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美好

佟春夏嚇得連忙躲，笑著道：「你走開！我媽不讓我跟傻子一起玩！」

草坪上來往人群眾多，春夏這一動，剛好撞到了一個人身上。她的胳膊一下被人抓住，回眸間，撞上了一雙清澈幽深的眸子。

山間的風，彷彿突然在此刻全部都停了下來。

那場景應該是相當浪漫的。

試想一下，人來人往的音樂節上，一個莽撞的傻白甜突然撞上了一個帥氣的男青年，該是多麼浪漫的事情。

只是很不巧的，佟春夏的臟辮「啪」一聲甩到了來人臉上。

不輕不重。

於是，對面的青年才俊眉頭緊皺，竟還上手扯住她的小辮子。他的動作很溫柔，餘暉如金，照在他的臉上，他整個人像是籠在一層光暈之中那般不真實。

來人低低開口，嗓音里似乎壓著笑，「這位小姐，你的頭髮……」

佟春夏抿唇，不想讓人看穿自己的激動，人來人往之間，天地廣闊，山上雲霧繚繞，她眼裡只剩下了面前這個容貌清秀的男人。

段晏秋。

他終於來了。

彷彿跨越萬水千山，費盡全力才走到了她的身邊。

他的眼底是暖如春的笑，眉眼說不出的溫柔，淡淡的瞳孔里，倒影出佟春夏的樣子。

一如初見。

這一刻，春夏只是獃獃的盯著他，隨後竟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

她好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很久很久，乾渴得快要人間蒸發了。突然一夜春雨，將她從頭淋到尾。黃沙之中，因為這場雨，開出了漫天的花。

她就突然呆在了那裡，一動不動，像個傻子。

段宴秋扯了扯她的小辮子，「扎小辮不如你放下來好看。」

佟春夏假裝很自然的從他手裡扯過自己的辮子，微微一笑道：「山上的tony老師編的，不覺得很像仙女嗎？」

兩個人視線相對，十分有默契的絕口不提那些掩藏在心底深處的話。

他們似乎從來都是這樣。

十年前決定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人很正式的告白，只是他突然出現在樓下，然後一起去吃了一頓火鍋。

