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劍橫擋百萬師【四】
清風微涼，旭日尚未完全升起，迤邐如金的陽光劃過地平線，重振旗鼓，準備再次攻城的蠻人軍隊忽然發現北關城上有了一絲變化。
原本枕戈待旦，旌旗獵獵，箭樓林立的北關城頭此刻竟然平靜如水，沒有了往日那些熟悉的，看似瘦弱的，卻怎麼也打不退的兵士，只有一個年輕的男人，撫琴端坐在城頭之上，一個柔美的侍女在一旁認真的煮著茶。
金色的陽光灑在那年輕男人的臉龐上，劃過一抹金色的剪影，一人一琴，不沾染半點人間煙火氣息，宛如乘虛列風的神仙中人。
城樓，旭日，撫琴而坐的年輕男人，素手煮茶的美麗侍女，突兀的出現在這慘烈的戰場之中，充滿了強烈的衝擊感覺，讓即使是直性子，粗魯得近乎野蠻的蠻人將領也感覺到一絲詭異的感覺。
「這是？！快通知王爺。」幾個蠻人將領揮舞著手中長刀，面對北關城上那與整個戰場格格不入的畫面，心中都是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的，這幾個蠻人將領覺得中原人又在耍什麼陰謀詭計。
孝文袞來得很快，等他看清楚城頭上的一幕，心中也是頓生疑竇，眉頭皺起，掃視了一眼左右，沉聲道：「諸位將軍，可有人知道中原人這是唱的哪一齣戲？」
蠻人將領打仗還行，要讓他們琢磨這些東西，卻是要了他們的老命，聽到孝文袞發問，一個個都是大眼瞪小眼，腦袋甩得飛快。孝文袞嘆了口氣，也不指望這些人，心中思索片刻，還是決定先去試探一番，「中原人素來狡詐，如此作為，定然有所陰謀。今日的攻勢先放緩下來，等弄清楚中原人背後的陰謀再說。」
不能怪孝文袞多疑謹慎，一年的攻城，蠻人已經吃夠了中原人的陰謀詭計，否則區區一個北關也不可能擋住蠻人八十萬大軍一年。虧吃過太多次，孝文袞也變得越發小心謹慎起來。
下令暫時停下今日的攻城，孝文袞眉頭皺起，望向城樓，心中知道也不能就這麼放任中原人裝神弄鬼下去，必有的試探還是需要的，當下正準備派一支隊伍試探著進攻，卻聽那城樓之上猛然琴聲大作，錚錚聲響，如同金戈鐵馬，又如海潮滔滔，鐵血慘烈，直如萬馬奔騰，又如千軍廝殺。即使蠻人不懂音律，卻也能聽懂這琴聲中那森森殺意與慘烈氣息。
「好一首十面埋伏。」孝文袞瞬間臉色一變，作為蠻人王爺，他也懂得音律，稍一細聽就知道這是中原琴曲中有名的一首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步步殺機。難道當真有詐。中原人又有陰謀？」相由心生，孝文袞本就有些疑神疑鬼，現在聽了這城樓上一曲十面埋伏，當下臉色一變，心中已經有八分相信這其中定然有詐了。
「是他？！是那個殺神！」突然有一個蠻人將領低呼一聲，臉色慘白，眼中難掩驚駭之色。孝文袞一怔，隨後仔細看了看那城樓上的年輕男人，臉色頓時一片陰沉，近乎咬牙切齒的說道：「當真是他。李煜。大唐鎮南王李煜。」
「是他。當真是那個殺神。天吶，這個殺神還活著。三千虎賁都要不了他的命，難道他是長生天轉世不成？！」蠻人將領頓時沸騰起來，議論紛紛，驚懼，仇恨，佩服，五味俱全，齊齊湧上心頭。
一年的戰爭，讓這些蠻人將領對於李煜實在是熟悉得不得了。不管是誰，只要他能在一年裡，如李煜一般斬殺蠻人近百名將領，殺死數千名最精銳的蠻人士兵，都會被蠻人軍隊上下牢記在心。
對於李煜這個殺神，所有的蠻人將領都是又恨又怕，親眼見識過李煜亂軍之中取人頭顱，奔襲千里，斬殺上將，在千軍萬馬之中，殺個七進七出，縱橫無敵的本領后，所有蠻人將領心中都將李煜列為了不可力敵的存在。
本以為三日前的戰鬥，精心設計，以三千虎賁為誘餌，定能殺死李煜這個惡魔，沒想到李煜竟然還是活了下來。想到三千虎賁都無法殺死這個可怕的敵人，所有蠻人將領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種絕望。而蠻人士兵似乎也認出了城樓上的李煜，相比較蠻人將領來說，蠻人士兵對李煜的恐懼更甚，面對這樣一個似乎永遠都殺不死的敵人，即使是最勇武的蠻人士兵，心中都難以升起抵抗的心思。
孝文袞一眼掃去，心中頗有些悲哀的發現，僅僅只是李煜的名字被提起，眼前這些天不怕，地不怕，如同狼群一般兇殘的愛將，眼中竟然全都有了懼意。
