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雲空2

那是她為數不多接觸到的青春的日子。

心跳的頻率和臉上飛揚的笑容，陽光下燦爛而永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喬星月出現在了她的世界里。

從此再也沒有消失。

—

雲空在十六歲的時候上的高中，然後在十九歲的時候進入了大學。

雖然她上學晚，但是好在學的很快，因此一路像是坐火箭一般快速，直到高中才老老實實學了三年參加高考，然後進入大學。

她學的是心理學，源自於最開始的熱愛，最終在報考的時候選擇了這個專業。

在入學的時候她遇到了同樣來參加報考的喬星月，當然，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她叫喬星月，因為她和自己同一時間報名，因此在分宿舍的時候分到了一起。

雖然在軍訓結束后兩人就因為專業不同而重新分了宿舍，喬星月這個人也因此被她所遺忘。

直到在兩年後她重新遇到她，那個時候她們的身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

大學生活很是愉快，最起碼對她來說是這樣。

剛剛從高中生活中離開，他們就像是一群被放出了籠的鴨子一般，嘰嘰喳喳的滿世界亂跑，不過雲空並不討厭這樣，年輕人有活力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像她，雖然剛成年，內心卻已經蒼老的像是耄耋老人。

同宿舍的小姑娘很喜歡追星，她抱著手機喃喃自語的時候眼睛里就像是有星星，另一面舍友則喜歡看動漫，她鄙視追星的小姑娘，一邊說著「三次元」什麼的，一邊買回很多帥氣動漫男角色的海報。

其實雲空覺得她們並沒有什麼區別。

儘管如此她還是覺得一切都很美好，她們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的生活就應該是如此，一切都如此分明，雖然也會有煩惱，但那是人之常情。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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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空大多數時間都是獨來獨往，不過這並不是因為她和室友的關係不好，而是因為她總是有事情需要去做。

不過事情並不是永遠都無窮無盡的，有的時候她事情處理完的時候也會和室友一起散散步或者出去玩什麼的，她並不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因為人生總得停下來歇一歇。

她最喜歡的是黃昏的操場，天際夕陽明媚，天空亮光尚存，世界像是浸泡在陽光里，帶著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

雲空悠閑地走在三個室友的身後，看著她們談論最近微博上的新鮮事，最近看的小說，她也偶爾會被扯著看一些小說，有的還挺有意思的。

操場上傳來了籃球跳動的聲音，男生們在操場上跑來跳去，有的認真打球，有的在故意遠距離投籃，最後沒進被同伴奚落，嘻嘻哈哈中，有人跑到小賣鋪來一瓶飲料一飲而盡。

笑聲和籃球的聲音傳出很遠，太陽的光芒在人的身後落下，夏天的氣息從未如此濃郁過，人群三三兩兩，有人拿著小吃，有人約著等會去網吧通宵，一切都是年輕的模樣。

還有大把的時間，大把的青春，以及鮮活的頭腦。

夕陽下落的操場也成為了她記憶中鮮活的一角，就和高中的時候，晚自習之後的操場。

好像不管在什麼時候，操場總是包含著那些難以忘懷的過去。

就和冬天一樣。

—

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過上幾天正常的校園生活，就永遠的離開了這裡。

其實雲空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因此在告別的那一天她只是平靜地收了那封黑色的信件，然後離開了宿舍。

她還記得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午，窗外不遠處還能聽見籃球打擊地面的聲音，太陽已經漸漸下山，陽光消退在建築之後，有人還在午睡，也有人已經坐在教室里。

她帶著信件離開了這裡，從此再也沒回來過。

直到她死，都沒有再次踏進過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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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大學之後的生活與之前完全是兩個世界，平靜的生活不再，取而代之的血雨腥風，耳邊籃球拍打在地面的聲音變成了槍聲，那帶著火藥氣味的子彈破風而來，然後爆發出巨大的聲響。

鮮血染紅了世界，人群的尖叫，奔跑的人們以及破碎了一地的玻璃，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樣的凌亂和狼藉。

