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戎裝駿馬照山川

7 戎裝駿馬照山川

珞琪心裡喜不自勝。

要知道這些以一當百的新式精兵都是丈夫這兩年的心血。

清廷多是崇尚冷兵器,儘是些長槍長矛。庚子年間,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才讓清廷那些腐朽昏庸的頑固派老傢伙知道,原來西洋的火器槍支彈藥大炮比祖宗留下的弓箭厲害這許多。這才開始有些洋務派崇尚西法操練新軍。但真正將操練西洋式新軍發揮得淋漓盡致的還是戍守朝鮮國的原大帥,在朝鮮為國王高宗李熙練出一支西式的鎮撫軍,抵禦了日本對朝鮮躍躍欲試的野心。

丈夫楊煥豪多年來在原大人帳下操練新式軍隊,在這方面頗有心得,留洋回國后,公公楊焯廷就制止他再去朝鮮,強留他在龍城效力,丈夫就堅持為龍城操練起這支新軍。之後在一起剿匪中,這隻新軍發揮了強大的威力,公公大為震驚,這才對新軍另眼相待,只是苦了丈夫煥豪此前為建這支新軍挨了公公多少斥責打罵。

一陣陣槍聲如爆竹般裂響,射擊演習開始,一排排遊動靶被士兵們百發百中地打落,演習的軍事目標堡壘在大炮的威力下灰飛煙滅,全場更是響起一片驚嘆聲和叫絕聲。

洋人顧問都噓嘆不已,頻頻向楊焯廷發問,珞琪就在一旁一一翻譯。

公公楊焯廷面色凝重,看不出喜,也不見憂,緩緩地掏出鼻煙壺,揉了鼻煙嗅嗅,打個噴嚏,慢悠悠地拖長聲音謙虛道:「哪裡哪裡,雕蟲小技耳。」

珞琪最怕公公這些情不由衷的官場話,弄得她不知從何翻譯。

這時珞琪的餘光注意到那欽差鹿大人漫步觀禮台邊,舉瞭望遠鏡四下張望。

楊煥豪縱馬來到觀禮台前,翻身下馬叩拜,並請鹿中堂親自來檢閱騎兵。

鹿中堂呵呵笑笑,健步下了觀禮台,立在楊煥豪面前,沒有說話,惜才般讚賞的目光打量著地下這位年輕管帶,俯下身無語攙扶。

楊煥豪起身,目光中只看到鹿中堂那綉了團蟒的官服衣襟,向上是軟緞馬褂,朝珠上奪目耀眼的珊瑚佛頭,之後是幾縷飄然的鬍鬚。

當眼眸同那銳利而又不失溫和的目光相接時,楊煥豪慌忙避開,鹿中堂卻是呵呵發笑,拍了楊煥豪的手道:「真乃焯翁家之千里駒是也。」

楊煥豪嘴角勾出一絲笑,反顯出些童稚和憨傻。仿如一幅筆走龍蛇的墨寶,某個字中的一捺走筆,顯得硌眼般不協調,卻又十分可愛。

「末將躬請大人上馬檢閱騎兵營!」楊煥豪見鹿中堂只拉著他的手不作聲,目光上下打量著他,想起了妻子提起的這位鹿大人的官風,慌得忙再拜請鹿大人上馬。鹿中堂也不為難他,拍了幾下楊煥豪的手背,鬆開他的手,走近那匹黑毛油亮的高頭唐古拉山駿馬旁,摸摸飄順的馬鬃,撫摸白色的前額,馬不馴服地打個響鼻,甩甩頭。

「大黑!」楊煥豪低聲唬喝,鹿中堂哈哈一笑,精神抖擻,豪情大發,蹬鞍翻上馬背,身手矯健嫻熟地一夾馬背,那馬忽然一甩頭,長嘶一聲,前蹄騰空而起。

「大黑!」楊煥豪慌得大喝一聲,驚懼地望著自己的愛馬,而鹿中堂卻面無懼色,雙股**馬背一收馬韁,一個漂亮的立馬揚威姿勢亮相,令全場的人都以為欽差大人這是在炫耀官威,立刻一片叫好喝彩聲暴起,哪裡知道台下發生的意外。

