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在距離城門約莫十丈遠處,有一塊與戰場顯得格格不入的、方圓三丈的地方。說它格格不入,是因為它與其他地方的擁擠比起來,就顯得稍稍空曠了一些。
周圍的激斗著的將士不是不願意站近一些,而是根本就不能太接近!因為在三丈之內,若有人太過靠近那塊地方,必然會被冷冽的劍氣所傷!
只見那一片空地里,阮伊箬、燕藜、燕三三人與暮千雨激斗在一起,四人所舞起的劍氣,強悍無比。
那一身玄袍亂擺的暮千雨,眉頭揪緊,眼中血色的厲芒閃現,騰龍的紋身張牙舞爪。手中武器直指阮伊箬,劍劍取她要害,仿若不置她於死地絕不罷休。
然而阮伊箬也並非那麼容易對付之人!雖是覺著暮千雨的功力較之前幾日,突然變得深厚了好幾倍,招式也趨於凌厲,堪堪在自己之上。就算沒有多餘的心力還手,但她亦能遊刃有餘的隔斷他的攻勢,遊走在劍鋒之下。
燕藜與燕三長劍逼近暮千雨左右兩側,見暮千雨對阮伊箬招招狠招,是以完全不敢大意,竭力的周旋在他的周身,冀望可以將暮千雨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魔就是魔!人往往不能輕易的將之傷害!何況他此刻身體完全不受大腦的控制,身形敏捷,動作靈活,簡直就是一個只知道揮劍亂舞的機器!
就算阮伊箬、燕藜、燕三三人同時對付他,也分毫不能傷他,更別說取他性命,或者將他制服。
「爺,他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厲害?我燕三自認為武功也算不弱了,再加上你們兩個頂尖高手,怎麼完全拿他沒辦法?」燕三完全不明白是什麼促使暮千雨變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你問我,我問誰去?」燕藜沒好氣的說:「他現在比惡魔還要厲害幾分,只怕再來兩個寧兒一般的高手也對付不了他。」
「現在這樣子來看,不知道沈昭前輩能不能將他制服。」阮伊箬面色凝重的說。
暮千雨聽了阮伊箬的話,狂肆的笑道:「哈哈哈,沈昭嗎?你們權且叫他過送死!」
阮伊箬面色一凜,道:「燕三,傳信號,讓雲澤和前輩他們行動。」
「是!你們當心了!」燕三答著,跳出戰圈,迅速的掏出懷中的火摺子點燃信號彈,拋向空中。
霎時,微暗的天色中,已然被一束火紅的光焰暈染了一大片,久久停留在半空中。
幽州城的城民有一個習慣,就是家家戶戶都挖有地窖,用來儲藏糧食、蔬菜以及自製的米酒等物什。這一習慣,只有本地城民才知道。
在臨近東城門的一大片殘舊的民宅小院里,那木格窗后,不時探出一顆腦袋,注視著戰場方向的動靜。就算前方鼓聲陣陣,殺聲震天,就算心裡再急,在沒得到信號時,依然從容鎮定的呆在原處,不敢私自行動,以免破壞計劃。
甫一見到半空中的嫣紅,那探出的腦袋便敏捷的縮了回去,不一會,從四面八方的屋子裡面湧出了一大隊身著日暮軍戰袍的兵卒,粗略計算下來,應該不下六千人!
這些人窸窸窣窣的躍出矮小的院牆,直奔到大街,往東城廣場而去。
相較於尋常軍隊而言,這些官兵個個身輕如燕,輕功卓絕,手中武器亦不是軍隊中慣常使用的大刀長矛,有的是長劍,有的是雙刀。
更為反常的是,這些人在大街上遇到了同是日暮軍的小隊人馬時,竟是拔出武器,毫不留情的朝對方刺去。
對方無不是莫名其妙的瞪著眼睛,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隊伍中,怎麼會出現這樣一隊弒殺同袍的敗類?!