但是對她來說確實沒什麼區別的，不管是無所事事也好，開槍殺人也好，都是生活。

從來都沒有任何區別。

—

雲空接觸到了很多的人和事，不管是底層還是所謂的上流社會。

其實本質並沒有區別，都只是一種生活方式而已。因此她並不會在看見富貴人家講糧食大批傾倒的時候去想那些貧民窟骨瘦嶙峋的人們為了一根骨頭和野狗大打出手，人生有區別，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公平可言，或者說就算是公平這兩個字的比劃都是不同的。

而就是這各式各樣的人，構建起了這個世界。

她就像是這世間的幽靈，走過寒冷的極北之地，也去過炎熱的沙漠，曾經在貧民窟的紅燈區看著那廉價的交易，也參與過最奢華的宴會。觥籌交錯間，儘是珠光寶氣。

不過更多的時候，她是一個人。雲空曾去過戰亂國家，站在邊防線旁，不遠處就是戰場，硝煙瀰漫，戰火連天，就連睡夢中都是漫天的導彈。

在邊防的時候她認識了很多軍人，最後他們基本都死在了戰場上，馬革裹屍，或許這就是戰亂國家大多數軍人的結局。

在這裡給她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小姑娘，有著一張稚嫩的臉，眼中滿是對未來的希翼以及悲天憫人，被那雙眼睛看著的時候雲空總會有輕微的無所適從之感，原因無他，因為那其中幾乎像是包含了整個世界的善意，讓她覺得自己是醜陋的。

不過這種感覺稍縱即逝，這是她的生活方式，也許是錯的，但是卻是她能夠活的舒心裡，最好的。

小姑娘和她來自一個國家，是一名新聞專業的畢業生。在大多數同學選擇去做娛樂或者八卦的時候，她毅然成為了一名戰地記者，在這大好的年華來到了戰場，每天頂著槍林彈雨，看著滿目的蒼痍。

「戰爭的存在就是罪惡。」小姑娘是這麼說的：「但是戰爭永遠都不會消失，因為人的利益永遠不會平等，慾望也無法得到滿足。」

雲空很喜歡她，雖然年輕，但是小姑娘懂得的東西卻很多，她並不認為戰爭只是源於仇恨。其實大多數戰爭的起源都無關仇恨，為了資源，為了利益，為了土地。

人的慾望無法得到滿足，戰爭也永遠沒有停息的一天，幾乎每天雲空都能看到她捧著戰亂中死去人的手，她抽泣著拍下他們的照片，替他們傳達思念，以及說出真相。

雲空其實很喜歡在廢墟中行走，那會讓她覺得安靜，只可惜小姑娘並不喜歡，她不得不陪著她一起去戰區。這樣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要是沒有人保護幾乎會瞬間凋謝。每次看著雲空手中的槍和地上的屍體，她都會格外沉默。就像雲空想的那樣，她不是傻子，也並不幼稚，卻還是為此感到難過。

在戰區停留的第三個月的第十九天，雲空離開了這裡。

在昨天晚上爆發了前所未有的亂戰，小姑娘死於一顆子彈之下，當雲空找到她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冰涼。死前卻依舊執著地握著自己的記者證，好似是在抓住什麼。

她真的是一個傻姑娘。

雲空抱著她的屍體這麼想到。

後來雲空帶著小姑娘的屍體回國，很多她的同學前來悼念，在她的葬禮上，雲空遇到了小姑娘的同學。

那傢伙，是個和她一樣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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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雲空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她，但是她哭的太過傷心，那悲切的情緒和周圍的對比起來簡直是兩種狀態，處於好奇的情況下，雲空便和她搭訕。

她是小姑娘的同學，和她一樣，她也沒有去做娛記，而是成為了一名政治記者。

「政治記者可比戰地記者危險多了。」雲空是這麼說的。

「但是總要有人去做。」她說。

雖然說是政治記者，但是她了解的更多是社會上的事情，像是礦區爆炸，食品安全，官員腐敗，在深入調查的過程中得罪了不少人，雲空在參加一個地下宴會的時候還聽某個地方老大說要用一百萬通緝她。

明明她是混跡灰色地段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老是碰到這種白的沒有任何污穢人，而她永遠無法對這種人袖手旁觀，最終出手幫了她一次又一次。