那大黑馬聽了主人的訓斥,也規矩地立住,在原地盤旋甩著尾巴,貼到楊煥豪身邊,垂頭去蹭楊煥豪的面頰,似乎在問:「主人如何將大黑送給了這個漢子?」

楊煥豪剛要賠罪解釋,鹿中堂喝了聲:「帶路!閱兵!」

一夾馬背,馬鞭輕揚,那大黑馬飛也似的衝出,楊煥豪忙翻身上了匹追風白馬,打馬緊隨。

列隊齊整的騎兵,當鹿中堂和楊煥豪兩匹馬飛奔到方陣錢,就聽到馬背上威風颯颯的健兒手中長槍刺刀上膛的聲響和一片片地動山搖的口號聲。

兩匹馬一前一後地奔過騎兵方陣,鹿中堂巡視一圈打馬回到觀禮台下,翻身下馬,拍拍大黑的頭揉著飄逸的鬃毛道:「真是千里良駒!」

楊煥豪走過來俯身為馬驚中堂之過請罪,鹿中堂伸手相攙,只溫和地隨口問了句:「今年多大年紀?」

「回中堂的話,末將今年二十又三。」

鹿中堂捋了鬍鬚點點頭,卻回身拍拍大黑馬又贊道:「好馬!」

說罷笑著上了觀禮台,反是楊煥豪立在那裡為這話問得莫名其妙。

黃龍河水面上,戰船列隊,大炮轟擊對岸的目標和河中靶船也是彈無虛發,西洋軍事顧問們讚嘆不已。

珞琪踩著高跟鞋,累得雙腿發顫,忙碌中見到丈夫從身邊擦肩而過,忙一把拉住他羞怯地說:「看你,一頭汗。」

手中的帕子就要去為丈夫擦汗,被丈夫慌忙制止,奪過帕子。

鹿中堂正走過來,高腳琉璃杯中是紅灧灧的洋酒,煥豪忙向鹿中堂引薦說:「這是賤內。」

珞琪忙屈膝見禮,鹿中堂笑道:「昔日在宮中,曾見到珍小主兒和十格格都是一身西洋裝束,太后誇讚幾字『俏麗可愛』。」

珞琪紅了臉,心想這為鹿中堂看來還頗為和藹可親。

接風宴設在岸邊長篷,延綿幾里開外。

珞琪滿耳聽得都是讚歎聲,不覺有些飄飄然。

正在珞琪為丈夫的出色成績沾沾自喜之際,忽聽公公楊焯廷厲聲呵斥:「逆子,放肆!」

珞琪和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一時間全場肅穆鴉雀無聲,楊煥豪離席跪在了父親的桌案前,低頭不語。身邊的洋人詫異地問珞琪,發生了什麼事?

鹿中堂哈哈笑了解圍道:「焯翁莫惱,年輕人有些見識未嘗不是好事,再者,他也有一定道理。接著說來聽聽,為什麼朝廷不發兵支援朝鮮平亂就是不智之舉?」

楊煥豪抬頭,剛要開口,父親楊焯廷乾咳了兩聲,煥豪忙止住了話語,但是心存不甘。

鹿中堂笑眯眯地望著楊煥豪道:「恕你無罪,但講無妨。」

就聽楊焯廷一聲咳嗽,長長地嗯了一聲想制止兒子,但楊煥豪卻意氣風發地講述了當前朝鮮的時局,日本人如何躍躍欲試,朝鮮國是大清的門戶,又是附屬國,既然來求救兵平定內亂,就應該救援。大清不發兵去幫朝鮮平亂,日本就要帶兵登陸朝鮮去染指,當年朝廷派原大帥去坐鎮朝鮮,不也是朝廷想抱住東北的門戶之地,滅掉日本登錄朝鮮的野心。如今原大人孤身在朝鮮堅守,孤掌難鳴。

眾人聽后議論紛紛,鹿中堂對楊煥豪所言的朝鮮內外的紛爭及分析的日本從中的厲害關係聽得頻頻點頭,興緻盎然,但是時間緊迫,就要離龍城去金陵,於是對楊煥豪承諾道:「楊管帶一番話頗有見地,下官會稟明朝廷於中厲害關係,望朝廷和皇上定奪。」

宴罷,鹿中堂要登船離去時,喚了楊煥豪在身邊問:「朝廷有意在天津衛興練新軍,你可有意去天津本官帳下效力?」

珞琪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鹿中堂對丈夫如此嘉許,原來是要丈夫去他軍中效力。

想到去天津衛或許能逃脫楊家的重重束縛,不在公公眼皮下,怕也不會有人催她生子,珞琪望著丈夫,他知道丈夫同她一樣,都對這個家心存不滿。

可是丈夫幾句客套話敷衍,以「父母在,不遠遊」為借口婉拒。

總算送走了欽差大人,孤帆遠影消失在黃龍河盡頭,珞琪總算鬆了口氣。

眾人上轎上馬,各自散去。

珞琪隨了丈夫回家,一進那黑漆大門,深宅大院,心裡就不由得壓抑。

好在今天丈夫在欽差大人面前為公公揚眉吐氣,公公理應高興才是。

珞琪不時地偷眼看丈夫,目光接觸,珞琪總是含笑地望著他不語,眼神帶了纏綿之意里暗示丈夫,今晚好好犒勞你。

丈夫嘴角掛了淺笑,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話,眼皮一挑,神色傲慢,似乎在說:「哪個稀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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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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