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反省
春夏便打著手電筒將自己層層疊疊包在被子里,一遍又一遍過白天老師講過的題,直到最後腦子發昏,抱著習題集或是試卷就這麼睡著了。
佟春夏自認為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她甚至開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忘不了段宴秋這個人,還是忘不了他臨走時那些銳利如刀的話。
他曾用最溫柔的話融化她的盔甲,也用最鋒利的言辭將她刺得千瘡百孔。
他帶她去最高的地方,也將她從高處狠狠推下。
整個高三下學期,她陷入了漫長的自我否定之中。
她將這一切都歸咎於自己的年輕和不懂事。
她甚至很理智的考慮過這個問題。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過她,於是,但凡有個人給了她一星半點的好,她便以為那是愛,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撲了過去。
她被燒得遍體鱗傷,那也只能怪自己。
段宴秋這樣的人,應該很難有人拒絕。而自己也是人,也不過是犯了一個所有女孩子都會犯的錯。
那就是錯誤的以為有人會愛她。
她深刻認識了人性的多面。
段宴秋成績好、家世好、體育好,各個方面幾乎是完美得無可挑剔。可就是這樣完美的人,舉起屠刀的時候,卻是絲毫不留情。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春夏第一次哭了。
她辛辛苦苦讀了半年,每天看書看到兩三點,終於勉勉強強考上了一個二本。
是個很二流的學校,什麼都一般,可至少上了本。
老劉常說以她的成績,頂多去個專科。可沒想到春夏勉強算是厚積薄發,提高了市一中的本科上線率。
不是哭自己半年的辛苦,而是哭當自己小有成就想要分享的時候,她竟只能可悲的想到段宴秋一個人。
於是,她將段宴秋的號碼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背了一遍。
她發現,那半年不從回想起來的號碼,就像是刻在了她腦子裡的一樣。
在高三畢業聚餐晚會上,佟春夏被灌了好幾瓶啤酒之後,終於麻著膽子,用陸清歡的手機給那個熟悉的號碼撥了過去。
她清楚的記得自己那個時候又清醒又迷糊,整個人處在一種幾近癲狂的狀態,就像是水燒到了九十九度,馬上就要沸騰了一般。
她鼓起勇氣,想要打過去狠狠罵他一頓。
她什麼惡毒的台詞都想好了,她什麼體面都不要了,當個潑婦又有什麼。事到如今,冷靜又有什麼用?
可是電話里只有優雅冷靜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后再撥。
那聲音遙遠而冰冷,像是從外太空中傳來的一樣,不斷的敲擊著她的耳膜。
春夏徹底驚醒。
她蜷縮在KTV衛生間的一角,整個人喝得爛醉如泥,一雙眼睛卻很亮。
好像在那個瞬間,所有分手時候沒有爆發的情緒突然在心中爆炸了。
外面是刺耳喧鬧的音樂聲,一個大包間里,所有的同學都喝醉了,扯著嗓子唱著後來。一片燈紅酒綠之中,佟春夏獨自霸佔著衛生間一角。
她就那麼獃獃的坐在那裡。
衛生間很臟,瓷磚上面有水,還有髒兮兮的腳印。不知是誰剛才吐過,裡面一股難以言說的嘔吐物味。
佟春夏就這麼蜷縮在那裡,很固執的一遍又一遍的朝那個電話號碼打過去。她像是魔怔了一般,聽著那機械的女聲一遍又一遍空號的提示。
那些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於在此刻爆發。
她一遍又一遍的打,彷彿將所有力氣都發泄在了陸清歡的手機上。
在撥打了三十多遍后,佟春夏終於握著手機,在狹小的衛生間里放聲大哭。
段晏秋,是真的走了。
她好像在半年後才真正意識到這個事實。
段晏秋走後,她一直攢著一股勁兒,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她甚至從來不曾為段晏秋的離開哭過。
冷靜了半年,所有的情緒終於在此刻爆發。
因為此刻哭也沒關係,KTV里很多人都喝醉了在嚎啕大哭,哭他們的青春,哭這場離別。
現在哭,誰也不會知道她是為了段晏秋。
誰也不會知道佟春夏竟然為了一個段宴秋哭得肝腸寸斷。
佟春夏自從痛哭一場后,覺得自己情緒開朗了不少。
陸清歡說得對,情緒堆積在心裡,不僅讓自己增加得乳腺癌的幾率,還能讓傷害自己的人快樂。
她很坦然。
坦然的面對那場無聲無息的分手,坦然的重新來過。
段晏秋給她的卡足足有二十萬。
她起先猶豫了很久要不要用,可是生活無情,似乎也容不得她保留半點尊嚴。
因為果然即使考上了一個二本,父親仍不不願意支付學費,還想著讓她去杭州找他,隨便找一個糊口的工作等著嫁人。
他的原話是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幹什麼,將來還不是別人家的人。
她本來以為自己用這錢的時候定然心如刀割十分屈辱,可她交了學費之後,卻只覺得生活的重擔好像一下就卸下了。
再也不用厚著臉皮找父親要錢,也不用每個周末去打工,她能真正的從壓抑的生活里喘息一下。
有時候覺得段晏秋這個人嘴真毒。
佟春夏選了一個稍微好一點的二本學校,調劑去了一個生物科學專業。那是相當無聊和禿頂,佟春夏上了大學之後,徹底放飛自我,整宿整宿的熬夜追劇看小說。
用陸清歡的話說,佟春夏的失戀症是緩了半年才發作。一發作起來那就是一兩年的時間。
陸清歡還說,果然腦子不好的人連反射弧也比別人更長。
陸清歡則填了一個更不入流的二本,兩個人同在大學城裡,相距倒不遠。
大一下學期陸清歡跟宿舍里的人鬧矛盾之後,便搬了出來,順便也讓佟春夏搬出來一起住,兩個人終於過上了沒羞沒臊的生活。
只是有時候,佟春夏閉上眼睛臨睡之前,段晏秋的臉就那麼突然的出現在腦子裡。
他的話一句比一句刻薄。
他說佟春夏,你沒有資格質疑我的選擇。
你死纏爛打的樣子真難看。
他高高在上,眼神里半點溫度也沒有,聲音猶如高原上冰冷的深水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