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相

我盯著獵戶的眼睛，他的眼神很乾凈，不像說謊。

老周畢竟經驗老道，第一時間摸出戰術斧，後撤半步，和獵戶稍稍拉開距離。

見獵戶好像沒什麼敵意，我開口問他：「你不是獵戶？」

他點點頭：「我叫李奧瑞克，是莫娜的丈夫。」

李奧瑞克？

乍聽這名真把我嚇了一跳，不過名字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的身份——莫娜的丈夫。

老周的神色越發警惕，將另一把戰術斧也抽了出來。

這時，李奧遞給我一個無比感激的眼神，說：「謝謝你，是你讓莫娜解脫了。」

廚房的角落裡還窩著紅臉女的殼，這東西實在太煞風景，我朝老周擺擺手，示意他放下斧子，轉而又對李奧說：「咱們出去聊吧，正好我也有很多話想問你。」

離開廚房，老周引著我們來到了二樓的一間書房裡，約叔里村還在沉睡，我們沒有開燈，就坐在離窗戶很近的地方，借著月光交談。

鑒於我和老周對整件事的了解極其有限，在簡單地問了幾個不疼不癢的問題之後，我們就將話語權完全交給了李奧。

李奧望著天上的月亮，在長達一分鐘的沉默之後，才呼一口氣，說起了他和莫娜的事。

「我是龐貝城裡的酒保，莫娜是酒館里的公主，她曾對我說，我是她的騎士。」一邊說著，李奧臉上浮現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能很清楚地感覺到，他在說到「公主」這兩個字的時候，完全沒有把紅臉女當成交際花，在他眼裡，這個女人是真正的公主，只屬於他的公主。

李奧接著說道：「我拚命地工作，晚上在酒館里當酒保，白天去林場里做工，二十七歲那年，我終於攢夠了幫莫娜贖身的錢，我問她『我的公主，你願意跟我走嗎？』，莫娜說『我會用自己餘生來守望你，騎士』，我們離開龐貝城以後，在紅水村租下了一個很小的農場，每天，我幹完繁重的農活，回到家裡的時候，莫娜總是做好飯了在家裡等著我，其實她的廚藝還不如我，可那些飯菜，卻是我這一生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

日子一天一天好起來，我們成了紅水村裡比較富裕的人，第二年的冬天，我們的女兒出生了，她是那麼小，那麼柔軟，像一道溫柔的陽光照進了我和莫娜的生活，年輕時那段不堪經歷帶給莫娜的傷痛，彷彿也因為這個小生命的降生被撫平了。那段時間，莫娜臉上都是掛著美麗的笑容。

可她陪伴我們的時間太短了，她兩歲那年，一場天花讓她永遠離開了我們，你們可能不理解那種感覺，看著她那小小的身軀被埋進土壤的時候，我崩潰了，可莫娜安慰我說，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刻在心裡的傷痛，總有一天會被時間撫平，那時候我以為，莫娜比我更堅強。

就在葬禮結束的第二天，一個叫「平步」的人來到了紅水村，他找到我和莫娜，告訴我們，他能復活我們的女兒，但前提是，我們必須成為神的使徒，他在我們面前展現了神跡……」

平步是個身材挺拔，留著小鬍子的男人，他初次見到李奧和莫娜的時候，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一隻死了很久的鳥，告訴李奧和莫娜，他能讓鳥兒復活，隨後，他拿來一朵玫瑰和一盆清水，將玫瑰碾碎以後倒入清水中，並把乾枯的鳥屍放在水盆里。

奇迹發生了，水盆中忽然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原本已經沒有生命氣息的鳥兒張開翅膀，從那道光中飛上了天空，李奧和莫娜都清楚地看到，鳥兒那乾枯的肢體，在飛上天空的時候又變得飽滿起來。

就這樣，李奧和莫娜成了神的使徒，為復活自己的女兒踏上了旅途。

起初，平步用大篷車帶著他們四處遊逛，像吉卜賽人那樣給旅居地的人占卜，隨著時間推移，李奧漸漸感覺事情不太對勁，每次平步給人算命的時候，都會索要對方身上的一樣東西，大多數時候是首飾、衣物之類的身外之物，但有時候是身上的某樣器官。

那時，李奧曾想過帶著莫娜遠離平步，可是莫娜不肯走，她抱著平步給她的一本「聖典」，對李奧說，相信平步吧，相信他，咱們的女兒就能復活，李奧突然意識到，莫娜已經陷得很深，難以自拔了。

不久之後的一天晚上，李奧在夢中聽到了奇怪的低語，剛開始只是被擾得有點睡不著，漸漸地，那道低語開始腐蝕他的思想，他也變得和莫娜一樣，對平步得話深信不疑。

平步將大篷車丟進了一座山谷之中，帶著李奧和莫娜來到了一個叫做皮影村的地方，這是一個人人都不務農，卻無比富裕的村莊，只因村子下方有一座巨大的金礦，多年來，村民們一直瞞著外界，偷偷開採金礦，並用開掘出的黃金養育了一代又一代人。

