慢悠悠懶洋洋的,聲音乾淨又空靈,粉唇啟啟合合,宛若花朵綻放又收攏,不但不吵人,反是如樂聲便悅耳。
只她雖正襟危坐,但鳳眸中偶爾還會流露出幾分漫不經心的懶散。
似乎她只是在例行公事與他解釋一番,至於相信與否,她並不在意。
少女最後似乎著實編不出什麼了,她抿了抿唇,應是覺得口乾,執杯喝了口茶。
纖細嫩白的手宛若開得正盛的白玉蘭話,清幽高雅。
放下茶盞,她便抬著一雙清亮皎潔的眸子望著他,靜待他的答覆,卻又對他的回答無甚期待。
容陌迎視著那雙眸子,片刻之後,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略帶諷意的笑。
「卜卦者擅相面,何為面?容貌,還是身份?
若本王不是容陌,而是容和,這卦可還是這般?」
岑嬌略一怔,隨即答道:「人既變了,卦象自是也會隨之改變。」
容陌勾唇,笑容更冷,「所以,這卦是因人而異,對嗎?」
卦象自是因人而異,世上根本沒有命運相同的兩個人。
岑嬌覺得容陌話中有話,情緒也有些古怪,可不過她並不打算深究,只問道:「王爺可還有何要問小女?」
容陌看了她兩眼,隨手一揚,漠然的將那顆琉璃珠丟在桌上。
緋紅色的琉璃沿著桌面骨碌碌的跌落在岑嬌的靴尖上,最後彈落在茶案之下。
「沒有。」
極冷極清的聲音寒澈入骨,這樣的容陌又讓岑嬌憶起了前世的他。
容陌突如其來的脾氣讓岑嬌也心生不快,要她解釋的是他,聽了解釋惱火的也是他。
「既是沒有,那小女就不叨擾王爺雅興了。」岑嬌撐案而起,拂袖轉身。
他又不是她的誰,她可沒那麼好的脾氣慣著他!
正要邁步,忽又念到今日受了他的恩惠,又有一恩未還,這般甩袖走人,難免顯得不夠大氣。
思及此,岑嬌暫壓心中怒火,準備疏離又不失客氣的好好辭別。
轉身回望,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容陌斂眸而坐,陽光自他身後的窗子投射進來,將他的墨發染淺,卻將陰影映在了他的臉上。
本就清冷疏離的人,籠在朦朧的暗影中,仿若茫茫天地之間唯剩他一人煢煢孑立,只有無盡的孤寂與冰冷環繞在他左右。
岑嬌腦海中忽的展開一卷封存的畫軸。
那是一年上元佳節,宮中宴請朝中一眾權貴,君臣同樂,宴會從白日開到黃昏。
太后是個有魔力的頭銜,她年紀雖不大,但亦被這兩個字壓得宛若老嫗一般,喝了兩杯酒,坐了兩個時辰便乏累的很。
她起身離開,準備回慈寧宮小憩片刻,卻在經過梅林時遇到了他。
那日碎雪飄零,卻連一絲風也無。
雪花似被一雙輕柔的手自頭頂的天空灑下,落在了他們兩人的衣襟髮絲上。
雪下得很慢,慢的讓人恍惚,仿若時光暫止。
他回眸望她,在白雪紅梅的映襯下,那雙幽冷的眸子似乎也有了躍動的色彩。
她不大習慣這樣的容陌,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偏頭避開了視線,用著稀疏平常的淡漠語氣,道:「攝政王不去喝酒,卻一人在這裡雪天賞梅,倒是好興緻。」
他望了望她,緩緩抬頭,仰望天際,任由細碎微涼的雪落在他的眉睫之上。
「我向來是一個人,早已習慣了。」
或許是那日的雪太輕太緩,或許是那日的月色太皎太柔,又或許是那日的他卸掉了所有的冷硬,也讓她的心短暫的軟了須臾。
那日他們誰都沒有再說話,只靜靜的站在如火的梅林,任由清雪染白了他們的發……
此時的容陌有些像那時的他,恰好撞到了她心中的柔軟之處。
她抿了抿唇,鼻中發出一聲認命的輕嘆,違背本心又多言了兩句,「然則命是天定,事卻在人為。
小女恐泄天機,是以剛才還有番話有所隱瞞。」
容陌抬起眸子,用如夜色般深沉的眸子凝望著她。
「這條路或許甚是艱辛,但王爺終將得償所願,是王爺之物,終究會歸回於王爺。」前世容陌雖未稱帝,但南國誰人不敬不畏攝政王。
頓了頓,岑嬌同樣抬眸,目光深遠,似在透過他的身體,看著另一個時空的容陌,「世人皆聽過高處不勝寒,卻唯有站在至高之處,方才知曉那寒何等徹骨。
小女更願王爺站在陽光可以映到之處,低一些,也暖一些。」
岑嬌語落,抬了抬手,對著自己前世的對手拱手一禮。
她重來一世自要比他看得明白一些,惟願他今生也能過得輕鬆一些吧。
岑嬌走得太過利落,以至於沒看到那雙夜色的眸中亮起了何等璀璨的星辰。
她走後,容陌又不徐不疾的飲了盞茶。
桌案下的琉璃珠不知何時又落在了他的兩指之間,陽光透過珠子,折射出熠熠光芒。
「凌雲。」
墨衣男子無聲閃現。
容陌把玩著手中的珠子,語氣輕緩,「今日你出手,輕了。」
凌雲微怔了下,隨即拱手,領命離開。
容陌唇角微翹了下,今日心情好,便再幫她出口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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