這群人非是別人,正是暫時由雲澤、沈昭等人領導著易容過後的暗樓的手下以及天鷹剎的勇士。
幾日前,阮伊箬與燕藜借著幽州城的百姓挖地窖的習慣,想到這個計策,將他們留在城裡,躲在地窖之中,為攻城作內應。
現在暮千雨輕易出城迎戰,自是不需要內應。然而能將城裡的留守的軍隊斬殺,亦是意料之外的好事一件。
他們飛快的到達廣場,借著身上鎧甲的作用,與毫無思想準備的留守在城內的日暮軍廝殺在一起,趁著日暮軍愣神的當口,出其不意的斬殺了一大片敵人。
沈昭與雲澤對視一眼之後,迅速的揮劍取了周圍二十個日暮兵的性命,除去身上的日暮盔甲,三兩下攀上城頭,首先斬了兩名鼓手,再直取幾百弓箭手的性命。
放眼城下,血流成河,已然慘不忍睹。
二人掃視到阮伊箬、燕藜、燕三三人對戰一名男子,卻隱隱趨於下風之勢,當即縱身跳下城頭,凌空踏步,直朝十丈外的空地掠去。
「爾等讓開!讓老東西來會會他!」沈昭大吼一聲,揮劍從身後刺向暮千雨。
燕藜聽見自家師傅聲音,當即與燕三跳出戰圈,加入到周圍的戰鬥中。
而暮千雨聞聽這一聲吼,便知沈昭功力非凡,長劍刺向阮伊箬,將她逼開一把劍的距離,正欲轉身迎接沈昭刺來的一劍,阮伊箬卻逮准這個空檔,欺身上前,手中凰舞劃上了他的右臂。
暮千雨血色的眸子陰毒的瞪了阮伊箬一眼,也不顧手臂上傷口血流如注,飛快的轉身迎上沈昭。
阮伊箬卻是被他陰冷的一眼瞪得愣怔在原地,直覺的全身冒虛汗。那手中長劍緩緩的垂到身側,劍尖上殷紅的血漬滴落在泥土中,一下子便被吸收了進去,徒留地上紫紅色的印記,依舊醒目。
燕藜餘光瞥見阮伊箬的異樣,劍式一收,跳到她的跟前,關切的問道:「寧兒,怎麼了?」
雲澤亦在這時趕了過來,看見阮伊箬這個樣子,亦擔憂的問道:「沒事吧?」
好一瞬,阮伊箬搖搖頭,無奈的苦笑道:「沒事,只是被他那眼神嚇了一跳。」
還真是沒想到,自己如此嗜血果決之人,竟然會被一個眼神給嚇懵了,還真是丟臉!阮伊箬心忖道。
旁邊沈昭與暮千雨已是戰得如火如荼,兩人的招式變化多端,簡直能堪稱巔峰對決!
沈昭飛快的挽出一個劍花逼向暮千雨的心臟,暮千雨向上一躍躲過。
這時,沈昭才看到他血紅的眼睛,以及有些癲狂的神色。只一眼,便確定他是中了巫蠱之術,當即叫道:「寧兒,燕藜,必定有人在不遠處操縱著他,要想讓他清醒過來,定要找出那施法的人才行。」
「一定是蕭正楠!」阮伊箬肯定的道:「我去城裡把這個狗東西給揪出來!」
「寧兒,你在這協助師傅。雲澤,你識得那個蕭正楠,且與我一道去尋他。」燕藜恨恨的說。
「藜兒、澤兒,那祭壇不會超過百丈的範圍,找起來應該不難。」沈昭分心喊道。
「知道了,師傅!」燕藜說著向雲澤一揮手,便縱身往城頭掠去。
只見二人一路揮劍斬敵,到了城牆之下,與地面呈平行之姿,手上寶劍亂舞,避開城頭上從新補給上的弓箭手射下來的羽箭,快速的攀到了城頭。
穿梭於幾百人中間,又是一陣辛辣果決的殺伐,斬盡城上的弓箭手之後,這才跳進了內城,召集了十幾個正在拼殺的手下,就近尋找那蕭正楠而去。
這方暮千雨與沈昭大戰了上百個回合依然難分難解,不分勝負。
沈昭當即遊說道:「小子,該醒悟過來了,別幹了後悔終生的事。你中毒不輕,必活不過半月,就算你此戰大勝,也無命消受。現下若是放下戰刀,拋下一切仇恨與榮華,與老東西歸隱山林,老東西定竭力為你解毒。」
阮伊箬自是相信沈昭的能力,他這樣說,必然不會有假,不由問道:「前輩,他這是中的什麼毒?」
「血蠱!」沈昭嘴上說著話,眼神卻專註於暮千雨身上,動作更是絲毫沒有怠慢。眼前這小子比想象中要厲害很多,若不全力應對,命喪他劍下也是有可能的。
「血蠱又是什麼東西?」
「是一種以蠶食毒蟲——比如說毒蛇、蜈蚣等物的腐屍長大的一種蠕蟲,再輔以人血餵養三個月,存活下來的,便是劇毒之物,它能擾亂人的神經,侵吞人的血液,虛耗人的精力。如若不馬上救治,將毒蟲逼出來,半月之內,必定暴斃而亡。唯一的好處便是暫時激發人的潛能,提高人數倍的功力。」
