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羅進不愧為資深主檢法醫師,他根據死者的死亡時間,結合當時的氣溫和溫度,計算出死者的傷口腐爛程度,判斷出兇器為53式刺刀,這是我國建國初期,我軍成建制地裝備的第一款軍用刺刀,全長為38cm,刃長31cm,刃厚108cm。這種刺刀早已被棄用,成為古董了。但在文革的武鬥經常被用,所以,上了年紀的人,對53式刺刀並不陌生。

羅進把53式刺刀的圖片列印20份,和車曉林開車來到古坪村委會辦公室,把圖片交給朱鋼,吳江看了圖片之後說:「這種刺刀應該不難找,因為市面上已經沒有流通了,如果這把刺刀是被本村村民揀走的,肯定能找到它。」

「這種傳家寶似的刺刀,死者的親屬肯定見過,我們先去問一問黃小強,看他們家有沒有這種刺刀,如果有的話,包業菊自殺的可能性大大提高,定下偵查方向,就不用走彎路了。」朱鋼說這話,其實心裡對吳江說是自殺的推測不太相信,因為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包業菊死於自殺。

「對,一定要去問黃小強,因為這種古董級的刺刀不實用,家裡不能切菜殺雞,上山不能砍樹,肯定被包業菊收藏在某個角落,不是一般人能找到,如果是他殺,或者謀殺,一般情況下兇手會自帶兇器。」小克說。

朱鋼叫陳理和車曉林拿著圖片去黃小強核實,眾人接著討論如何更快捷地找到刺刀。

「我們假設刺刀是被本村民揀走了,那麼應該是7月31日早晨上山勞作的人揀到的,包業菊房子邊的那條小路不是上山的主幹道,經過的人應該很少,所以,查一下誰經過,就能找出被誰揀到。」朱鋼說。

「也不一定,山路是從房子的左邊筆直往上延伸的,而包業菊死於廚房的正中間,離山路將近5米,假如包業菊是用皮筋綁在毛竹尾上自殺,那麼,她肯定會選擇最靠近廚房小洞的毛竹系皮筋,因此,刺刀離山路最少有4米,假如路人行色匆匆,是不會注意到4米之外的皮筋和刺刀的。」小克覺得沒那麼簡單。

「我擔心的是被外村人揀走,那樣尋找範圍就很寬。」吳江說。

「哪怕大海撈針,我們要把刺刀找出來,否則案子破不了,而且有安全隱患!」朱鋼回答。

「這是肯定的,朱隊,這樣吧,你們發懸賞令,給提供線索的人獎勵2000元,給找到刺刀的人獎勵5000元,古坪村很小,才1600個人口,319戶人家,肯定能把刺刀找出來。」吳江說。

「好,我聽吳哥的,我去叫關主任開廣播,讓他對發布懸賞令。」朱鋼說完,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關強,叫他馬上來辦公室,關強說5分鐘就到。

關強來了之後,打開廣播室,通過廣播向全村發布懸賞令,他連續在廣播上說了五次,說了半個小時,村裡的廣播音效很好,一公里之內的村民都聽得到。

陳理和車曉林回來了,他們說黃小強承認有這麼一把刺刀,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肯定被丟棄在旮旯里生鏽了。黃小強的話又給包業菊是自殺的推斷添磚加瓦。

吳江叫呂瑩瑩和陳理在辦公室守家,萬一有村民來村委會提供線索,好接待他,順便記錄口供。

關強帶著其他人對村民進行走訪。

關強說現場旁邊的那條山路走的人不多,一般情況不會超過20戶人家,因為這條山路是通往煎魚山的。

15年前還沒這條山路,後來村委會把煎魚山的毛竹分給了第五生產小組的村民,他們為了更加方便砍伐與耕山,20戶人家共同出資,修建了這條兩米左右的山路。

但是,也不能排除其他村民從這條山路上山的可能,因為它的最頂端是與其他路連接在一起的。

關強帶大家先對這20戶人家進行一一走訪,結果其中有五個村民說7月31日到8月6日,他們都上過煎魚山,但是,他們說沒有看見皮筋和刺刀,問他們有沒發現其他人經過包業菊的房子?他們都說沒有看見。

這20戶人家走訪下來已經到了傍晚,天色已經暗了,他們只好收兵回辦公室,呂瑩瑩和陳理也沒有等到前來提供線索的村民。

關強認為許多村民白天都上山勞作,聽不到廣播的聲音,他們吃過晚飯之後,天暗下來了,上山的村民都應該回家了,所以,關強又再次打開廣播,把情況向村民說清楚。

他前後又廣播了五次,希望所有村民都能聽到。結果他們在辦公室里等到深夜11點半,還是沒有人前來提供線索。

難道刺刀真的被外村人揀走嗎?關強說這種可能性很小。大家只好各自去睡覺,期待明天出現奇迹。

第二天,大家在村委會食堂吃過早飯,來到辦公室,繼續等待,吳江叫車曉林去鄉里,用派出所的印表機把刺刀的圖片100份,製成懸賞通告,把它貼到各個路口和村民聚會場所,希望讓更多的村民知道。

其實廣播的覆蓋面比紙質的懸賞通告更廣,但是,它的時效是非常短暫的,很多外出的村民聽不到。而懸賞通告的時效最少有半個月,最長有兩年,因為防水的紙質懸賞通告很難被雨水沖洗掉,除非被人為撕下,或者被新的告示覆蓋。

