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有二聖，人間承平
「躺好。」
周虞將李霜放在沙發上，站起身來。
李霜怔了怔，愕然道：「什，什麼意思？」
她頰上微暈，淚痕尚在，便顯得楚楚可人，竟不遜於趙涼涼。
「辛苦你這麼遠跑來，你先喝點牛奶吧。」
周虞端起茶几上給自己準備的牛奶，遞給李霜。
李霜獃獃接過杯子，他走向客廳一角，打開柜子，取出一隻藥箱。
李霜這才反應過來，不禁臉上彤雲更重，連忙低頭喝牛奶。
不能說話，不能說話。
哎呀，差點暴露了！
周虞回來，坐到沙發另一頭，搬起她的一隻腳，放在自己腿上，從藥箱里取出紗布、鑷子、酒精。
李霜的腳上不僅有泥污，還有許多傷口，周虞開始細心給她清理傷口，然後用酒精擦拭消毒。
他抬頭說道：「疼就叫。」
「不，不疼。」
「哦。」
周虞處理完一隻腳，再處理另一隻腳，動作細緻，流程標準。
李霜禁不住感嘆：「我感覺像是在夢裡，現在終於徹底相信，你真的不是那個群演，你是個想做白衣天使的醫生。嗯，雖然是心理醫學。」
「他們告訴你的？」
周虞漫聲問道。
「嗯。」
李霜聲音低沉下來，「原來，是這樣啊。」
「那他們的意思是？」
李霜沉默了幾秒，輕聲說道：「我以後會像陶鐵牛先生那樣，成為組織的邊緣成員，為組織做一些合適的服務。」
「陶鐵牛？」
「就是陶閔先生，他原名陶鐵牛，是九嶷山裡的山戶來著。十幾年前進入組織之後，逐漸接手一些事務，走到了一定位置，原來的名字當然不合適。」
「他幹嘛的？」
「你知道陶瓷中心么？」
周虞想了想，恍然道：「哦，原來那是蒼梧的產業，是他在料理啊。」
「是啊，我也很震驚。陶瓷集團業務廣泛，涉及方方面面，早就已經上市，規模極大，在杭城的上市企業中能排進前十，而且基本都是實業，穩得很。」
周虞點頭道：「對他們來說，這也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是啊。」李霜感嘆道，「誰能想得到，世上有那麼多不能以常理解釋的事和物呢？」
「所以你吃虧了。」周虞認真說道，「好好當你的大明星不香么？」
「記不起你的話，有什麼好香的？」李霜皺著鼻子，哼了一聲，「娛樂圈呀，臭得很，哪來的香。」
「你這個樣子，是臨時來的杭城吧？」周虞找了個話題，「艾艾呢？」
「呀！」
李霜驚呼一聲，連忙道，「快，把你手機借我用一下。」
「哦。」
然後，李霜便看著他的中老年專用初代智能機一臉懵：「你用這個？」
周虞說道：「很結實的，耐用。」
「……」
李霜先用周虞的手機撥了個號碼，掛斷，然後說道：「吶，這是我的號碼，我給你存上。哎這個手機好厲害，我居然不會用……好了，存好了。」
接著又撥出一個號碼，一會兒接通之後，她立即道：「艾艾，是我。」
「霜姐！」梁艾艾帶著哭腔，尖叫出聲，「你終於聯繫我了！你在哪兒呢？你人呢！馬導都快瘋了，還有經紀公司，也快瘋了……」
李霜笑吟吟道：「以後沒有經紀公司啦，我換東家了。」
「啊？」
「陶瓷集團，他們很快會進軍文娛產業，我是第一簽。具體的事情他們會處理的，你跟著我一起過來。」李霜隨便編了個理由。
「啊這，這……」艾艾還在發矇。
李霜繼續說道：「我在杭城呢，不想回去了，你別找我啦。你跟馬導說，我剩下的戲份只有一點點鏡頭需要補拍，讓他安排替身。」
「你不是從不用替身么？」
「梁艾艾，你在教我做事？」
「啊這……霜姐你凶我，你變了。你不會是被哪個小白臉拐跑了吧？」
李霜臉又紅了：「呸！記得把兔兔照顧好，掉一根毛我找你算賬！」
「知道了知道了。」艾艾忽然一驚，「霜姐，這是誰的號碼啊？」
李霜笑得賊賊的，嘴角的快樂快要溢出來，說道：「就是你說的，把我拐跑的人啊。」
「啊這……」
李霜掛掉電話，看著周虞：「我餓了。」
「哦，那我點外賣。」
「我不吃外賣。」
「那就出去吃。家裡沒東西了，做不了飯。」
「我走不了路。」
「你想表達什麼？」
李霜在沙發上坐直了，展開雙臂：「我的衣服也不行，帶我去買衣服。」
周虞皺眉說道：「你在杭城不是有家么，我送你過去。」
李霜不滿道：「家裡沒有新衣服。」
「衣不如舊。」
「我要開始新生活。」李霜嚴肅說道，「我還要去買個新手機，我要發微博，我要發朋友圈，我要官宣，我的母胎solo生涯結束啦！」
周虞笑眯眯說道：「我可沒同意。」
「拒絕無效。」
