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君嫻仰跌在地上,覺著心都涼了半截,卻還是不依不饒的道:「皇上,奴家不敢騙皇上,確實是老刀劫了奴家,逼迫的奴家啊!奴家對皇上的心意,皇上難道看不出來么?」
「你覺得你的狡辯還有意思么?」暮千雨厭惡的瞪了她一眼,將頭轉向一邊不再看她。
「皇上,奴家說的句句是實啊,皇上,嗚嗚嗚……」君嫻說著竟是期望能以眼淚打動暮千雨。
「是么?」
院子外突然傳來的熟悉且清泠的聲音讓她徹底的心灰意冷,內心深處的畏怯也如雨後春筍一般漸漸萌芽。
呵,原來,一切只不過是他們聯合起來誘自己投羅網的把戲!她就知道,暮千雨那突然的溫柔只是一場夢,一個她明知道虛假,卻不願意去戳破的泡沫!更或者,她不想、亦不願意去懷疑自己所心儀的男人而已!
淚眼婆娑的回頭望向那被侍女攙扶著、依舊白衣勝雪、清爽宜人的阮伊箬,君嫻滿目的憤懣與怨懟,而更多的卻是不甘。
阮伊箬完全不在意她那眼淚偽裝下的要殺人的眼神,揮開侍女攙著的手臂,緩步踱到暮千雨身側站定,望著地上狼狽不堪的女子,淡笑著問道:「我好象有教過你沖開穴道的功夫吧?就算你真是被老刀點了穴道劫持了去,以你往日的功績,沖開穴道,攻他個出其不意,定然不是什麼難事,而你卻輕而易舉的讓他得逞,想必你們是存在著某種交易吧?比如說引他進將軍府,將我除去!」阮伊箬目光突然轉寒,冷聲道:「如今,我只能說你骨子裡始終保留著青樓女子的特質!」
君嫻坐起身,一把抹去滿面的淚水,忘卻了害怕,回瞪著阮伊箬的雙眼,厲聲喝道:「魏寧,你含血噴人!」
「哼,是不是含血噴人你自己心裡最是清楚不過!」阮伊箬一甩袍袖,凜然的道:「我魏寧救你出苦窯,教導你功夫,待你如同親生姐妹,你對我下毒我依然心軟的放過了你,沒想到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置我於死地,我倒想問問,我有哪裡對不起你了?」
「呸,把你自己說得多偉大似的。」君嫻鄙夷的啐了一口口水道:「你敢說你教我們功夫的動機就單純嗎?你只不過是讓我們成為你復仇的工具而已!你就是個惡魔,因為你的仇恨,害死了十九,害死了那許多兄弟姐妹,如今還在這來指責我,你不配,你根本就不配!」
「配不配不用你來評價!」阮伊箬嗤笑道:「我魏寧從來都沒說自己是好人!然而就算我不是好人,我要殺一個人,也一定會做到光明磊落,絕不會暗地裡使些陰招去害人!」
「哈哈哈,說得真好聽!我還真沒想到你竟是比我還會狡辯!一句『不是好人』就想撇清你的罪過么?小十九躺在落霞山看著呢!」
「閑話少說!你不配提起十九!」阮伊箬冷冽的道:「想必你沒忘記我魏寧向來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吧?昨日我曾對你說過,再見你時,定然是你橫躺在我面前之日,只是我還真沒想到這一日竟是來得如此之快!怪只怪你不懂得收斂,怪只怪你不該蠢得一再的惹怒我。現在,我要讓你為你的愚蠢付出血的代價!」說完一把拔出身側饒護衛的長劍,直逼君嫻的心臟。
「你……你不是真的要殺我吧?!」眼見著阮伊箬來真格的,君嫻向後傾了傾身子,顫著聲音問道。
「呵,你說呢?」阮伊箬微眯著眸子,劍尖又逼近了一寸。
君嫻側開劍尖,撲到暮千雨跟前,再次抱著他的腿,滿面凄楚的哀求道:「皇上,我不要死啊。皇上,看在我懷了你龍種的份上,你勸她放過我吧。」
「呵,龍種?指不定是那老刀的吧?!」暮千雨嘲諷的道,卻是依舊不看她一眼。
君嫻見暮千雨毫不為自己所動搖,轉而跪行向阮伊箬,道:「魏寧,不,公子,求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起害人之心了……」
阮伊箬果決的踢開她,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如此低聲下氣也不放過我嗎?好好好,咱就拼個魚死網破!
