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虛無的現實
啪!
身旁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
劉尚昂輕鬆掙斷了繩子,慢慢站了起來。
陸平前一秒還在笑,這一秒,笑容便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李淮山也扯掉身上的繩索,嘆氣道:「看來這小子的一切行動,都完全出自他的主觀意識,並沒有人在背後指使他。」
他們兩個是怎麼把繩索弄斷的?
論力氣,我不比他們兩個差呀,可這些繩索都是用老樹筋擰合而成,結實得很,我花了好大力氣都沒弄斷。
無奈之下,我只能奮力壓住下巴,用牙在繩子上劃了個小口子,然後再繼續用力,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繩子給掙斷了。
我扶著地面站起來,就見陸平正用十分驚恐的眼神看著我們,腳步慢慢往後縮。
眼下的問題是,該怎麼處理這貨。
劉尚昂撿起落在地上的繩索,朝陸平走了過去。
起初陸平死死抓著手裡的剪子和刀,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那一刻,他好像打定了主意要和劉尚昂拚命。
但當劉尚昂走到他跟前的時候,他就被劉尚昂的氣勢壓住了,將剪子和刀往地上一扔,長長嘆了口氣。
劉尚昂幾乎沒花什麼力氣,就將他捆了個結實。
宋遠山的屍體我們乾脆就放在了冰窖里,那裡頭的溫度低,能保鮮,免得我們把他的魂魄拉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臭了。
而陸平則被我們拉到了客房裡。
劉尚昂擰開礦泉水的瓶蓋給他灌了兩口,問他:「我們這邊主要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你只要如實回答,我們倒也不會過多地為難你。」
就這?
陸平可是個實打實的食人魔,天知道有多少人被他害死了,可劉尚昂竟然對這種人發起了慈悲。
李淮山估計是猜到我會有這種心思,就在一旁解釋:「郭侃將時間重置以後,很多事情都變了,原本——這裡的地宮,還有這個村子,都是不應該存在的。等左有道和若非他們四個解決了最終問題,一切都會溯本歸元,這個姓陸的說不定還能變成一個好人,不過也有可能是,在正常的時間序列里,根本就沒有他這麼一號人。」
我不由蹙眉:「聽你這意思,咱們現在所處的這個時序,好像是虛幻的一樣。」
「如果若非他們沒能把最終問題解決掉,這個時序就是現實,」說著,李淮山抬手指了指周圍,「這樣的世界,就是現實。不過我還是相信他們,相信咱們這個世界肯定會回歸到正軌上去。」
在我和李淮山說話的時候,陸平就那麼愣愣地盯著我們,似乎在苦思我們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沒用,他根本想不明白。
就如剛剛進入下沉世界時的我一樣,很多事情,就算是老黑非常明確地解釋給我聽,我也聽不懂。
劉尚昂開始發問了:「這個村子到底有什麼問題?」
陸平怔怔地目視著劉尚昂,半天沒回話。
李淮山擺擺手:「老劉,你這個問題太大了,你得這麼問,這裡的村民,到底有什麼問題,為什麼我們這一路走來,常常看到他們變成一副如同死人的樣子?」
陸平又是沉默了好半天,但好在總算開口了:「不是……不是如同死人,而是這個村子里的人,除了……除了我,早就死光了。」
劉尚昂和李淮山面面相覷,兩人都是一副難以相信的神色。
就聽陸平接著說:「他們都……都死了,可是他們自己不知道。這個村裡的人,很多都是幾百年前的老人了,他們每天都重複著百年前某一天的生活,不斷重複,不斷重讀,其實他們早就已經死了,可他們自己不知情。」
這些話似乎已經在陸平的心中憋了很久很久,如今他終於找到了能傾聽的人,說話時異常激動,很多字音都因為語速太快變得十分含混。
劉尚昂朝他壓了壓手:「你別激動,慢慢說。」
陸平試著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而後才再次開口:「我本來不是這個村子里的人,是五年前,我爸帶著我回老家祭祖,我才來到這裡的。」
劉尚昂:「你老家哪的?」
「就……就是這裡。我家祖上是這裡的人,但從我爺爺那一輩開始,就沒回來過,直到五年前,我爸突然著魔了一樣,非要回來祭祖,於是就帶著我來了。剛開始我也沒發現什麼異常,直到我和我爸查看族譜的時候,發現……發現,接待我們的那個老村長,是好幾百年前的人了,不光是他,當時我們接觸的好幾個人,都是百年前的老東西。」
