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劍橫擋百萬師【二】

從容微笑，慷慨赴死。李煜見過無數死去的人，但這卻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從容赴死的人，好像他們此去不是赴死，而是去赴一場華麗的盛宴。

李煜的內心極度震動，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震驚在他心中洶湧，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世界上竟然會真有這種捨生忘死的人，慷慨激烈，從從容容，輕生死，笑命運。

「他們。本可以活下來。但為何。。。。。」李煜心頭還在回想剛才那震撼的一幕，從容微笑，慷慨赴死，那樣的一群人，他李煜不及也。

「寧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大丈夫，輕生死，笑命運。若是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以讓他們畏懼，讓他們屈服。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比起他們，我不及也。」李煜心頭震動，低聲喃喃，思想劇烈的變化著，第一次覺得自己自以為強大的心靈，在這些慷慨赴死的人面前是多麼的不堪一擊。

一路疾走，李煜心中思考著，行動卻沒有慢上半分，尾隨在幾個侍衛身後，很快找到了關押城中將領家眷的所在，拔劍，殺人，乾淨利落。打開牢房，李煜卻發現這些家眷並沒有他想象中的慌亂，一群婦孺此刻竟是擁擠在一起，圍著中間一個眉清目秀的溫婉女子，聽到聲響，扭頭看了李煜一眼，隨後在李煜驚訝的目光中，所有人只是輕蔑的看了李煜一眼，然後那中央眉清目秀的溫婉女子竟然從從容容站起身來，仔細的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衣衫，將幾處褶皺用力抹平，然後才對著李煜輕蔑一笑，昂然向著李煜走來。

看見這一幕，牢中忽然有幾個女人忍不住哭泣起來，聽到哭聲，那溫婉女子腳步一停，回頭從容一笑，笑容似乎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讓那幾個哭泣的女子頓時止住了哭聲。

「不要為我哭泣。我此去赴死，不應悲。我此去赴死，天地共鑒。仇家子弟，頂天立地。你們應為我笑。敵人畏我以死，卻不知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卑屈的活著。若是我死，能得我父抗擊蠻人於千萬里，則我願死。若是我死，能得千萬蒼生不受奴役之苦，則我願死。若是我死。。。。。」

從容歌吟，慨然赴死，這一刻李煜內心轟隆一聲坍塌，只覺得天地之間有一種巨大的悲，巨大的喜，巨大的安定升起，這是一種宏大不可言喻的力量，瞬間震懾人心，這一刻眼前這個眉清目秀，溫婉如玉，沒有任何強大力量的女子，在李煜眼裡竟是瞬間變得無比的強大，強大得好像這天地間已經無人可以打敗她。

「她，可以殺死，卻不可以打敗。她的肉身，可以抹滅，她的靈魂，永生不朽。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原來，就是這樣。」李煜心中瞬間掀起轟轟烈烈的狂風駭浪，忍不住弓下身子，對那溫婉女子一拜。此拜，拜的是她不屈的心，拜的是她不畏的心，拜的是她為天下蒼生甘願一死的勇氣。

那溫婉女子一怔，隨後嫣然一笑，「原來，你不是來殺我的。」

「仇天。識時務者為俊傑，難不成你真想看著你們仇家數百年基業在你手中終結？是生是死，你一言可決！」關天監的臉色陰沉起來，心中有些慌亂，仇家子弟一個個從容微笑，慷慨赴死的舉動，極大的震驚了他。依仗為王牌的威脅，在這些慷慨赴死的仇家子弟面前，似乎根本就是一個笑話，這讓關天監心中不安，再沒有了胸有成竹的模樣。

仇天虎目含淚，目光在一個個帶著微笑的仇家子弟身上滑過，聽到關天監的話，仇天只是輕蔑的看了關天監一言，低沉卻堅定道：「我兒都知道的事情。我總不能不如他。」

「你！」關天監頓時再也坐不住，噌的一下站起身來，在仇天那輕蔑的目光中，心中極度慌亂，忍不住咆哮道：「仇天，你不要以為我就對付不了你了。不要以為你們仇家有幾個頑固不化的混蛋，我就對付不了你了。哼，你們仇家子弟是好漢，都不怕死。但我不信其他人也不怕死，其他將領也能像你仇天一般看著自己的家眷死掉。來人，給我把其他人都帶過來，殺雞儆猴，我還不信，這世上當真有不怕死的人！」

「不怕死的人自然是有的。」李煜壓抑著嗓音低低說著，在關天監一臉驚駭的目光中，提著劍緩緩走了出來，「你定然是怕死的。可是你卻偏偏就要死了。這還當真是諷刺。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你不懂，不懂啊！」

