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劍橫擋百萬師【三】
「殺！」
震天的殺聲響徹雲霄，從北關城牆上往下望去，下面密密麻麻的軍隊，如同海潮一般，永無止盡，不停的衝殺著，聳立在天地間的北關就宛如大海中的一座礁石，承受著無止盡的海潮衝殺。
「報！北門一炷香前再度失守，千夫長狄旭與所率第三中隊，死戰不退，打退蠻人三次衝鋒，與身殉國。萬夫長狄龍已經前往接替，重新鎮守住北門，但北牆缺口尚未堵上，萬夫長狄龍請求支援！」
「支援？！沒有支援！告訴狄龍，他必須守住北門，必須！」仇誠怒吼一聲，眼中血絲密布，看起來分外嚇人。
「阿仇。」李中正低喊一聲，同樣的一臉疲憊，沉吟一下，轉過頭對著傳令兵道：「告訴狄將軍，他們必須撐到晚上，到了晚上，支援就到了。不管如何，不惜一切代價，必須守到晚上！」
「是！」
傳令兵依言退下，只留下李中正與仇誠兩人，對視一眼，正準備說點什麼，卻聽到一聲咳嗽聲，李煜臉色有些蒼白的走了出來。
「殿下。」李中正與仇誠立刻站起身來。
李煜揮揮手，「放心吧。我沒事了。些許小傷，要不了命。」
李中正和仇誠對視一眼，不由分說，將李煜扶到椅子上坐好。李中正略帶責怪道：「殿下，你前日的傷還未好。大夫說了你要靜養數日才行，這才一日，你怎麼就下床了。」
「諸君都在戰鬥。我怎能躺下。」李煜輕笑一聲，目光在李中正與仇誠的臉上劃過，神色一凝，「局勢很嚴峻？！」
不等李中正與仇誠回答，李煜搖搖頭，已經從李中正與仇誠凝重的臉色中得到了答案。遲疑一下，李中正還是小聲回答道：「從昨日開始，北門已經數度失守了。雖然每次都重新奪了回來，但是，情況已經刻不容緩了。也許，我們應該棄城了。」
「棄城？！中正，你在說什麼瘋話！」仇誠頓時暴跳如雷，指著李中正咆哮起來，「怎麼你害怕了。哈哈，我仇誠簡直看錯了你。李中正，你要走，你就走。我仇誠不會走，我仇家誓與北關共存亡！蠻人想要入關，只能從我仇誠的屍體上踏過去，從我仇家無數子弟屍體上踏過去，我仇家只要有一人不死，就要死戰到底！」
「阿仇。你聽我說。」李中正沒想到仇誠的反應竟然如此之大，苦笑一聲，正要解釋，卻見仇誠忽然一下頹敗的癱倒在椅子上，虎目含淚，低聲道：「中正。我父親死了，大哥死了，二姐也死了。那麼多人都死了，我們絕對，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絕對不能。你若是再提棄城二字，休怪我不講往日情義，殺你以正軍紀！」
李中正當下就沉默了，他也知道戰爭進行到現在這個地步，仇家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三千仇家子弟，現在活著的不過百人。偌大一個仇家，已經近乎到了毀滅的邊緣。而北關城中其他士兵的死傷更是巨大，戰爭持續了一年，囫圇統計一下，整個北關城都為此付出了數十萬條人命，戰爭打到這個份上，誰也沒有了放棄的餘地。
李中正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但他還是傾向於棄城，因為現在北關城的局勢已經到了無力再戰的地步了。
持續一年的戰爭，從大聖十三年的春天打到大聖十四年的春天，中間除了冬季那短暫的一月停戰時間外，圍繞著北關城的戰鬥一直未曾停歇過。整整一年的戰爭摧殘，整個北關城已經沒有了繼續承受的可能。
士兵的大量犧牲，整個北關城已經沒有足夠的兵力，物資的大量消耗，早在一個月前，士兵們就只有清粥果腹了。除此之外，北關城中甚至沒有可以用作箭矢的木材了，更別說兵器。戰爭打到這個份上，北關城已經真的是到了崩潰的邊緣。
獨木難支，實際上從一開始知道隋煬帝與蠻人聯手，要迎蠻人入關的那一刻起，李中正就知道北關很難守住，很難，很難。沒有中原的支持，即使北關軍士個個以一擋十，也絕對無法真的擋住蠻人舉國一擊。
「阿仇。我們輸了。真的輸了。如果棄城，我們還可以保住北關城中十數萬百姓的性命，保住你仇家一絲血脈。繼續戰鬥下去，等到城破之日，那就當真是末日了。你要明白，沒有中原的支持，我們根本就不可能打贏這一戰。蠻人舉國而戰，不勝則亡。孝文袞不會退兵，永遠不會退兵，他不能退，他一退，就將身敗名裂，他退不起。蠻人入關已成定局，我們又何必多做犧牲。拖了一年，隋唐之戰也快結束了，蠻人即使入關造成的威脅也不會太嚴重。。。。」
