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斷了念想

周周很是優雅的將橘子剝開，然後輕輕放在春夏的盤裡，眼波低垂，不動聲色道：「你還是這麼直接，性格倒是一點都沒有改變。十年前我表白的時候，你多少還顧忌點我的面子，假裝喝醉要吐跑出去，今天怎麼這麼不講情面了？」

說起過往，佟春夏有些不好意思了，「年少無知…年少無知…多多原諒…」

周周爽朗一笑，「看你嚇的，今天只是單純請你吃個飯，又不是找你尋仇。」

佟春夏乾笑兩聲，隨後道：「其實我這個人吧，除了長得好看，真的是一無是處。腦子不聰明，脾氣不好，工作能力也不怎麼樣，又懶又饞又刁。真的，人販子拐了我都後悔。所以我勸你老人家心胸開闊點，周圍有的是好姑娘。」

周周卻有些沉默了，他夾了水煮魚放在春夏碗里，聲音淡淡，娓娓道來，卻有種堅定的力量，「那如果我說，我就是喜歡你呢。」

春夏一下子愣住，她放下筷子，很認真的回答道：「那我只能現在就離開了。」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春夏微微一頓，斟酌一番道：「我不是討厭你。只是……」

佟春夏也說不出來，以往拒絕過那麼多男生的表白，她向來都是伶牙俐齒，可此刻卻有些說不出話來。

也許是因為周周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認真。

佟春夏聲音淡淡，「只是……我沒什麼好的，我這個人真的不值得別人喜歡我。」

「佟春夏，我可以允許你不喜歡我，但是我不能允許你瞧不起自己。在我看來，你有特別多的優點，不止是長得好看。」

周周的聲音淺淡如夜風，溫柔卻又有力量，「你也許只知道我的名字，也不怎麼了解我。可是我卻很了解你。我知道你家庭條件不好，我也知道你當年申請貧困生沒有通過，並不是因為你成績不好，而是因為你讓給了年級另一個家裡領低保的女生。我還知道，你每天晚上不吃飯，卻拿著僅有的錢買貓糧喂學校里的流浪貓。佟春夏，你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姑娘。當年表白，並不是我一時興起，我準備了很久很久，也用了很多勇氣才敢踏出那一步。」

「只是沒想到你就這麼跑了出去……向來當時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周周自嘲一笑，「春夏，在我心裡，你是因為可愛而好看，而不是因為好看而可愛。」

春夏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她的腦子裡空白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她的表情略有些失控，半晌才沉聲道：「謝謝…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周周似笑非笑，半分認真半分調侃，「聽我說了這些之後，現在什麼感覺？」

春夏有些怔怔道：「感覺……有點餓了。」

周周被春夏顧左右而言他的反應逗得笑出聲來，於是他叫來服務生催了一下單，果然很快菜就上齊。

菜剛上桌，陸清歡的微信就進來了。

「你是不是在海濱路的滋味餐廳跟周周吃飯？」

陸清歡沒好氣的回了一個，「明知故問。」

「那我通知你個事情，段晏秋過去了。」

佟春夏的手機差點摔出去。她咬著筷子，飛速打字，「你什麼意思？」

「沒聽說過嫉妒讓一個人瘋狂嗎？」

「所以？」

「所以我就加了一劑猛料。我讓陳琛不動聲色的透露出你和周周相親的事情，段晏秋半個小時前就已經開車過去了，前任新歡亂大鍋燉，好刺激，好想來現場看！！春夏啊，不用感謝我，我叫雷feng。」

佟春夏終於對著電話狠狠罵了一句：「FUCK！」

一個抬頭，餘光竟瞥見了落地玻璃窗外的人行道上站著一個人。實在是段晏秋和他的拐杖太顯眼，人來人往，佟春夏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的人影。

完了，捉姦成雙！！

佟春夏心裡「咯噔」一下，只差沒有當場暈過去。

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被情殺後上社會新聞頭版頭條的樣子。

佟春夏連忙放了筷子，跑出餐廳，跑到了段晏秋跟前。

她此刻像是哈巴狗一般，極盡諂媚之事，笑容甜美又單純，「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今天加班嗎？」