而最後一次雲空沒能幫到她，她死在了回家的路上。據說是司機酒駕撞上了大橋桿，車中司機以及乘客雙雙當場喪命。

和小姑娘不一樣，她並沒有什麼親人朋友，作為一名記者家人也總是危險的，這對她來說其實是好事。

她的葬禮只有寥寥數人，雲空在她的碑前放上了一束瓣鱗花。

真的是個傻姑娘。

但是她們這種人，構建起了社會的脊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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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之前的事情雲空得罪了不少「朋友」，但是她從始至終都和她們不一樣，她是行走在灰色地段的人，她不懼殺人，也不在乎毀掉什麼。

常年的追殺中她手下的人命不計其數，自己受過的傷也不少，她搬家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乾脆都是租房子或者住酒店，每個地方停留都不超過三個月，如果除去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到來的暗殺，還真的像是在全世界旅遊。

也是在這種情況下，闊別兩年之後她第二次遇到了喬星月。

其實那並不是什麼令人高興的會面，在一次秘密交易中，她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槍口對準她的時候，蒙著面的喬星月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其實那個時候雲空並沒有認出來，只不過後來喬星月把這件告訴了她。

說實話，她對這個並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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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二是她收藏的一條流浪貓。

撿到雲二的時候她正在一座古老的城市，只不過外國的古老總是伴隨著各種神話故事，她買下了一棟海邊的別墅，散步的時候在草叢裡見到了一隻瘦弱的小貓。

那是一隻小花貓，怎麼看都像是她那個國家的土貓，雲空不清楚它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但是不管怎麼說都算是老鄉，她便將它撿回了家，在一番治療餵食之後，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雲二。

在摸著它的毛的時候，雲空回憶起了雲一，那個總是會用黑亮眼睛看著自己，然後自動上來蹭它的大狗已經死於了爆炸之中，一通失去的還有那棟房子。雖然她都不是很在乎，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總是會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來。

摸著雲二的毛，她逐漸陷入了夢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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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二剛撿回來的時候還有些怕生，雲空並沒有刻意去親近她，她還有很多的事情，該怎麼來就怎麼來。不過或許是因為她把它撿回來的緣故它沒過兩個星期就逐漸和她親近起來，很是乖巧，叫起來的時候聲音帶著一絲幼貓特有的綿軟，毛茸茸的，簡直能窩在人的手掌心。

雲二很是黏人，它總喜歡蹭她的腿想讓她抱抱自己，但是雲空很少滿足它的要求，因為她總是要不停的外出或者使用電腦，抱著它會有些礙手礙腳。

在海邊待了大概三個月後，雲空覺得有些無聊了，便在一個下午留給了雲二足夠的口糧后，將所有的門窗全部打開以保證它能夠自行離開后，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裡。

那天的天氣並不是很好，海浪拍打著岸邊，發出了有些恐怖的聲響，以往這種時候它總是會拱進她的懷裡，只可惜這一次她已經離開，夜晚將只剩下它一個人。

多年後回想起來，雲辭舟總會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只不過那個時候的雲空並沒有這些想法，她只是感覺這裡有些無聊了，帶上一隻貓是很麻煩的，便就放下了一切，一身輕鬆地離開。

頭也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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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空並沒有遭遇過背叛，她沒有朋友，信任的只有自己，背叛需要的元素她一個沒有，自然也就不會遭到背叛。

不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或者換句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接觸和交流，然後就有了江湖。其實怎麼說都一樣，你也可以說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

雲空也不可避免的需要和人打交道，於是認識了不少「朋友」。其實她並不喜歡這些人互相用的稱呼，兄弟，朋友，她覺得對於這些人來說都是笑話。

還不如乾脆點交易夥伴合作夥伴更加的透徹。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是她從沒有表達出過，因此在這裡我也依舊用了朋友兩個字，只不過打上了引號。

在這其中她也認識了不少有趣的人，無所事事吸毒的富二代，尋求刺激的富家子弟就不提了，這些畢竟是少數，而且往往都是暴發戶的後代，真正的貴族，總是會把教育放在第一，雲空遇到的高素質人群往往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而在這其中她被帶著見了不少地下場所，賭場，紅燈區，或者是飛葉子和抽烏鴉，那些人的生活之糜爛，讓人簡直無法想象。

