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心有不甘

「後來他去了英國，他一個殘疾的亞裔面孔，你很難想象，他遭受了多少難堪和歧視。在英國的頭兩年，他當過洗碗工，做過服務員，幫別人洗過車，住過橋底和地鐵，為了幾英鎊跟人打過架，為了生存，他什麼事情都干過。我在英國找到他的時候，他被人打得腦袋都破了，沒有錢去醫院，就天天拿碘酒噴，噴得肉都快爛了。」

佟春夏這是第一次聽人提起段宴秋在英國的日子。

她想象過他會過得很艱難，可是沒有想到會這樣艱難。

她能接受自己在泥潭裡，可卻光是一想到段宴秋做那些事情，她就覺得整個人彷彿要爆炸了一般。

佟春夏心有些麻麻的，她極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聲音平靜之下，帶著一絲顫抖。

「陳大哥，你別跟我說這些。」佟春夏語氣淡淡，可臉上卻是凄苦，「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決定要放下他。你這樣說，讓我斷掉的念想又開始死灰復燃。陳大哥，別這麼殘忍的折磨我……」

陳琛嘆口氣，聲音幽幽，「春夏，他後來去找過你。」

春夏搖頭，語氣堅定，「不可能。他說他沒有。」

「一個人的內心，要看他做了什麼，而不是說了什麼。」陳琛語氣有些嚴厲，「2015年6月，他去你的大學找過你，回來的時候跟我說，你有男朋友了。」

春夏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絲顫抖，「我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

「我不知道，我也沒問。」陳琛的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卻一字一句，猶如敲在春夏心上，「春夏，你要知道，段宴秋的身體殘疾了，他的心也殘疾了。你要想打開他的心門，手裡必須要有一塊板磚。」

佟春夏此刻似笑非笑，只覺得臉是硬邦邦的，女孩子的聲音很輕，帶著薄如蟬翼的小心和試探，「我什麼都不怕，只怕一腔的奮不顧身沒有回應。」

「春夏，你應該更多自信一點，你在他心裡，比你想象的要重要許多。」陳琛的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樣，猶如海水一般，讓春夏的心跟著他的話起起伏伏，「他只是以他的方式在保護你。」

「保護我？！」春夏聞言，忍不住凄苦一笑，「恕我直言，我看不懂他。」

「正如我所說，春夏，他殘疾了，心也殘疾了。如果你還愛他，你可以試著站在他的角度上，去理解那些你接受不了的行為。」

春夏難過一笑，「比如他跟我說，我配不上他？」

陳琛拍了一下方向盤，很難得的臉沉了一下，思慮良久最終道：「春夏，有時候傷人是為了不傷人。你可能很難理解，但是段宴秋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等著你救贖。」