該死，怎麼更像偷情被抓之後的台詞？

「我就是四處走走。」段晏秋這樣說著。

能從精誠走到海濱路，這一走就是八九公里？

段晏秋的臉色很淡，似乎跟往日不太一樣，許是佟春夏太過敏感了，總覺得段晏秋的眼底深處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黯然幽冷。

難道真是吃醋了嗎？

佟春夏一時心頭有些甜，又有些羞惱。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段宴秋看了一眼坐在裡面的周周。

佟春夏深呼吸一口氣，「你吃飯沒有，沒吃飯的話，我們這邊才剛開始。」

「也好，很久沒見過老同學了。」

段宴秋說著，往店裡面走去。

店老闆老遠就看見了段宴秋，隨後又看見了他的殘疾。熱情的店員試圖上前來攙扶他，佟春夏面露不悅，只說了一句：「謝謝，不用，他能自己走。」

落座之後，有店員前來小聲提醒，並順勢將他的拐杖擺到角落一側，「先生，晚餐高峰期店裡用餐客人較多，您的拐杖請放好。」

段宴秋一進入店裡，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本就生得漂亮，又清瘦高大，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當然更顯眼的原因是因為他的拐杖。

在中國殘疾人出行並不十分方便，不光是關愛殘疾人的公共設施設備不全，更多的是來自周邊惡意的、善意的關注。

佟春夏微微蹙眉，餘光瞥見段宴秋臉色如常，似乎早已習慣這些異樣的眼光。

她心裡，突然不可遏制的疼了一下。

她收回視線，看向周周，略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臨時帶了個朋友來。」

周周毫不介意道：「別這麼說，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更何況他也是我校友。」

說罷周周扭頭對段宴秋道：「段宴秋，好久不見了。」

段宴秋坐在兩人中間的位置，將左腿平放在地上，似乎這樣會讓他舒服一點。他淡然的看著周周，「周天祁，好久不見，我沒有打擾你們吧？」

佟春夏還未開口，周周卻已經率先幫她解圍，笑道：「本來也是工作上的事情，快說完了，正準備吃頓便飯。你來得剛好。」

佟春夏有些感激的看了周周一眼。

「需要吃點什麼隨便點，我請客。」周周笑得爽朗，絲毫沒有因段宴秋的出現而不悅，反而坦率得有些可愛。

「你隨便點，我不忌口。」段宴秋只是喝了點桌上的米酒，餘光瞥見佟春夏低著腦袋扒飯，他輕輕笑了，眼底有鑽石的碎芒，「如果我打擾到你們，我可以離開。」

佟春夏聽這他這話，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只好又解釋了一遍，「工作上的事情而已。」

段宴秋此刻卻有些不依不饒，「工作上的事情，需要私下單獨見面聊？」

佟春夏偏頭，看著段宴秋，卻見那人言笑晏晏的轉過了頭，對著周周道：「你在追她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瞬間讓整個餐桌陷入了死寂之中。

好半晌周周才摸著腦袋承認了，「這男未婚女未嫁的，也不犯法吧？」

段宴秋微微一笑，眼底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佟春夏跟我做了半年同桌，我自認對她還是了解。她人很不錯，除了脾氣急了點，不過姑娘家嘛，總是有些小脾氣的。你的眼光很好。」