「你。來人、快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聲音戛然而止，對於關天監這種為虎作倀的人，李煜根本就沒有與之說話的興趣，心中只覺得和關天監多說上一句話，讓關天監多活上那麼片刻，都是對地上那十一個含笑赴死的仇家子弟的一種不敬。

所以李煜很乾脆的直接手起刀落，這一下，整個世界都凈化，升華了。

前一刻還耀武揚威，趾高氣揚的關天監，瞬間身死，這巨大的落差，讓仇天愣了一下，隨後大喜，猶不解氣的狠狠踹了關天監一腳，仇天才急切問道：「殿下。被抓住的那些家眷。」

「將軍放心。我都已經救出來了。只不過。」李煜神色一黯，仇天心裡咯噔一下，就聽李煜有些自責道：「我去遲了。有十幾人已經被那關天監虐殺了。」

仇天頓時一滯，苦笑一聲，沒在說話，只是痴痴的看著自己死去的大兒子，良久才低聲對李煜道：「殿下，能否幫老夫一個忙？」

「將軍但說無妨。」李煜點點頭，沒有任何遲疑。

仇天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點點頭，然後就蹲下身子，一一撫摸著死去的十一個仇家子弟，神色悲戚，顯然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李煜嘆了口氣，想說點什麼安慰一下仇天，但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陪伴著，心中一點點咀嚼著自己的所見所聞。

一場可能的動亂，在一個個慷慨赴死的仇家子弟面前變得可笑。李煜不覺得自己是功臣，雖然他解救了大多數人，殺死了關天監。但在李煜看來，即使沒有他，在這樣一群慷慨從容的仇家人面前，任何陰謀，任何敵人，都只是可笑的紙老虎。

李煜本以為一切就將這樣過去，活著的人會感激死去的人，然後更加的努力，但李煜錯了，就在第二天晚上，李煜聽說有幾個死了家人的將領去了仇家。這讓李煜很生氣，在他眼中仇家的每一個人都是好樣的，從容微笑，慷慨赴死的勇士，不應該受到任何指責，哪怕這些人也遭受了喪親之痛，但仇家遭受的傷痛，比他們更大。

李煜最終還是被李中正勸了下來，因為李中正說得對，仇天肯定可以解決這些事情的。所以李煜沒有行動，這事情也成了李煜以後每每想起，都覺得分外後悔的事情。

因為就在那一夜，就在那幾個死了家人的將領離去后，仇天死了。是自殺，就在仇家的祖祠，面對列祖列宗的牌位，仇天自盡而亡。去的倉促，讓所有人都有些措不及手。

李煜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先是不信，直到看到仇二少一身素白的孝衣，李煜才不得不說服自己，仇天真的死了。

「為什麼會這樣。」李煜想不明白，心中紛亂，忍不住拔劍在手，指向了那幾個去過仇家的將領，他覺得定然是這些人，才逼死了仇天。

那幾個去過仇家的將領也是滿臉的驚愕，面對李煜近乎不理智的舉動，這幾個將領沒有任何反抗，甚至有幾人淚流滿面，懊悔到了極致，跪在仇天靈前，痛哭不已。

「諸位叔叔請起。」仇二少彷彿一夜間就成熟了，扶起跪在靈前的幾個將領，輕聲道：「此事不關諸位叔叔的事情，只是父親，父親一時的悲憤。我也沒想到，父親他會選擇如此激烈的舉動。」

「大帥，我們是被豬油蒙了心肝。大帥，你起來啊。出來狠狠打我們一頓啊。大帥！」幾個將領只是哭，哭的稀里嘩啦，後來李煜才知道這幾個將領從來沒有哭過，在那自己家人死去的時候也沒有哭過，但在仇天靈前卻哭了，那是他們第一次哭，也是最後一次哭，直到死。也是後來李煜才知道，原來那天那幾個將領並不是到仇家興師問罪的，只是家人慘死，有些心灰意冷，想要卸甲歸田。

至於仇天為什麼會選擇用一種最激烈的方式死去，直到最後李煜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每當他想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就會想起那天在關天監府，仇天欲言又止，卻沒有說完的話，李煜有時候會想，也許在那個時候，仇天就已經決定去死了。

「是真的傷心過度，還是以死明志，想以一己之死激起所有人的奮勇？」李煜偶爾會想這個問題，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這個問題了，因為戰事越來越激烈了。

大聖十三年春，蠻人興兵八十萬攻打北關。戰事激烈，足足持續十八個月。戰後，整個北關城中百姓十不存一，男丁更是近乎死絕。

PS：起點要崩潰了，登了一個小時才打開作家專區，我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