就好像他一個眼神，佟春夏就已然清楚。

再多的情緒翻湧，最後都化作唇邊的一抹淡然的笑。

現在想想，他們老派得一塌糊塗。

「像。」段宴秋肯定的點了點頭，「你本來就在容貌上有著別人無法比擬的優勢。」

佟春夏雙眼一眯，笑起來，「我第一次聽別人把漂亮說得這麼清麗脫俗。」

聊了半天，段宴秋似才注意到春夏背後有人。他沖周天祁微微頷首，卻自有一種篤定沉穩的氣勢，很是淡然道：「好久不見。」

周天祁面色平平，看了一眼佟春夏，似感應到兩個人之間無法描述的激動的、翻湧的、卻又平靜的氛圍，只扯了扯唇。

縱使沒有淚流滿面海誓山盟的場面，可段宴秋出現的時候，佟春夏整個人彷彿有了光彩一般，就連眼睛也沾染了銀河的熠熠光輝。

喜歡一個人，眼睛又怎麼會說謊？

周天祁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隨後兀自走開。

「不是想看音樂節嗎？還不走？」段宴秋說著往前走，經過她的時候，非常自然的牽過她的手。

彷彿他做過無數次一樣。

他的手很暖，掌心溫度滾燙，雙手交疊之時，佟春夏的一顆心險些跳出了喉嚨。

這樣一個簡單的情侶之間的牽手動作，可她卻覺得眼睛一酸，險些哭出聲來。

她反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力氣大得彷彿她一鬆開，他就會消失不見。

佟春夏一顆心七上八下，暗罵自己沒出息，都三十歲的人了，跟個男人牽手還能激動成這樣。

她忍不住抬起眼皮去看那人，只看見他冷峻的側顏。

段宴秋的側臉真好看啊。

鼻子挺拔，眼睛深邃，線條飽滿卻隱有孤傲之氣。她忍不住「咕咚」一聲，咽下了一口口水。

段宴秋輕咳一聲，扭頭對她道：「佟春夏，你是準備把我看出個洞來嗎？」

佟春夏視線落在他們交疊的手上，臉上的笑似乎怎麼都停不下來，「我們合法，可以看。」

段宴秋似有些無奈，「不是說女孩子都應該矜持一點嗎？」

佟春夏咧唇一笑，「我拿的是男主的劇本。」

兩個人穿過人群往靠近舞台的地方走，遠遠的看見陸清歡和陳琛笑得一臉高深莫測，等他們走近了方才道：「不容易啊，媳婦總算熬成婆了。」

佟春夏冷冷反唇相譏，「你也不容易，媳婦悄悄熬成婆。」

陸清歡開始瘋狂抓頭髮，對段宴秋道：「段宴秋，能不能管管你女人啊！不就是騙了她一次嘛，至於陰陽怪氣這麼久嘛！我都道歉啦！」

段宴秋抿了抿唇，視線看向別處，淡淡道：「你好像忘了，我這個人更小氣。」

陸清歡一拍腦門，嗚呼哀哉，「對哦，怎麼忘了你這個人心眼比針還小，那更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你們兩……真是絕配。」

佟春夏樂得不行，「一般一般，低調低調。」

陸清歡跺腳：「那你打算記仇到什麼時候嘛！」

春夏拉下臉來，「到我進棺材為止。」

陸清歡又開始哀嚎。

舞台上的燈光亮起，整個草坪一片大亮，人群隨著燈光打開開始躁動起來。

春夏的手機不停振動，她打開一看是樂樂發來的信息。

——春夏，昨天太忙忘記跟你說了，Lily現在已經不是我們組的總監了。

許是她太久沒有回復，樂樂一個人在那邊自言自語起來。

——她被降級了，精誠的業務從下周一開始全面由徐明芳接手。

——徐明芳之前是lily的手下，兩個人公開鬧過不合，lily一直在公司里孤立擠兌她，這下風水輪流轉，農奴大翻身，終於輪到徐明芳揚眉吐氣報仇雪恨了。

——你說公司為什麼突然這樣安排啊，是不是她那天說的話被徐總知道了啊，所以徐總專門派個冤家對頭來折磨她？

——我好期待周一啊！！！

——你什麼時候來上班啊，我好想跟你八卦啊！！！

佟春夏看著手機，一時有些晃神。

許久，她唇角微勾，餘光瞥向一側的段宴秋。

不得不說，段宴秋的心眼真的比針還小，比墨還黑，竟然想出這麼個借刀殺人的損招。

Lily在公司里樹敵那麼多，以後的日子，只怕相當難過。

這樣比直接開了她，更讓她難受百倍。

似察覺到她的注視，段宴秋扭過頭來，臉上有些許不自然，「看我幹什麼？」

佟春夏微微一笑，五顏六色的燈光在她臉上流轉，「段宴秋，你是一直都這麼可愛的嗎？」

話音剛落，舞台上傳來了震耳發聵的音樂聲，瞬間淹沒了她的話。

於是，她清楚的看見段宴秋的臉微微紅了，一直慢慢延到耳朵根。

像極了那個初遇的青澀少年。

她上前一步，身體微微前傾，兩個人相隔不過幾厘米。他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見她瞳孔里的自己。

女孩唇邊的笑，如煙花點亮了整個夜空，她的聲音輕輕，隨風而來，「段宴秋，我要在這裡吻你。」

段宴秋低咳一聲，眼底似有星辰大海，「佟春夏，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這麼主動……」