「閉嘴！中正，你不要再說了。我求你不要再說了。」仇誠怒吼一聲，隨後又低聲哀求起來，他怕，他怕李中正再說下去，他心中僅存的信念也會消失殆盡，將他仇家子弟浴血犧牲守住的北關放棄。
李中正嘆了口氣，不再勸說，目光卻向李煜望去，用眼神示意李煜幫忙勸說一下仇誠。但李中正顯然失望了，因為他從李煜目光中看到了一種堅定，那種堅定一如一年前。
「殿下，難道你也覺得應該繼續死守下去？！」李中正有點發火了，他不明白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李煜和仇誠都還看不清局勢，非要一意孤行，視城中十數萬百姓生命於不顧。
「我們會贏。」
「你說什麼？！」李中正愣了一下，似乎沒聽清楚李煜在說什麼。
「我們會贏。」李煜輕聲的再次重複了一遍，聲音如雖輕，卻擲地有聲，說不出的堅定。
李中正一臉錯愕的看著李煜，簡直不敢相信，李煜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能說出我們會贏的話來。他才不相信李煜看不清楚彼此之間的巨大差距。
「我們會贏。」李煜再度重複一遍，聲音輕淡卻充滿了不容違逆的堅定與自信，「我相信我們會贏，一定會贏下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相信，仇大公子相信，所以他願意含笑赴死。仇將軍也相信，所以他會殺身成仁，一死而震人心，將整個北關城中的力量揉捏成一股。一年，我們已經堅持了一年。我們怎麼能辜負那些相信我們的人。所以我們會贏，一定會贏。」
李中正一臉驚愕的看著李煜，很想伸手去摸摸李煜，看看李煜是不是發燒了，在這裡說什麼胡話。
「沒有人願意輸。但是我們。。。。。」李中正還沒說完，就聽李煜淡淡道：「我說了我們一定會贏。中正，堅定自己的信念，你會發現，一切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糟糕。」
「信念。殿下，有些事情，不是光有信念就可以的。」李中正苦笑一聲，不敢相信李煜到了如此山窮水盡的地步，竟然還以為信念可以扭轉一切。
「越是困難的時候，越是要堅定自己的信念。當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就會發現，你所以為困難的，其實總會有解決之道的。」李煜輕笑一聲，神采中不見半點頹廢，好像山窮水盡的是蠻人那邊一樣。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中正，你只看到我們的困難，卻沒有看到蠻人的困難。一年的鏖戰，不但讓我們陷入了困境，孝文袞也是同樣，我想派人深入蠻疆，一來掠奪物資，二來是去說服孝文玉鶴。」
李中正是聰明人，李煜一點，他就立刻明白過來，仔細思考一下，眼中頓時有了一分喜色，但仔細思考一下，臉色又凝重起來，「我們連守城的軍力都不夠，哪裡還能派出人去？」
「人手不是問題。」李煜搖搖頭，沒有急著解釋，轉過頭，對著仇誠道：「阿仇，我想讓你回去中原。拿著我的手令，我李家，應該是時候付出了。這一戰，不是你仇家一家的事情。」
仇誠愣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李煜。李煜遲疑一下，苦笑道：「你此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所收穫，但我想我李家總應該有那麼幾個熱血之士，若是真的一個都沒有。至少還有我李煜，我會在這裡，與北關共存亡。」
仇誠一愣，就聽李煜淡然道：「阿仇，你領一衛軍去中原，不要讓他們看輕了。中正，我給你七衛軍。半月。七衛軍，半個月時間。此去，不成功便成仁。我在北關等你們的好消息。」
「殿下。」李中正與仇誠都是瞬間變色，「我們現在滿打滿算也就八衛軍的兵力，你分出七衛軍給我們，只剩下一衛軍的兵力，如何能夠守住北關。」
「你們不用擔心我。我與北關共存亡。半月，我等為你們爭取半月的時間。其他的，聽天由命吧。」李煜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置之死地而後生。戰事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唯有行險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