君嫻咬著下唇,眼中陰戾之色一閃即逝。轉而一把拔出老刀太陽穴上的一支毒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向阮伊箬的眉心。
阮伊箬一直觀摩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的小動作哪能逃過自己的眼睛?當即頭向後仰,輕鬆避過。哪知君嫻再次拔出另外一支毒針又射了過去。
一切的動作都發生的太快,驚得一眾護衛瞪大眼睛卻幫不上忙。眼見著毒針就要射到阮伊箬的胸前,幸得暮千雨手快的將阮伊箬一推,再一揮袍袖,那銀針卻力大的穿透厚重的錦緞,刺倒了身後的一個護衛。
只不過片刻工夫,那護衛便倒地身亡。
「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阮伊箬見了這毒針竟是如此的立竿見影,不由得感到一陣后怕。遂感激的朝暮千雨點了點頭。
「可恨!」眼見暮千雨要動手直撲君嫻,阮伊箬道了聲「讓我來」之後,一個縱身,長劍向著她猛刺過去。
君嫻原本還在為自己的暗算得逞而得意來著,沒想到卻被暮千雨壞了好事。怨毒的望了暮千雨一眼之後,就地滾了院牆牆根,躲開了阮伊箬的一襲。
接著猛地跳起身,一縱跳到了院牆之上。
阮伊箬譏誚的一笑,手中長劍一扔,下一刻便刺進了她的大腿。
「啊——」君嫻厲聲尖叫一聲之後,仰跌到院內,抱著大腿,痛得冷汗淋漓。
阮伊箬不緊不慢的走向她,一腳將她踢翻了個身,一把拔出長劍,君嫻又是一陣哀嚎。
「我突然覺得就這樣讓你死了有些太便宜你了!」阮伊箬目光森寒,語調森冷的道:「我改變主意了,我要讓你活著,活著受盡凌辱!」
說著,一把扯起她的手,生生挑斷她的手筋。
君嫻終是不支的昏死了過去。
「饒護衛,那些個官兵也久未碰女人了,給她止血,然後丟到軍營里去吧!」暮千雨走到阮伊箬跟前,雲淡風輕的說。心裡莫不是感嘆:寧兒的手段,當真是不讓鬚眉啊!
阮伊箬一把扔掉手中的長劍,冷冷的道:「自作孽不可活!如此也算是讓她回歸本位了!」
今夜的月色很美很亮很清澈。美得帶了絲蠱惑,亮的如同一盞明燈,清澈得能夠洗滌人心靈深處的罪惡。
阮伊箬如此怕冷之人,竟是禁不住又惑,倚欄而站,目不轉睛的望著那還有些稀缺的月亮,心底霎時清明。那久被命運的繩索束縛的思想、被鮮血浸漬的靈魂,似乎也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清明且空靈。
這樣寧靜的夜,還能持續多久?
呵,明兒毒一解除,她就要離開幽州城與燕藜匯合。
燕藜及大燕數萬萬百姓不可能會任由暮千雨佔據著燕地的主城幽州而不顧,燕日勢必一番死戰。也就是說,這戰爭就快拉響,又將會有數不清的將士直赴黃泉。
自古以來,戰爭是不被人認同的,但是它卻是帶來和平的唯一手段。只有江山一統,才能避免更多的血腥事件發生。此一戰,不論是孰贏孰輸,只期望能劃上一個休止符!
