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憐心動身下得高山,抓得數只野雞,用草繩串了,放在背簍里遮蓋好。
出了大鳳山,來到空曠野地里,取出一隻雞,就溝渠燒開水,剝掉雞毛,撒上香料和鹽,包在殘荷葉里,裹上泥土,做了只叫花雞。
只吃了雞身,兩條雞腿好好的留著,入村,先去送給外婆。
崔氏狼瞻虎視,憐心將個背予她,理也不理,蹲在外婆身邊,仔仔細細,一條條雞肉撕下來,好好的喂到她嘴裡。
若不如此,哪能入了外婆的嘴?
外婆笑眯眯吃完一條雞腿,硬是不吃第二條,留給孫子孫女了。
憐心沒有意見,站起身,背著背簍,窈窕而去。
外婆站在門口送她,外孫女的背影纖細而瘦弱,這樣的山雞肉,她從哪裡得到的呢?坡頭上早已許久沒有野雞了,附近山脈,遠方有個桃花山,可實在是遠,再近些的就是大鳳山了,可她不可能去大鳳山抓野雞啊。
憐心抄小路回到窩棚,準備埋藏好自己的野味,明日趕個早集。
草堆一扒開,竟露出個光潔的瓦罐。疑惑地打開,裡面是一碗糙米飯。
她盯著這與昨日花邊一樣的碗,眼神清冷。
嚯嚯嚯,朱氏神出鬼沒地躥出來,搶過蓋子,發現裡面的飯,氣了倒仰,罵憐心都來不及了,抄了瓦罐,霍霍地回了主院。
憐心攀上牆,偷看。
林淵端正地坐在檐下,一串晒乾的葫蘆躺在他腳邊,隨風悠悠地晃。
朱氏端著瓦罐杵到他面前,責怪道,「我每日養你,已夠費銀子了,怎麼還胳膊肘往外拐,拿去給那丫頭浪費?那丫頭餓不死,不用你操心,再這樣,你要麼給我下地,要麼去縣裡做工去。」
林淵的目虛虛投在某處,並不看她,仿若未聞,眸中冷絕。
憐心歪著頭,眉頭輕輕的蹙。
他這眼神,讓她想到秋風裡的花,花瓣一點點飄落凋零的樣子。卻又帶著滿身的刺,讓人並不敢輕易冒犯。
他不還嘴,也不參與,放任朱氏一個人唱大戲。
只悶悶不作聲。
他好像真的和那些只會脫人衣裳的男人們不同。可是他還是讀書人,還是男人!
憐心跳下牆頭。
朱氏怒氣沖沖地回來,「一天死哪去了,活也不幹,整日在外面野,小心人家尤秀才不要你,走,跟我走。」
上來拽憐心。
憐心皺眉,「尤五才,我不要。」
「不要?你還要挑挑揀揀?走,跟我去見你爺奶,去找尤老娘,今日就把親事定了。」朱氏死拽著她走。
定親事!?
憐心瞳仁里迸發危險的光,挑唇一笑。
到了大宅門口,朱氏清清嗓子,推搡著憐心,警告,「別一副木頭臉,給你爺奶笑笑,哄得他們開心。」
憐心這次非常聽話,竟仰臉一笑。
「對對對,就這麼樣。」朱氏直接推開門,臉上也掛著笑進去。
見大妯娌正坐在搖椅上悠閑地納針線,眼裡閃過妒忌,人家可是大酒樓的老闆娘,吃香的喝辣的,哪像我這個苦命的。
朱氏故意大聲的抽抽鼻子,眼眶發紅道,「大姐,忙呢。」
大伯母不理她,朱氏尷尬地四處看,張口喚道,「娘,娘,有大事要和您商量呢。」
憐心奶奶祁氏見她帶著憐心來,猜到幾分她的來意,躲在堂屋裡不出來。
她昨日才知道,尤秀才已經同楊紅花來往多時,憐心這個丫頭被他拋棄了。她自然是護著楊紅花的。楊紅花的爹每月都有銀子拿給她花銷,憐心有個屁,一點不孝順。
朱氏大聲的喊。
楊紅花從屋裡搖出來,捂著耳朵,抱怨道,「怎麼了。」卻猛然看到俏然挺立,笑顏如花的憐心站在院中央。
驚叫一聲,跌坐在地。
眼睛翻出白眼仁,嘴裡喃喃而驚恐地叫,「鬼,鬼!」
大伯母不明所以,扶她起來,「什麼鬼,大白天的哪有鬼。」
楊紅花嚇慘了,「有,有。」哆哆嗦嗦指著憐心。
憐心兩手端於腰間,身姿曼妙間一步步走向她,臉上掛著嫵媚的笑,口中喚道,「紅花......」
空靈,幽靜的一聲喚,嚇的楊紅花哇一聲哭出來。
朱氏眼珠轉來轉去看她們,像是有故事啊。
祁氏得益於幾十年的江湖經驗,敏銳地判斷出箇中滋味,為何她的親親孫女見到楊憐心會這般鬼叫?除非楊憐心真的做了鬼,而紅花親眼所見。
這多半同尤秀才的親事有關。
她忙從堂屋裡出來,站到大兒媳面前,預備萬一憐心真來索命,自己好幫紅花的忙。
可太陽底下,憐心優美的身段后掛著長長的影子。
她是人啊。
祁氏找到底氣,安慰楊紅花,「不怕,不怕.....」
「是,不怕,」憐心接著她的話茬,微笑著站到篩糠似的楊紅花面前,「尤五才,我不要,讓給你。」
什麼?她這麼順當地就同意了,不對,她怎麼知道尤秀才現在中意的是我們紅花呢?
不管怎麼樣,她主動提出來,倒省了很多麻煩。
祁氏頭一次露出了奶奶般的笑容,來拖憐心的手。
憐心往旁閃開,避開她。
祁氏心頭不悅,面上擠出一點冷笑,「朱氏,你聽見了,這可是她自己說的,別怪我們了,這丫頭我們也管不了,她既是你的女兒,自當你領回去。」
朱氏沒想到憐心竟真的提出來,那這聘禮銀子不是飛了么。她氣惱萬分,根本沒留意,為何憐心沖的是楊紅花來說這件事。
憐心幽幽地專註地盯著楊紅花瞧。
楊紅花覺得頭髮絲一根根地翹起來。後背陰森森地冷。
憐心勾起唇角一笑,酒窩乍現,美如天仙,「尤五才,給你,很好。」
卻轉身,離身而去。
楊紅花總算鬆一口氣。
朱氏在後面大叫,「你站住,把話說清楚!」
憐心回頭,淡淡地掃一眼背後的眾生相,轉出院門,再也不見。
祁氏自是歡喜,可身為楊紅花母親的大伯母卻微微覺得哪裡不對勁,尤秀才既然好,為何這小蹄子一點都不爭呢。以她的容貌,就算爭一爭,也不是沒有取勝的可能,就這樣豁達?
她想不通,因為她的心中滿是功利。
她,她們一家,也將為這功利付出慘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