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皇家無情
墨初沖著柳言歡使了個眼色,柳言歡便慢騰騰的站了起來,一步步艱難的往外挪去,剛要挪到馬車門口的時候,墨初的聲音陡然在身後響了起來。
「李風眠身後,還有別的人吧?」
柳言歡陡然一僵,站在原處好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以我對他的了解,不過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束縛,才能使他成為這樣一個滿腹經綸又滿腹心機的人。」
言罷,柳言歡推開了馬車門,步步踉蹌消失在兩人面前。
柳言歡和李風眠,本應該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雙璧人。
可惜……命運弄人。
仰頭感受到雪花翩翩打在臉上,柳言歡閉上了眼睛,有晶瑩的淚珠從臉上滑落,腦海中驀的響起了這麼一句話。
「言兒,你與李家公子的命格,不太相配啊,大約是情深緣淺的命數,你當真不信命嗎?」
彼時柳夫人的手,柔柔的落在柳言歡的發間,頗有些擔憂。
「我命由我不由天,自然是兩情相悅即可。」
……
她又何嘗不想與君偕老,奈何命運使然。
馬車中,楚遲窩在墨初的膝頭,怔怔然好半晌都沒說話。
墨初也不言語,只是輕柔的替楚遲順著頭髮,有一搭沒一搭的,口中有悠揚的小調緩緩淌出。
「我和風眠,是從小玩到大的小夥伴。」
楚遲的聲音悶悶的在膝頭響了起來,「我的母妃,是外族女子,擁有一雙和燕燕相同的淺碧色眼瞳,她是在父皇西征時,被她的族人獻上來的。」
「她很美,美到即便是所有人都反對,父皇還是一意孤行的將她收入了皇宮。起先為了安撫那些大臣,他狠心的將從小嬌生慣養的母妃送到浣衣局洗衣服。」
「可是她哪裡會洗什麼衣服,又因為語言不通,所有人都作踐她,打罵、侮辱,在半夜將她扔進水池子裡面,這些她都默默忍受下來了。」
「原以為如花兒一樣的人生會這樣枯萎在浣衣局,可是父皇他終究是放不下母妃的美色,在一夜黑風高的夜晚,他命人將母妃從浣衣局提出,強要了母妃。」
楚遲聲音發苦,「他喝醉了,在一個小房間,毀了母妃后便呼呼大睡。小內監並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母妃,又見母妃說不出話,便狠狠心將她重新送回了浣衣局。」
「據說,母妃被送回去的時候,遍體鱗傷,默默躺在床上流了一夜的眼淚。」
墨初默默握緊了楚遲的手,楚遲微微笑著看著墨初,笑中帶淚,「大約就是這一晚,毀了母妃所有的天真。第二日清晨的時候,她便已經默默跪在了那小破殿的門口了,父皇晨起時大吃一驚。」
「他起初的念頭便是否認,可是當那雙淺碧色眼瞳如同小鹿一般怯生生的望著他時,他心軟了,從此那小破殿變成了母妃的居所。」
「他總是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來的時候滿臉郁色,去的時候渾身清爽。」
「而母妃,就像是被關在籠子中的小兔子一樣,大約能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八個字形容。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了我和妹妹。」
說到此處,楚遲已經哽咽不能自已了。
墨初拍拍楚遲的手,又愛憐的摸了摸他的臉,最後額頭抵著額頭,四目相對溫柔的凝視著楚遲,「那時候,日子一定很苦吧。」
「是很苦,可是也很甜。」楚遲眨了眨眼睛,眼中的淚花被硬生生的逼了回去,「而李風眠,就是那時候出現的。」
「從此,他的老師便是我的老師,他的師傅便是我的師傅,我的文治武功,無一不是因為風眠。」楚遲將墨初推開,別開臉往窗外望去。
白茫茫的一片大雪,終究是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看顧我,後來我也看顧李家,在先皇薨逝的時候,我並未動李家一分一毫。」楚遲怔怔笑出了聲來,「他應當知道我為何會上戰場,為何會心心念念那至尊之位。」
「可是當李家拿出先皇聖旨,一意孤行要扶持楚煜上位時,我還是捨不得動他們。」
「風眠性子淡薄,在我執政這兩年他從未回過長安,我以為……我以為他是我的知己,可是卻是背後的一把刀。」
楚遲轉身看著墨初,「初兒,他下了好大一盤棋,讓我這枚棋子盤活了大陳,再將我這枚不聽話的棋子斬於馬下。秦良、墨衍行,大約都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吧。」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大約是為了他量身訂做的。」楚遲大笑一聲。
墨初便反手握住了楚遲的手,「人心本就是最難掌握的東西,但此刻,我愛你,這是永恆不變的事實。」
心傷難愈,唯有時間可療。
但有另一處溫暖出現,大約就是傷痛之人最好的慰藉。
墨初的手落在楚遲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又一邊安慰道:「總好過到了最後兵刃相見時,發現刺得最深最狠的兵刃是來自於後背要好上許多吧。」
「夫君,咱們一起,可以好好問問風眠,為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忠君之道罷了。」楚遲嗤笑一聲,「不必問了,我從來都知道,風眠是忠君之人,我以為他回來時想明白了要幫我,其實他始終認為我是亂臣賊子。」
楚遲搖搖頭,「道不同了,即便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也是不一樣的。他所學是為臣之道,自然是要聽君命,忠君事。」
「而我……學的卻是為君之道。」楚遲又嗤笑一聲,「很可笑吧,老師認為我是難得的帝王之才,而父皇則認為我是難得的將帥之才,天生就應該為大陳出生入死。」
墨初握緊了楚遲的手,「而你,最初是信了先皇的話,可惜……功高蓋主。」
「是啊,功高蓋主,即便是已經給我洗腦成功,可是依舊不放心讓我手握重權,讓我一展宏圖。」
「所以母妃和妹妹,便成了我的死穴。」
「那日我看到的人,果真是……風眠吧。」
大火熊熊而起,高高懸挂在殿中的母妃,是自盡的嗎?
還是說……被殺害的,也終不可知了。
可是燕燕……終究是被父皇的人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