平步說，古神已經聽到了使徒的呼喚，接下來，他們需要為的降臨做一些準備。

平步先是將皮影村的村長也變成了使徒，並藉助村長的威望，在皮影村地下的一處廢棄礦洞里設立的祭壇，與此同時，村長在皮影村裡建了一間旅館，並讓人放出消息稱，山上出現了大量的黃金，很可能存在金礦，這個傳言吸引了許多人前來淘金，所有淘金人都被安置在了旅館中，但他們進去之後，就再沒有出來。

這些淘金者，全部被當作祭品，獻祭給了古神。

李奧負責到各地傳播山上出現金子的消息，莫娜留在祭壇主持獻祭，平步卻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知所蹤，李奧也不知道他幹什麼去了，只是聽村長說，平步召集了很多村民在地底更深的地方勞作，好像在建造一間大房子，那時李奧以為，平步可能在為即將降世的古神建造住所。

日子一天天過去，古神的低語每夜都在皮影村中回蕩，所有村民都成為了使徒。

有一天，平步找到李奧和莫娜，說祭品的數量還是太少了，眼下想讓古神儘快降臨，只有一個辦法，將整個皮影村全部獻祭。

同天晚上，一場盛大的獻祭儀式在村子里展開，所有村民穿著血色的長跑走入地下長廊，莫娜高舉著聖典，站在祭台上吟唱咒文。

當咒文的最後一個音符從莫娜口中唱出，大地突然開始震顫，所有使徒都發出了興奮的呼喊。

可能是因為很少待在皮影村的緣故，李奧心靈上受到的腐蝕沒有其他人那麼深，感受到大地的搖晃，他一點都不興奮，反而立即緊張起來，他將視線轉向平步，卻發現平步偷偷溜出了長廊。

李奧立即追了出去，但也就在他追著平步跑出村莊的時候，地面突然崩塌出巨大的深坑，整個皮影村都沉了下去，緊接著，山體開始滑坡，大量泥土混著碎石，將地上的大坑死死堵住，莫娜和所有村民都被埋葬。

平步不知所蹤。

接下來有很長一段日子，李奧都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古神的低語依舊時常出現在夢中，不斷腐蝕著他的心智，他只記得自己是古神的使徒，曾經有個妻子，叫莫娜，可如今莫娜卻不見了，李奧很想她。

不知過了多久，一天，平步又一次出現在李奧面前，他告訴李奧，莫娜沒有死，她還在地底深處等著李奧去救她。

在平步的引領下，李奧來到了約叔里村，他告訴村裡的獵戶，就在不遠處的那座山上，有一口從未被發掘過的金礦。

獵戶將這件事告訴了村長，村長召集了村子里所有的壯勞力上山，果然找到了李奧口中的金礦。

一場轟轟烈烈的掘金潮開始了，貧窮的約叔里村靠著金礦的加持，以極快的速度富裕起來，但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每當他們睡覺的時候，總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在夢境中悄然迴響。

一段時間后，有工人聲稱在礦井深處發現了一個女人，女人說自己叫莫娜，是龐貝城的牙醫，聽說約叔里村的傭金很高，於是想來碰碰運氣，卻因一時失足跌入了礦井裡。

李奧發瘋一樣衝進礦井，證實了那個女人確確實實就是莫娜，只不過，她的臉完全變成了紅色，人也高了很多，她裹著一條黑色的長袍，在她走動的時候，那件長袍總是以十分怪異的幅度擺動。

當天夜裡，李奧將莫娜帶回了臨時住所，莫娜說，她要給李奧一個大大的驚喜。

李奧應莫娜的要求閉上了眼，等莫娜讓他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他渾身汗毛都乍了起來。

莫娜褪去了長袍，露出了如同蜈蚣一樣的噁心身軀，在那副身軀上，長滿了畸形的手臂和腿。

有那麼一瞬間，李奧徹底清醒了過來，但很快，震耳的低語就在他腦海中響起，這一次的低語瞬間就擊潰了他的理智，視野中的所有東西都開始扭曲、畸變，他奮力地慘叫、發瘋一樣用指甲抓自己的頭皮，直到徹底失去意識。

後來的一段時間裡，李奧經常處於時而清醒時而混沌的狀態，他被關進了一個地下牢籠里，有時候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手術台上，平步拿著電鑽和鋸子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能聽到自己的骨頭好像正被什麼東西啃噬，卻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有天晚上，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發狂，他隱約記得，自己大聲嚎叫著掰斷了牢籠的鐵柵，衝進手術室，用兩隻鋼錐一樣的手在手術室的鐵牆上開了一個洞。

後面的事他大多也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摸索著來到了獵戶的小屋，一條獵犬突然撲了過來，在他臉上狠狠撓了一爪，他憑藉本能將獵犬反殺，卻發現，原本被猩紅籠罩的視野中，出現了其他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