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殺不得
察覺參容慢慢放下了警惕,商炎很是高興,他回答說:「該了解的都了解了,且比你們這些當局者要明白一些。」
「口氣不小。」參容嗤笑一聲。
商炎好似被這一聲嗤笑引逗起了鬥志,說:「你冒冒失失,還好意思笑話我嗎?你難道不知道,寧遠將軍和白將軍,是根本不可能站在丞相一邊的?」
參容反駁:「你哪裡得來的結論?白將軍的父親與我外祖父關係極好,曾經在外祖父麾下任職,因而與我父……與丞相有許多交往;寧遠將軍的嫡親大哥曾因妓館殺人被判死刑,是丞相極力為他開脫,才免除一死,判處流放戍邊的刑罰,所以寧遠將軍的父親與丞相關係匪淺。我們謀划的事情非同尋常,牽連甚廣,若是泄露,輕則被殺,重則……」
參容說不下去了,因為在她看來,眼前這個沒有朝廷背景的書生,就算才華橫溢,也沒有裁斷天下的眼光和胸懷。
誰知道商炎竟將參容沒有說完的話說了出來:「重則江山易主、橫屍遍野,對嗎?」
他……竟然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難道丞相的野心,已經世人皆知了?
商炎說:「你外祖父被刺殺,或許不能引起世人的警惕,但隨即而來的處死你外祖父全家的詔書,不能不令人懷疑。別人不知道,但我恰巧碰上丞相逼死你和你母親的事,所以我斷定,丞相在謀劃一場足以滅九族的大陰謀,只是他還沒有完全準備好罷了,否則也不會連你舅舅都沒來得及殺掉,也沒來得及調集周圍他信得過的將領拱衛皇城。」
參容吃驚地望著商炎,她沒想到,只靠著這些跡象,他就已經大膽地推測出這麼多東西。
商炎又說:「我想你們謀划的,正是快些讓你遠在嶺南駐兵的舅舅快點知道京城的情況,然後起兵勤王。你們以為寧遠將軍會泄露消息,才會下殺手。」
「那麼,你為什麼斷定他不會呢?」
「他當然不會,」商炎輕鬆地笑了笑,「你哥哥遠離朝堂,你又身處閨閣,對於這些大家族的秘辛,了解的太少啦。」
「哦?」
「你也知道,寧遠將軍是私生子,自小受生父和兄弟們虐待,險些死在家裡,他是在逃跑的路上被白將軍撿到的。他對於生父一家極其厭惡,連帶著也厭惡自己的血脈,故而從來都是一襲白衣面世,以示清白。尤其是在他生父為了他那個不爭氣的嫡長兄殺人的事四處奔波的時候,完全想明白了,自己就是那個家庭的棄兒,是不可能融入那個家庭的,他對於那個家裡所有的人,連帶著和那個家有關的人,都厭惡極了。也或許因為這個,在察覺丞相派人偷聽你們兄妹倆密謀的時候,才出手殺掉來者——想來你哥哥平時對待寧遠將軍實在禮數周全,讓他幾乎能拋下偏見,和他和平共處,我聽說,當初寧遠將軍知道和你哥哥分在同一個院落的時候,雖懶得找人調換,但也有半年的時間沒有住在校舍里。」
商炎一個外地來的小書生,竟然對大家族的事情了解得這麼詳細,讓參容越來越驚奇。
參容問:「白將軍呢?你怎麼會認為,白將軍一家不會站在丞相一邊?」
商炎答道:「你也說了,白將軍的父親白老元帥是因為你外祖父的關係才與丞相結交。他老人家乃是心明眼亮的人,當初輔佐幼主登基、震懾各路藩王防止他們作亂,他老人家有絕對的功勞。他最是重情義,眼下也應該能猜出,你外祖父一家人的死與丞相有關,他心裡窩火還來不及,怎麼會助紂為虐?」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朝堂上的人沒有哪個是清白公正的,誰都得活著。若是丞相威逼利誘,難道白老元帥不會動心?你對那些人了解多少,竟敢給他們打保證?」參容輕蔑地問。
「被逼入絕境,不是你對這個世界惡意揣度的理由。」商炎說,「能養出白將軍那樣的巾幗英雄的家族,它的家主也不會是個泛泛之輩。白老元帥十多年前為了救援你大舅舅,不顧重傷奔襲幾百里,在數倍於己的敵營里三進三出。那樣的人,會為了一點名利就屈了氣節嗎?」
參容無話可說了。
商炎再接再厲,將今天最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我將你帶過來,真正的目的是希望你不要再做驚弓之鳥,不敢給別人一點信任。寧遠將軍和白將軍是值得信任的人,遠水解不了近渴,你二舅舅不能馬上趕來,你不如和他們合作。」
參容沉思半晌,細緻地進行了考慮,覺得商炎所說句句在理,便答應商炎,回去之後和哥哥商量。
商炎提醒道:「既然昨天丞相派來的人沒能立刻回去復命,丞相必定已經察覺這裡有了非同尋常的事情發生,就算不能確定你還活著,也會提高警惕,分出精力來對這裡多加關注。謀反這麼大的事,他必定要慎之又慎,所以你們的所有行動都要當心,也都要加緊速度。」
參容應下。
臨分別之前,參容問:「我依然好奇。你若真的想治理天下,憑你的才華和遠見,大可選擇一個最有實力的家族,一旦獲得權臣的賞識,平步青雲那是早晚的事,何必還要躲在滿是酸腐氣的書院里苦熬光陰?」
商炎背過手去,看那樣子,儼然是個高深莫測的賢士。他說:「我的目的是治國平天下,可不是在某一位權臣手底下做門客,更不是在朝堂上玩弄權術,爭名逐利。啟仁書院雖只是個學習的地方,但這裡彙集著天下最有才學、有抱負的學子,而這些學子,將是未來主宰朝堂風氣、掌舵天下方向的人。我要做的,就是一步一個腳印地、堂堂正正地踏入皇宮,掃盡蠅營狗苟之徒,名垂青史!」
抱負遠大,身清氣正。是男兒胸懷,是丈夫志向!
參容心中佩服,嘴上卻不願承認——她一個姑娘家,還是個名義上已經死去的姑娘家,誇讚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她別彆扭扭地發出了一個看似輕視的「哼」聲,便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在她的身後,佯裝了半天運籌帷幄、深不可測的商炎,終於輕吐出一口氣,對於她的不屑,他只能用一聲微不可察的「小丫頭」表達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