「你爸呢?」
「被……被那個借傘的女人帶走了。每到雨季,陸家坎的天上就會有大團烏雲籠罩,日久不散,那段時間裡,陸家坎一直都是晚上,到了那個時候,村裡的人,才……才不會在晚上變成那些東西。」
他的語序特別混亂,而且很多時候發音含混,要非常費力才能聽明白他的意思。
劉尚昂也不再打攪他,任著他自己往下說。
我聽了半天,總算從他的話語中整理出一條比較清晰的脈絡。
聽他那意思,這裡的村民,白天形若活人,四處走動,見到他還會親切地打招呼,可一旦到了晚上,他就必須用大木釘將店門一層一層封死。
一入深夜,所有的村民全都會變成渾身長滿黑絨的怪物,陸平描述,那些怪物的眼睛呈現出一種微微泛綠的淡黃色,瞳孔發散,犬齒獠牙暴長,像鐵鉤子一樣從嘴裡伸出來,指甲更是變得又尖又長,如同鋼錐。
我在坵山的暗房裡看過一本叫《神異記》的手抄本古書,結合書中的內容來看,陸平在晚上見到的這些東西,應該是傳說中的黑毛殭屍。
不過《神異記》上說,黑僵是由紫殭屍吸收月光精華,耗費數十年異變而成,活人直接變成黑僵,還能在第二天早上從黑僵再變回來,實在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
繼續說陸平的事,他和自己的父親就靠著這麼一家店,苦苦熬了將近兩個月,他們不敢吃村民送來的食物,兩個月來吃完了自己帶來的口糧,後來就只能靠老鼠和臭蟲充饑。
直到有一天,村子上空凝起了大片烏雲,這天晚上,村中的屋舍沒有像往日那樣,下午五點不到就看不到火光了,一直到晚上十點多家家戶戶也亮著燈火,最讓父子倆感到的安心的莫過於,往日一入夜就死氣沉沉的村子在那天晚上竟有了幾分生氣。
第二天,村裡就下起了毛毛細雨。
一個穿著紅旗袍的女人出現在了村裡,她挨家挨戶地敲門,不為別的,只為借一把傘,她好趕路去深山探望自己的丈夫。
可村民卻無一例外都聲稱自己家中無傘,還有不少人粗暴地把她趕走。
陸父在村裡觀察了一陣子,回來以後跟陸平說,這個村裡的人之所以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很可能是因為得罪了山神。
那個女人如果不是山神,就是山神派出來考驗村民的,如果村民借給她傘,村子說不定就能得救,可沒想到,這幫村民過了幾百年了,還是這麼自私。
當時陸平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陸父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中時時透露出一絲癲狂,陸平不放心,就跟陸父說,要不咱們把門關上,不管那女人怎麼敲,都不給她開門。
可陸父卻堅決不同意,說什麼,只要借給女人傘,他們父子倆肯定就能出去。
那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她來到門口借傘的時候,陸平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幾眼,感覺她的臉上的妝容不像是現代的風格,以前陸平看過一本寫舊時代臨蘇城的文章,感覺女人那柳眉紅腮的妝容,很有二三十年代的感覺,連同她身上那件紅旗袍,也不是現在的款式。
女人站在門口,說著她之前對村民說過無數次的話,陸父很爽快地將雨傘借給了她,還問她要不要進來喝口熱湯,女人嫣然一笑,沒有回應陸父的邀請,轉頭就走了。
到了晚上,烏雲散了,陸平從門口朝外面望去,竟能看到朗朗星空,要知道,即便是在平時,村裡上空也總是灰濛濛的,別說是天上的星星了,就連月亮都是模糊的。
當時陸平還以為,真的是陸父的行為感動了山神。
可第二天,陸平卻發現父親失蹤了,他找遍了整個旅店也找不到父親的蹤影,卻在廚房的火灶旁邊,發現了陸父借給女人的雨傘。
此刻的雨傘上浸滿了溫熱的血,紅色的血正順著傘蓋慢慢滑落下來,在地面上洇出一片越來越大的血跡。
這件事過了很久以後,陸平才漸漸想明白,傘上那些血,應該就是他父親的。
待他把話說完,劉尚昂才開口問道:「這個店面,是怎麼落到你們父子倆手裡的?」
陸平支支吾吾地回應:「是,是原本的店老闆想害我們,我們是出於自衛,才失手害了他的性命,絕不是有意的。」
屁話!
看到他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我也知道他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