雲空覺得自己能理解，但是她不會去做，因為她知道這樣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也並不適合她。

其實說起來很可笑，為了刺激而吸毒打架加入黑社會，最後恍然自己做錯的時候，總是為時已晚。

雖然見過了不少黑暗面，但是雲空從未說什麼多世界絕望了的話。世界無意，全取自人心。

有人活著就已經足夠困難，這世界值得去看的地方太多，有黑就有白，她還想一直走下去，直到世界的盡頭。她還想去看看天涯海角，滄海桑田。

那才是人生的至樂呢。

—

有的時候雲空也會回那個地方看看，只不過在女人也離開之後她就沒有再回去過。

她最後一次來到這裡時候是聽說了它要拆遷的消息。她來到這裡的時候四周已經封鎖，她趁著沒什麼注意到她的時候悄悄溜了進去。這種事她做的習慣，當初那麼多商場大樓都沒發現她的入侵，更別說一個建築工地。

看著雜草叢生的孤兒院，她本以為自己會感慨萬千，卻沒想到在真的看到時內心卻是一片平靜。彼時已經很多年都沒有什麼人或者事能打動她了，她覺得自己逐漸失去了喜怒哀樂的情緒，成為了人間的幽靈。

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也沒有同事。

親人已經死光了，全部都是死於她的手下，其中一切她找到的時候就已經死了，當時她並不知道是誰做的，不過沒有在意。直到很多年後被喬星月掐死的時候才恍然。

原來都是她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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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空一直覺得自己記不住任何事情，雖然後來她發現這是假的，那些人和事她從未有一刻去停止回憶。

習慣戴面具也沒什麼不好的，久而久之就成了真實的模樣。

在之後她又去過了很多地方，看盡了人間的醜惡，她覺得自己甚至可以寫本書了，雖然不一定能出版。

在之後她開通了微博，在上面寫自己的人生感悟，被其中一位粉絲建議多看點世界的美好。

【雖然大大說的都很有深意，但是看太多黑暗不會很難受嗎？可以試著發現一些人生的美好呀~】

雖然雲空覺得自己並沒有難受，其實她也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深意，但是既然她給出了這樣的留言，雲空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

這麼久了，也該換換口味了。

於是聽從小粉絲的建議，雲空嘗試了志願者，其中還去參與了一次地震的搶救工作。

看著一個個鮮血淋漓的人被從塌陷的建築下抬出，看著那些動人的故事，每一秒跳動的頻率如同心臟，所有人都在和時間賽跑。

雲空卻覺得自己的內心依舊是空洞的，周圍的情緒無法影響她，她也無法為任何事情觸動。

哪怕是死亡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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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出了問題，這點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雲空覺得這並不是什麼需要緊張的事情。

情感上有斷層並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相反還能是一件好事。雖然她本來就沒有朋友，但是也偶爾會杞人憂天地擔心一下自己會不會被出賣背後捅刀什麼的，沒感情就沒感情吧，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她決定學一門新的技能，在嘗試學醫無果后，她開始看歷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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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歷史的同時雲空覺得自己應該且身處地地去看看那些地方，以便於更好的了解那些故事，而同時她也看了某作家的書，頓時就覺得自己也應該像他一樣，就帶著一本上下五千年踏上了路程。

在微博上更新了自己的目標后雲空就先開始了自己的征途，為了避免打擾她關掉了消息提醒，一邊看著祖國的大好河山一邊對照著當年的故事，她一寸寸走去，還寫下了不少自己的感想。

以史為鑒，可以正衣冠，雖然她並不是什麼政要人士，卻覺得這句話說的確實很對。

在她走了大半個中國后，某一天在一座小城吃飯的時候看到了自己，她的微博登上了報紙。

突然就成了網紅，真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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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雖然死的時候才二十多歲，但是雲空覺得自己此生無憾。

喬星月的眼淚滴在她的身上，她沒有掙扎，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直到視線變得模糊，意識陷入冰冷。

如果有可能，她還是想為自己而活。

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

這才是她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