「必須打敗這個名字，必須殺死李煜。否則就是攻破北關，軍隊也將失去銳氣。」再一次，孝文袞意識到了必須殺死李煜的重要性，三日前他認識到這一點，可惜功虧一簣，現在他不會再給李煜任何機會，破城可以暫緩，殺死李煜，卻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了。
孝文袞心中打定主意，一個眼色，當下手下大將熾烈剛心中一緊，心中叫苦，卻只能硬著頭皮站出來，揮舞著手中馬刀，對著李煜大喊道：「李煜，可敢與我一戰？！」
李煜撫琴的手一頓，抬頭看了眼煮茶的侍女，淡淡一笑，伸手在茶壺上觸碰一下，「還差一點。殺過一場，回來正好。」
低聲喃喃，李煜緩緩站起身來，一點點抽出琴旁的長劍，望著下方的熾烈剛，「手下敗將，也敢言勇？你既想求死，我成全你。」
風輕雲淡的說著，李煜握劍在手，冷眼掃視了一眼下方的蠻人軍隊，一躍下城樓，渾然沒有將面前數十萬大軍放在眼裡。
看到這一幕，所有蠻人將領又是佩服又是惱怒，目光都望向孝文袞，只要孝文袞一聲令下，就一擁而上，亂箭齊射，定能取了李煜的性命。
孝文袞眉頭一皺，狐疑的看了眼李煜，李煜迎戰如此乾脆，讓他心中更添一分狐疑，遲疑一下，還是決定先靜觀其變，對著熾烈剛一使眼色，當下熾烈剛臉色大變，如喪考批，心中叫苦，卻只能硬著頭皮，向李煜走去。
單人只劍，李煜氣定神閑的站在原地，目光淡然若水，似乎沒有看到蠢蠢欲動的數十萬大軍，似乎完全沒有想到只要孝文袞一聲令下，數十萬大軍一個齊射，亂箭齊發，立刻就回喪命當場，任他如何的勇武，在數十萬大軍面前，都只能飲恨當場。
「弓箭手準備。只要熾烈剛露出敗像，立刻給我萬箭齊射。將李煜射殺當場。」孝文袞心中思來想去，猜不透李煜背後的陰謀，索性不再去想，決定不論如何，先趁此機會殺了李煜再說。
李煜不死，別說數十萬蠻人大軍，就是他孝文袞，也是一樣的寢食難安，他可沒忘記，李煜成名天下的一戰，正是在千軍萬馬之中擊殺了長孫曉。如此悍勇之人，不殺，他孝文袞當真是寢食難安。
「啊啊啊！殺啊！」熾烈剛似乎知道沒有了退路，握緊手中馬刀，猶豫片刻，猛然大吼一聲，以聲壯膽，向著李煜衝殺而去。
李煜淡淡一笑，瞥了孝文袞一眼，這一眼犀利如劍，彷彿可以撕裂一切遮掩，直透人心，好像看穿了孝文袞心中的打算一般，似笑未笑，卻讓孝文袞心頭一沉，然後就看到李煜單手一抖，手中長劍撕裂出幾道劍風，閃爍過幾朵曼妙劍花，錚的一聲，架住熾烈剛砍殺來的馬刀。
錚——
李煜身體一沉，不復往日的勇猛，腳下稍微一退，揮劍間不復往日的大開大合，迤邐萬千，極盡精妙之招，騰挪轉移，借力打力，全憑劍法精妙與熾烈剛廝殺，完全沒有以往的勇猛。
「咦？！」所有蠻人將領都是忍不住輕咦一聲，隨後就有眼尖的將領臉色大喜，「他傷還沒好！」
熾烈剛更是看得清楚，感覺到李煜劍招之中虛不著力，目光更是在李煜忽然侵染鮮紅的衣衫上掃過，心中狂喜，「哈哈。他傷還沒好。只是強弩之末，我今日說不得可以斬殺李煜，立下不世戰功。」
熾烈剛心中還是幻想，就猛然聽到蠻人將領一聲驚呼，心中一驚，抬頭一看，卻發現李煜手中劍招精妙無雙，一纏一繞，手中長劍竟是不知道何時，如同靈蛇一般纏繞上了他手中馬刀，熾烈剛只覺得手上一疼，血光飛濺，握刀的手瞬間飛掠而起。
「放箭。快，放。。。」孝文袞大急，連忙呼喊。
「熾烈剛，受死！」孝文袞話還沒喊完，就被李煜一聲大吼打斷，聲如雷霆，整個天地似乎都在回蕩，蠻人弓箭手，被李煜吼聲所震，手上一慢，李煜手中長劍一驚瞬間帶起一道驚鴻，血光飛濺，人頭滾落，李煜單劍一挑，人頭在手。
青衫獵獵，李煜橫劍在手，冷視數十萬大軍，目光所過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一步向前，所有蠻人士兵竟是忍不住紛紛退後一步。一人一劍，震懾數十萬大軍。這一刻，整個天地都好像凝滯住了。
孝文袞也啞巴了，嘴巴張合幾次，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來，只能看著李煜淡然的，一手握劍，一手提頭，飄然回到城樓之上。
長劍在手，李煜輕輕一挑，將熾烈剛尚未瞑目的首級掛在城頭之上，彎下身，輕輕一摸茶壺，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對侍女道：「火候正好。與我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