說罷他又看了春夏一眼，緩緩道：「春夏，段宴秋…他只是不願意連累你。現在的他很自卑，怕你一旦跟他站在一起，會引來各種風言風語。」

陳琛欲言又止，「我說的……你明白嗎？」

春夏的眼睛已經紅了，她靠在座椅上，雙眸微閉，有些恍惚的看著外面一閃而過的景緻。

陳琛該說的都說了，此刻也不再多言。

一路以來，車子內安靜無聲，只有窗外呼呼風聲。

直到下車，陳琛看春夏面色有些不好，覺得有些抱歉，道：「春夏，我不是要逼迫你做些什麼，你也不用有任何壓力，一切取決於你自己。好嗎？」

佟春夏重重點頭，很是感激道：「謝謝陳大哥跟我說這些。」

等陳琛走後，春夏就坐在自己小區樓下的長椅上。此刻剛過七點，萬家燈火，炊煙裊裊，家長們接孩子放學，爺爺奶奶們推著嬰兒推車出來散步，彷彿整個人間都在晚上蘇醒了過來。

華燈點點，照在她臉上，她就那麼坐在長椅上，看著人來人往。

她沉寂的心，彷彿隨著這人間煙火慢慢蘇醒。

她在思考，很認真的思考著她和段晏秋之間的種種。

陳琛的話，猶如一夜春風，將她的心結全都解開。

她緩緩閉上眼睛，想起第一次見到段晏秋的樣子，中山裝校服的少年，推著自行車走在山道上，夏風徐來，吹起貼在他額前的一縷發。

少年的眼眸清亮，初見她時，滿眼戒備。

在KTV外的第一次接吻，猶如蜻蜓點水，少年的睫毛又長又密，在燈光下投下一排剪影。

他抱著籃球靠在樓下等她，她一探頭，便被他捉住。

少年眼底有捉弄和得意的笑意。

就彷彿他在那裡等她了很久很久。

佟春夏睜開眼睛，唇邊有一抹壓抑的笑，她長長的嘆口氣，帶著認命般的無奈。

她，放不下段晏秋。

既然放不下，那除了想盡辦法將他弄到手裡，好像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她掏出手機，跟陸清歡發了一條微信。

——我決定了，我要重新追回段晏秋。

沒過一會兒，陸清歡的微信過來。

——又？

——對，這次不變了，追不到他我就給你表演切腹自盡。

——哇哦，你好有決心哦。

佟春夏頓了一會兒，才很認真的回道：我從來不怕為他奮不顧身，我只怕我從頭到尾都在自作多情。

陸清歡回復：沖沖沖！

陸清歡動作就是快，幾分鐘就把陳琛給拉進了群，還將群名改成了四季CP後援會。

陳琛還大方的將段晏秋的名片推到了群里，附了個「加油」的表情包。

春夏一時汗顏。

佟春夏看著段晏秋的頭像，一時間對這突然起飛的進度有些懵。

陸清歡在群里已經命令開來。

——先加上段晏秋，別說你名字，就說你是xx公司的，來接洽業務的。

春夏有些囧，彷彿瞬間就被人強行推著走，心虛道：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陸清歡道：你放心，段晏秋日理萬機的，記性沒那麼好。

段晏秋的頭像是一張深藍色的圖片，看著平淡無奇，普通得像是一粒沙掉進了大海里。

佟春夏躺在床上，對著段晏秋的頭像發獃，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她才鼓起勇氣點了個添加好友。

——徐總，我是盛天的lily，有些工作細節需要跟您接洽，方便的話請通過。

佟春夏心頭冷笑，這個lily平常總是挑她刺，現在就拿她當擋箭牌吧。

隨後佟春夏很緊張的抱著手機躺在床上等待。

緊張程度不亞於當年查高考成績。

她百無聊賴的盯著天花板，心卻怦怦直跳，時不時的劃開屏幕，確認對方已經收到了好友申請。

奈何對方沉得住氣，久久不通過，佟春夏都以為自己是不是露餡了？她又起床，找到充電器，給手機充滿了點，又躺在床上等著段晏秋的信息。

一夜，竟這麼過去了。

第二天早晨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了那個小小的未讀信息，她大叫一聲從床上蹦起來，一看果然是段晏秋通過了。

佟春夏連連親了屏幕幾口，內心突然湧出了無限的勇氣和希望，她在床上蹦了好幾下，直到聽見那張廉價的床體發出吱呀斷裂的聲音，她才停下。

於是，她跟四季CP群發了一個喜大普奔的表情包。

——終於加上了！！！！煙花爆竹！！！

陸清歡潑了一盆冷水下來。

——冷靜，只是通過一個好友，怎麼搞得像是你兩明天要結婚呢？

佟春夏對著屏幕哼哼兩聲。

——好友都通過了，結婚還會遠嗎？

——……

倒是陳琛放了一張截圖過來，併發了一串語音。

「春夏，這是段晏秋這周的行程表，你看一下。還有，我跟他的助理馬澗說好了，他會定時給我段晏秋的行蹤。」

陸清歡的尾隨語音全是哈哈的笑聲，「不愧是秘書出身，這心思縝密得跟反社會殺人犯一樣。春夏，多跟段晏秋偶遇，製造一點話題，不信你這黃花大閨女還搞不定浪里歸人。」

佟春夏嘴角抽抽了一下，怒罵一聲：「陸清歡，你讀書少，能不能給我少用成語！！」

話雖這樣說著，佟春夏還是很誠實的打開了陳琛發送的那張段晏秋日程表。

女孩子披散著長發，隨意穿著睡衣，雙眸微眯。

這樣，好像有一種視奸別人的快感啊。

怎麼辦，還挺刺激。

打定了主意，春夏特意趕早起來化了個妝，還特意找出吃灰的捲髮棒做了個捲髮。又從衣櫃里找出了最性感的包臀裙，上面配白襯衣，紐扣開到第二顆，若隱若現的神秘感覺。

佟春夏盯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由讚歎道：好一個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大美人。