「那你玩得開心。反正我沒同意。」
李霜也不在意：「隨便，我有的是時間。我就不信，你的心是石頭做的。」
周虞處理完她的腳傷，裹好消毒紗布，給她找來一雙自己的棉拖鞋，說道：「把你杭城家的地址告訴我。」
「我不。」
「難道你要住我這？」
「為什麼不行？」
「你不是母胎solo？這麼大膽的么？」
「這叫敢愛敢恨。」
「那等你恨我的時候，記得用力一點。」
李霜滿不在乎說道：「快點，抱我出去，我要吃飯，我要買衣服，我要買手機。」
「好好好。」
李霜便撲到他懷裡，笑得像只可愛的奶牛貓：「便宜你啦。」
「我覺得我比較吃虧。」
「隨便隨便，你開心就好。」
周虞的心理素質極好，何況李霜都不在乎，他便抱著她下樓，開上他的三手小國產，帶她去買了衣服，買了手機當場補卡。
然後吃了一頓黃燜雞米飯。
李霜美滋滋地發了微博，發了朋友圈。
配圖是公主卧在一個男人懷裡的自拍，背景是開闊的街頭，還有震驚的路人們。
周虞在開車，問道：「你真不回家？」
李霜搖頭如撥浪鼓：「不回不回不回！」
「你就這麼喜歡我？你今天才第一次見到我的樣子。」
「喜歡是靈魂的傾訴，面貌軀殼算得了什麼呢？」
「可是在那個世界里，我們也沒接觸太多。」
「你可以理解為情不知所起。」
周虞默然了幾秒，輕輕說道：「情也會不知所終，一往而殆。」
「那便看命吧。」李霜笑意不改，彷彿她當真並不在意是否會存在的開始與結束，「以前我也不信命運這種東西，現在我信了，並且因此確認了自己是不是真得喜歡你的想法。」
「你也可能錯了。」
「可我挑個看起來還算合適的人開始初戀為什麼不可以呢？如果錯了，那就錯了吧。談戀愛和分手又不需要冷靜期。」她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沒錯，就是這樣。」
「我的房子是租的，而且只有一間卧室。」周虞動了動肩頭，「你知道的，我是窮人。」
「你可以睡沙發。」
「呵。」
「怎麼，是不是有點失望？以為我要這麼快就和你一起睡？」
「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
「早晚你會習慣的。」
「不，我早上不習慣，晚上也不習慣。」
「哎你這個人好無趣，你就讓我躲在你家歇一段時間嘛。艾艾已經把那個新片子談好了，趕著賀歲檔，半個月後就開拍，我壓力很大的。」
周虞問道：「就是那個歷史玄幻片？」
「是啊，叫什麼《傳書記》，背景是唐代，高宗年間。」
周虞哦了一聲：「柳毅傳書啊。這故事一點也不喜劇，不適合賀歲檔吧？」
「對對，就是這個唐代傳奇故事，劇情據說會魔改，變成歡樂喜劇。」
周虞笑道：「狗編劇又要張口就來了。可是這片子得用不少特效吧，這麼短時間來得及？」
「片子早就立項，相關製作早就啟動了。」
「嘖嘖，工業化時代，流水線操作。」
李霜眼神轉動，打著主意，笑眯眯說道：「我給你要個角色吧？男主角有點難度，別的問題不大。」
「毫無興趣。」
周虞駕著車，行駛在錢江大橋上，即將跨江回家。
吱呀！
突然，
尖銳恐怖的剎車聲響起，一台公交車猛地失控跨越車道，疾速調頭甩尾，轟然一聲，將幾台橋上正常行駛的車撞翻！
巨大的公交車如一座山碾壓而至，迎著周虞的車撞來。
周虞來不及多想，在李霜尖叫聲中，一把扯斷安全帶，手抓向李霜。
轟隆！
三手小國產翻滾著飛起，飛出大橋護欄。
直墜江濤。
有時意外來得太快，就像你站在一條街上，於千百人的喧嚷中聽見子彈上膛的聲響，接著你的腦海便在思考的同時炸開。
世界去時和你來時一樣快，是條匆匆的產道。
周虞看到一條通道，像人出生時的產道，在黑暗中打開，將滾滾江潮撕裂，巨大的黑暗掩埋過來，似夜幕深垂，覆滅人間。
他看見顆顆星，亮晶晶。
他放出照膽劍，將車頂切割，劍光裹住他和李霜，想騰空飛出。
但那條產道般的通道，有著無窮壓力，擠破時空。
冒著黑煙的公交車終於停住，距離一同墜江只差毫釐，車上的人摔作一團，尖叫痛罵，只有一個女人靜靜地坐在最後一排，笑意複雜。
她的手機響了，
她接通電話，聽見那邊傳來一聲「喵嗚」。
而當黑暗終於破開，光影重現於眼中。
周虞聽見一個聲音：「當今天皇天後，二聖在堂，眾正盈朝，天下承平，你這落榜書生竟敢妄言，故作驚人之語，不過徒令人發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