去年戰,桑乾原。
今年戰,蔥河道。
洗兵條支海上波,放馬天山雪中草。
萬里長征戰,三軍盡衰老。
凶奴以殺戮為耕作,古來為見白骨黃沙田。
秦家築城避胡處,漢家還有烽火燃。
烽火燃不熄,征戰無以時。
野戰格鬥死,敗馬號鳴向天悲。
烏鳶啄人腸,銜飛上掛枯樹枝。
士誶塗草莽,將軍空爾為。
乃知兵者是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想到戰爭,阮伊箬心裡突然就想到了李白這首《戰城南》,不由得輕聲念了出來。
暮千雨輕手輕腳的挽著一件白狐皮斗篷從旁側的屋子裡跨了出來,忽聞她吟詩,腳步就那樣定在了門口。望著昏黃燈光下專註的仰望著月色輕啟檀口的她,心裡亦莫名的傷感起來。
定定的聽她吟完,才輕跨了兩步,走到她的身後,窸窸窣窣的將披風掛在她的身上,反手細心的為她系著斗篷的帶子,嘴裡莫不是抱怨道:「身子還沒好,幹嘛跑出來吹風?」
阮伊箬身上頓覺一暖,卻並沒理會他的抱怨。指著空中瑩亮的月亮道:「你看,它好美。」
暮千雨再跨了一步,與她並立站著。依著她的手勢望了望,視線卻收回到她的臉上,呢喃道:「是啊,好美。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呃?」感覺到他視線的灼熱,阮伊箬猛地側頭望向暮千雨。
暮千雨咧嘴笑著,笑得如同三歲的孩童那般無邪,那般沒心沒肺。
阮伊箬不悅的道:「真是的,破壞了如此美好的意境。」
「哈哈哈。」看著阮伊箬一臉可愛認真的表情,暮千雨輕柔的揉著她的發,笑得清朗無比,在這靜謐的夜,顯得格外的大聲。止住笑,暮千雨忽地又望向那略顯凄艷的銀輝,低聲問道:「寧兒,這首詩是你作的嗎?似乎是太過悲愴了。」
「呵。」阮伊箬搖搖頭,道:「你當真以為我如那些大家閨秀一般,十八般武藝樣樣皆會嗎?這是大約離我那個時代1400多年的一個叫做李白的著名詩人的傑作,他的詩,每一首都是經典,每一首都寓意深刻。我只是想到了接下來的戰爭,有感而發罷了。」
暮千雨心中一痛,一把攬過她的肩,擁進懷中,將頭抵在她的發間,嚅嚅嘴,道:「寧兒,別想那麼多可好?明日之後,也不要因為對手是我而心軟。」
阮伊箬難得的沒有掙開他的擁抱,倚在他的胸前,吶吶的道:「我也不再勸你什麼,期望你拿出實力來,拼手一搏。是生是死,已不再重要。國家擔不起戰爭帶來的勞民傷財的悲哀;百姓擔不起親人骨肉相離、天人永隔的哀慟;而那些奮勇拚死的將士擔不起戰死沙場的凄楚命運。只希望這一戰之後,不論誰贏誰輸,不要再有戰爭了。」
暮千雨輕吐一口氣,道:「我答應你!不管怎樣,只此一戰。也算是給我自己、給我的國民一個交待。」
既然避免不了,那就只能接受!阮伊箬無聲的點了點頭。
好半晌,暮千雨才打破沉寂,似是想起什麼似的,推開懷中的阮伊箬,凝望著她,企盼的問道:「寧兒,聽聞你的琴彈得很不錯,為千雨撫一曲可好?」
阮伊箬點了點頭。
暮千雨當即著人在院子中央燃了堆篝火,取了瑤琴,置了琴台。
阮伊箬在琴台邊坐了下來,纖白雙手搭於瑤琴之上,右手拇指輕輕一挑,一竄美妙空靈的音符便傾泄而出。接著十指攢動,一闕悠遠綿長的天籟之音便響切整個將軍府的上空。只聽得對面的暮千雨凝神靜氣、如痴如醉。
望著暮千雨,阮伊箬嘴角慢慢漾起一抹淺笑。
閃爍的火光在他的臉上跳躍著,那張牙舞爪的騰龍,似要飛天一般,讓他看起來俊美無儔、邪魅無比。
一曲終了,暮千雨命人取了玉簫,與阮伊箬琴簫和鳴起來。琴音飄渺婉約,簫聲輕揚流暢。
此時的他們,眼前呈現的是一幅綠意盎然的畫卷——田園、茅屋、流水、春芽……如若是在世外桃源一般。此時的他們,忘卻了戰爭,忘卻一切惱人的凡事,享受著這大戰前夕的最後的安寧……
這一夜,院子里的火堆里,柴火加了無數次。二人通宵達旦的撫琴弄簫,卻了無睡意。直到天空泛了灰灰的白,二人相視一笑,琴簫之聲才停了下來。
暮千雨站起身,悠悠的道:「寧兒,有了今夜,千雨此生無憾。」
阮伊箬亦起身,淡笑著說:「千雨,我想我會永遠記住你這個朋友的!」
聽了「朋友」二字,暮千雨心裡漾起一絲苦澀。是了,他們只能做朋友,這還是自己這幾日爭取來的身份,不過沒有什麼不好,既然答應會記著他,他便相信她能做到。
如是想著,暮千雨嘴唇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點了點頭。
用了早膳,暮千雨讓阮伊箬躺下休息一會,便命侍從去請國師蕭正楠為阮伊箬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