等等，段晏秋喜歡風流少婦這一款嗎？

佟春夏仔細回憶了一下，難道他喜歡純情蘿莉？

春夏搖頭，不管了，大不了明天再換一種風格，今天風流少婦，明天純情蘿莉，大後天摳腳大漢……

於是，佟春夏一番精心準備，剛好掐著時間，準時出現在了陳琛所說的那家段晏秋每天早上必去的咖啡館。

春夏踩著高蹺…哦不…是八厘米高跟鞋，款款推開咖啡店的門，一進去就看見了段晏秋頎長的背影。

三月底的天氣，還有些微涼。

他穿一件淺藍色的襯衫，外面套著一件很簡單的針織衫，乾淨利落得一塌糊塗。他即使只是拄著拐杖站在那裡，便讓人生出無限遐想來。

好在店裡人不多，佟春夏很自然的排在他後面。

她掃了一眼，當看到上面一杯咖啡單價三百多的時候，她的瞳孔悄無聲息的發生了八級地震。

本來那句「要不我請你喝咖啡」卡在喉噥里，佟春夏及時住嘴。

不行不行，換個地方，這地方太貴，不適合裝bi。

佟春夏正要離開，哪知轉身的時候，包包的拉鏈一下子勾到了段晏秋的針織衫。

佟春夏踩著高蹺，一時站立不穩，正要摔得四仰八叉之際，一隻有力的大手及時拽住了她。

「小心！」

佟春夏驚魂未定，站直身體，對段晏秋道：「謝謝。」

段晏秋上下看她一眼，有些許晃神。今日的春夏，似乎很不一樣，少了幾分少女的嬌憨，多了些許成熟女人的魅力。

尤其是那條短裙，包裹著的軀體曼妙，若隱若現的白色襯衫，又純又欲。

段晏秋很快別過視線，只是禮貌道：「你怎麼在這裡？」

「同事跟我推薦了這家的咖啡，我來嘗嘗。」

段晏秋不作聲，剛好服務生叫到了他的咖啡，段晏秋徑直拄拐從她身邊而過。

佟春夏連忙湊上前去，無話找話道：「你喝的什麼？」

段晏秋給她看了一眼咖啡，「美式。」

「好喝嗎？」

段晏秋微微皺眉，似乎覺得今天佟春夏出現得詭異，說話也很詭異，可是他也沒做多想，只是道：「很苦，你應該不喜歡。」

「你怎麼知道我什麼喜歡，什麼不喜歡？」

段晏秋瞥她一眼，佟春夏在這樣的目光下巋然不動，反而笑嘻嘻道：「你要是喜歡的話，我每天買給你喝啊。」

段晏秋還以為佟春夏是在玩笑。誰知第二天，就看見佟春夏已經站在店門口，手上還拿著一杯美式咖啡，咖啡還冒著熱氣。

佟春夏一見她就露出八顆牙齒的微笑，專業得像是頭等艙的空乘服務人員。她將咖啡遞到他手裡，「新鮮出爐的美式。」

段晏秋也不推辭，接過之後，面無表情道：「我把咖啡錢給你。」

「不用，我請你喝。」

段晏秋抿唇，低頭看了一眼咖啡，又看了一眼乖巧的佟春夏，似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淺淺道了一聲：「謝謝。」

當第三天，佟春夏仍然掐著點準時出現在咖啡店，且手裡的咖啡剛好不冷不熱時，段晏秋終於察覺了一絲不同尋常。

女孩子的笑容明媚得像是春日的眼光，當看見他時，眼底似乎亮了一下。

段晏秋終於問道：「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佟春夏搖頭，「我只是剛好經過這裡而已，想到你喜歡喝咖啡，順手買了一杯而已。」

段晏秋皺眉，「你家住城北，怎麼就剛好經過城東的咖啡店了？」

佟春夏唇邊的笑壓得極低，她上前一步，湊到他跟前，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段晏秋，你怎麼知道我住城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