「少廢話。閉上眼睛。」佟春夏話音剛落，墊腳，在他唇上如蜻蜓點水一般啄了一下。

漫天的燈光，人群的喧鬧，山頂上熠熠的星空，彷彿讓身體里的每個細胞都沸騰了起來。

佟春夏剛離開，那男人順勢抓住她的胳膊，眼色暗如曜石，沉如深潭，彷彿壓抑著狂風暴雨。

「就這？」他輕聲問道，「你就這點本事？」

佟春夏不服氣道：「有本事你來啊！」

「正有此意。」

剛叫囂完這句話，他的吻便鋪天蓋地而來。他的手緊緊箍住她的臉，她的臉那麼小，剛好完全在他手掌包裹範圍內。他的力氣很大，幾乎帶著她，迫使她仰面迎接這場風雨。

人群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燈光閃爍，音樂聲起，第一個歌手開始演唱。

而此刻她無心關注。

因為她快不能呼吸。

段宴秋的吻彷彿要將她周遭的空氣完全奪走了一般，霸道、強勢、不容分說，如山崩地裂、世界盡頭、千言萬語。

所有曾經的等待、失望、絕望、痛苦和希望，萬千情緒，盡數化在這樣纏綿的吻里。

夜風吹拂，燈光變幻，這一切美好的並不真切，讓她彷彿身在夢裡。

只有在夢裡，她才會有和他這樣親密無間的時候。

這樣的美好，讓她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一吻結束。

佟春夏滿臉通紅，她無暇去顧忌周圍異樣的眼光，大口喘氣。抬眼見段宴秋正笑意融融的看著她，對她咬耳道：「春夏。」

佟春夏心跳劇烈無法回應。

於是他又重複了一遍，「春夏。」

聲音沉沉，似帶著無數的情愫。

春風沉醉的夜晚，他一字一句，雙眸含笑，似孩子般的一遍又一遍的叫她的名字。

佟春夏只覺得自己的臉又紅又燙，此刻才想起這是在公眾場合，嗔道：「不許撒嬌。」

「沒撒嬌，只是想叫你的名字。」

「叫我幹嘛？」

「你名字好聽。」

段宴秋總是這樣顧左右而言他的浪漫。他從來不說喜歡，只是說你的名字好聽。

你的名字好聽，所以我很愛你。

佟春夏臉上笑意不止，在明滅變化的燈光之中，一遍又一遍的聽他叫著自己的名字。

終於，她有些想哭。

她知道，這是他熱切回應自己的方式。

在每一次痛苦的時候，在每一次想家的時候，在每一次跌到谷底的時候，段宴秋一定在某個角落，像這樣一遍一遍的呼喊她的名字。

他將自己的名字藏在陰暗的角落裡，無聲又沉默。

此刻陸清歡陰測測的湊過來，做了個嘔吐的表情，「嘔…一大把年紀了…學人家年輕人搞浪漫…不害臊……」

佟春夏害羞去掐陸清歡，陸清歡慘叫連連，「段宴秋，你女人惱羞成怒了，能不能管管？！！」

兩個女孩子在鬧，而陳琛走進段宴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釋重負道：「你終於還是想通了。」

段宴秋的視線無法從春夏身上挪開，他彷彿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尖銳鋒利的自己，此刻心底柔軟的一塌糊塗。

原來，放下了某些執念，走出那一步，幸福竟然離自己這麼近。

「想通了。以前總覺得她不理智，總害怕她將來後悔，總害怕她有朝一日會厭棄我。」段宴秋眼底深處，似春水蕩漾，「可是…未來再怎麼糟糕，都比不過現在不能和她在一起更糟糕。」

陳琛欣慰道：「宴秋，春夏是個很好的姑娘。沒必要為了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就連現在都不要了。你看，你們倆在一起多開心。」

他扭過頭來，深深看著段宴秋，「我很久很久…沒見過你現在的表情了。」

「現在？」

陳琛打了哈哈，有些搖著頭自言自語道：「百鍊鋼成繞指柔啊——佟春夏還是找到了那塊板磚……」

段宴秋沉默不語，看著不遠處打鬧的佟春夏和陸清歡。

視線往更遠的方向，山間叢林，夜色深深，草坪上男男女女，各色各樣的綵球飄蕩，夜空中一輪彎月，星子豆大。

彷彿在放下某些執念過後，連風景都變得不一樣了。

於是，他輕輕勾了勾唇角。

隨後，他伸出手去，揪住了佟春夏腦袋上的兩隻熒光兔耳朵，手上用力，將她帶到自己懷裡。

佟春夏的後背被突如其來的熱度包圍了。

他將她圈在懷裡，隨後耳邊傳來段宴秋的聲音，如水擊石，清清冷冷，「別鬧了，你的偶像要出場了。」

話音剛落，《七里香》的前奏音樂響起。

中年奶茶男終於在千呼萬喚中款款出來，伴隨著前奏響起，全場數萬觀眾集體大合唱。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杆上多嘴，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

——你出現在我詩的每一頁。

數萬觀眾扯著喉嚨大聲合唱著這首歌，歌聲盤旋入雲霄，有人大笑，有人哭泣，有人回憶過去，有人遙想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