佟春夏聞言站起身來，一雙厲眸咄咄逼人，「段宴秋，你是來給我說親的嗎？」

段宴秋挑了挑眉，不再言語，遂低頭又淺酌了些許米酒。

氣氛一時之間，凝結成冰。

「周周，我去催一下菜。」佟春夏起身，朝著前台走去，只留周周和段宴秋兩人。

周周看了一眼佟春夏的背影，又深深看了一眼段宴秋，似懂非懂道：「你們兩唱什麼雙簧呢？」

段宴秋又仰頭喝了一杯米酒，米酒是店家自己釀的，度數不高，可段宴秋喝酒容易上頭，此刻臉紅成了一片。

段宴秋眼睛亮得嚇人，對周周一字一句道：「佟春夏這姑娘挺好的，你別錯過了。」

周周連忙解釋道：「段宴秋，你是喝醉了嗎？我跟她今天就是出來談工作的。」

段宴秋瞭然一笑，「你從高中就喜歡她，我都知道。」

周周有些不好意思了，「那當時她不一顆心都撲在你身上了嘛。」

「所以現在就是你的機會。」段宴秋拿起一根筷子，輕輕敲著陶瓷碗邊緣，似醉非醉。

周周有些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的探尋問道：「你們……到底是不是在一起？」

段宴秋似思考了一下，隨後輕輕搖頭。

「沒有。」

「那你們高中的時候在一起過吧？」

段宴秋眼睛微眯，停頓了半晌，隨後緩緩道：「沒有。」

周周皺眉。

「如果你喜歡她，就去追她，佟春夏這個人很單純，很容易追。」段宴秋說到這裡，似乎笑了，「我跟她…是不可能的……」

周周更好奇了，「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段宴秋淡淡瞥了一眼遠處走過來的佟春夏的人影，眼中似有一抹決絕，「因為我不想，也不願意。」

說罷這話，段宴秋起身。

他很優雅的拿起牆角的拐杖，對著走過來的佟春夏，面色平靜。他語氣決絕，一字一句，說得很慢，「佟春夏，我走了。」

佟春夏站在那裡，餐廳的光落在她臉上，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

她抖了抖唇，想說些什麼，可段宴秋並沒有給她機會，他只是徑直穿過了她，往外面走去。

像一陣風，一陣雨，半點聲音也無。

沉默之中，卻有狂風暴雨的力量。

佟春夏剛才並沒有走遠，所有她清楚的聽見了段宴秋那句「因為他不想。」

她此刻終於明白，段宴秋今天來並不是展現自己有多嫉妒，而是來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用屬於段宴秋的方式斬斷，又快又狠，連喘息的時間都不給她留。

佟春夏有些愴然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她渾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走了一般，很突然的，她就哭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無數的情緒突然爆破般的涌了上來，她有些喘不過氣，等反應過來，眼淚已經簌簌往下。

女孩子坐在那裡，獃獃的，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應該去追段宴秋嗎？

應該嗎？

可是為什麼雙腿沉沉，半點也邁不開步子。

段宴秋決絕的話語仍在耳邊，仿若屠刀，將前塵往事斬了個乾淨。她就像是砧板上的魚肉，除了任他宰割，別無他法。

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周周遞過來一張紙巾，聲音溫柔，「他還沒有走遠，你要不…去追他？」

佟春夏淚眼婆娑，淚中帶笑，「你覺得有這個必要嗎？」

周周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喜歡，就不輕言放棄。」

「即使被對方傷得體無完膚毫無尊嚴？」

周周微微一笑，坦然到一種可愛的程度，「喜歡一個人，還談什麼尊嚴？愛情不就是比誰更不要臉嗎？」

佟春夏一愣，隨後笑出聲來，「如果不是先遇見段宴秋，我一定會選擇你。」

周周竟還點頭，「其實我也有私心，等你被段宴秋徹底傷透，興許我還能來撿漏？」

看見佟春夏略有些驚愕的樣子，周周坦率道：「愛情里講究什麼過程，有好結果不就行了？」

佟春夏聞言，突然起身，她手腳麻利的收拾了自己東西和包，隨後很是抱歉對周周道：「不好意思，我深覺你說的有道理，所以我今天也想試試不要臉的滋味。帳你來結，下次還你這人情。」

說罷這話，佟春夏腳步匆忙，頭也不回的跑出了餐廳大門。

段宴秋喝了酒，沒有開車，他的車就停在餐廳門口，佟春夏四下張望，遠遠的看見了那個拄著拐杖的人影。

她一路小跑，追上了段宴秋。

她跑得氣喘吁吁，攔下了他，女孩子的臉緋紅，春日的氣候宜人，夜風襲來，吹起她的長發，她猶如黑夜之中的蘭花，嬌柔美麗卻又致命。

「段宴秋！」她大叫他的名字。

段宴秋不理她，徑直略過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