「那個蕭正楠真是歹毒啊!」阮伊箬咬牙切齒的道。
「少胡言亂語!」暮千雨怒吼道:「朕堂堂天子,萬乘之軀,豈是那麼容易死的?」
「傻子!天子也是血肉之軀!不然你以為你的父皇怎麼會死在你的劍下?」阮伊箬故意激道。
卻不知這一激,讓暮千雨胸腔內氣血亂竄,頭痛欲裂。
「啊啊啊——」暮千雨忍不住巨痛,一聲仰天狂吼,周身霎時爆發出一道強烈的氣牆。
沈昭剛剛被他的劍格擋了一下,頓時重重的摔跌在地上,捂著胸口,「哇」地吐了兩大口的鮮血,手中寶劍亦脫手至一丈之外。
阮伊箬比沈昭要幸運一點,且因為功力還算可以,又離得比較遠,倒退了六七步才穩住身子。
而周圍五丈內的官兵及一些燕衛就沒那麼好命了,紛紛被逼開好幾丈遠,跌倒在地,一時之間竟不能爬起來。
戰場上離得比較近的一些兵卒被這一狀況震傻了眼,手上的動作如若定格了一般,無不是停留在適才對戰的最後一個鏡頭。
「哈哈哈哈!我暮千雨竟是打敗了一代宗師泰斗,我暮千雨是無敵的!」暮千雨發狂的大叫著朝沈昭逼去。
阮伊箬離沈昭的距離至少有三丈之遠,根本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眼見暮千雨就要刺到沈昭,不由大聲吼道:「不要,千雨,不要——」
阮伊箬這聲音不知不覺的加諸了內勁,竟是大得連內城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千雨……千……雨……」暮千雨嘴裡囁嚅著自己的名,臉上有一瞬間的溫柔。驀地止住那已然刺破地上老人灰色衣袍的長劍,獃獃的站在原地。腦子裡忽地閃現出一個白衣勝雪的影子,他看不清她的面孔,只記得她絕美無比,只記得她刁鑽頑劣,只記得她……曾經進駐了自己的心裡,然而,她去哪了?去哪了?
「千雨……」阮伊箬見他有了反應,輕聲低喃著。
暮千雨回頭,卻看見寧采臣那張讓他恨到骨髓的臉,血色的眸子一時間冷淡如冰,面色凌厲之色再現,手上長劍一收,轉身一步一步的阮伊箬走去。
「千雨……」阮伊箬看著他一雙冷眸,不由打了個寒戰,吶吶的道:「你難道真的那麼想我去死嗎?如果我死你能好過些,那麼,就殺了我吧!」
阮伊箬說著,緩緩的閉上眼睛,那似蝶羽的眼睫之下,分明掛著晶瑩的水珠……
燕藜聽見阮伊箬適才的一聲嘶吼,撇下正在搜索蕭正楠的一眾手下,縱上城頭,堪堪就看見自己的師傅倒在一邊,暮千雨則一步步逼近阮伊箬,而阮伊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當下就急得冷汗涔涔,「寧兒——」
就在暮千雨舉起長劍之際,躺在阮伊箬左側地上半丈外的燕三不顧周身疼痛,一躍而起,抓著阮伊箬的胳膊就朝後掠去。
城上的燕藜這才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氣,折回城下繼續去尋蕭正楠蹤跡。
「燕衛,一半護衛老剎主,一半保護將軍!」燕三拖著阮伊箬飛身到三丈外,不由厲聲一吼,那些還在愣神的燕衛紛紛清醒過來,從四面八方涌到阮伊箬四周,砍翻周圍的敵軍,空出一大片地來。
暮千雨哪裡會甘心?只不過一個愣神便大步追了上去。
「將軍,清醒吧,他是個魔鬼,死在他的劍下,你不覺得冤枉嗎?」燕三望著依然閉著眼睛流淚的阮伊箬,苦口婆心的道:「何況你若去了,咱爺是活不下去的,還有就算不為咱爺考慮,也要為你肚子里的孩兒考慮啊!」
燕藜,孩子!阮伊箬不由撫摸上自己的小腹,心底那一絲為人母的柔軟被牽動。是的,在我的肚子里,還有一個小生命的存在,我不可以死,我不能這麼自私的抹殺掉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