車曉林領命而去,吃中午飯之前就把懸賞通告拿回來了,下午1點之前,已經把100份懸賞通告張貼到村的每個角落。

下午3點,一個中年人帶著一個小孩,站在辦公室門口向關強招手,關強起身走出去,和他們說了幾句,便把他倆領進辦公室,關強對朱鋼說:「朱隊,他們是來提供線索的。」

朱鋼一下興奮起來,走到他們面前,緊緊握著中年人的手問:「你叫什麼名字?真的看到刺刀了嗎?」

「哦,我叫關子飛,我沒有看到刺刀,是我兒子看到的。兒子,你把看到的情況向警察叔叔說清楚,有2000元獎金的。」他鼓勵兒子。

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孩10歲左右,他怯生生地說:「我看見汪仔的枕頭裡藏著一把刺刀,很像警察叔叔要找的那把刺刀。」

「哦,汪仔是誰?住在哪裡?」朱鋼轉身問關強。

「汪仔是我們村的放牛娃,住在村西最後一棟的土坯房裡,他是個孤兒,小時被村裡的鰥夫揀來扶養,今年13歲,他8歲那年,養父過世了,他就成了孤兒。」關強說。

「難道他沒有聽到了廣播嗎?」

「他耳朵不太靈,要很大聲才能聽到,村西離村委會很遠,他沒聽到是正常的。他父母可能是因為他聽力有缺陷,才拋棄他的,他也因為自己聽力差不上學,也許是自卑心在作祟吧。」

關強似乎擔心朱鋼譴責他監管不力,造成兒童少年失學,所以這樣解釋著,朱鋼又不是教育局領導,當然不會管這些。

「我們去他家看看。」朱鋼說。

大家一起向汪仔家奔去。

汪仔家的大門鎖上了,關在牛欄里的三頭牛都不在,他應該是上山放牛去了,汪仔家大門安裝的是暗鎖,這種鎖很容易用硬卡片打開,朱鋼叫關強想辦法找汪仔回家,關強說沒人知道他上哪座上放牛怎麼找?關強掏出錢包,從中拿出一張身份證,把它插進門縫裡……

「關主任,沒有搜查證私闖民宅是犯法的,還是等汪仔傍晚回家再說吧?」吳江來阻止。

「咱鄉下人,哪有那麼多講究?」關強望著朱鋼,盼望能得到他的同意,朱鋼果然說:「打開,出問題我負責!」

關強拿著身份證往裡捅了幾下,大門上的小門被打開了,大家跟著關強進屋,屋子很大,堆放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瀰漫著一股垃圾發餿的臭味。

關子飛的兒子走進卧室,指著一個黑不溜秋枕頭說:「刺刀就藏在枕頭裡面。」

朱鋼從手包里取出一個醫用手套,拉開拉鏈,把枕芯倒出來,果然看見一把刺刀的柄,他順手一拉,整條刺刀出現眾人的眼前。朱鋼仔細觀察著,卻沒有發現肉眼可見的血跡。

吳江把窗帘拉上,房間暗了下來,然後拿出魯米諾試劑,往刀刃上噴射,果然有潛血反應!

車曉林拿出鐵粉撒在刺刀柄上,用磁鐵刷子來回刷,很快就顯現出清晰的指紋,然後用相機把指紋拍攝下來。

「朱隊,刺刀上只有一種指紋,從指紋的形狀來看,是未成年人的,沒有看到成年人的指紋或者殘斷的指紋。」車曉林的意思是沒發現包業菊的指紋。

「沒關係,如果能在刺刀柄上提取到包業菊的DNA樣本,也能證明她死於自殺。」

「只怕包業菊的DNA樣本被污染了。」車曉林指的是怕被汪仔的汗水所混雜和覆蓋。

「放心,只要刺刀柄上有包業菊的DNA樣本,我有辦法把它分離出來。」羅進信心滿滿地說,好像只是一樁小事。

大家門口等汪仔回家,太陽快下山時,汪仔吆喝著三頭老牛回家了,看見那麼警察守在門口,不知出了什麼事,心裡害怕了,腳步越來越慢,他天生是個內向膽小的人,而且是個孤兒,沒有為他撐膽。

關強看見汪仔不想回家的樣子,遠遠地向他招手,示意他走快點,他不敢違命,只好硬著頭皮向前跑到關強的跟前問:「關主任,我沒有犯法呀……」他說的是本地話,吳江他們聽不懂,但看汪仔的表情,就知道他說什麼。

朱鋼用方言大聲問汪仔刺刀是哪裡來的?

汪仔說7月31日早晨,他上山放牛,經過包業菊的房屋,看見一條很長的黑色皮筋系在毛竹末梢上,是用4條1.8米長的皮筋連接一起的,那是摩托車常用的綁帶。

他走近一看,皮筋的另一頭還綁著一把帶血的刺刀,他高興得要命,爬上毛竹的尾部,把皮筋解下來,用皮筋圍著刺刀繞成團,把它送回家,然後再去放牛。

傍晚回家之後,他把皮筋藏到樓上,把刺刀上的血跡沖洗掉,天天把玩,他怕被小偷偷走,每天玩了之後,都把刺刀藏在枕芯里。

朱鋼叫汪仔把皮筋拿出來,他不敢不聽,跑到樓上去,從一個空酒缸中把皮筋拿出來,交給朱鋼。

終於有了美滿的結果,大家開開心心地回到村委會辦公樓。

車曉林從皮筋上找出了兩種新鮮的指紋,經過比對,一種指紋是汪仔的;另一種指紋包業菊的。羅進從皮筋和刺刀柄上提取了DNA樣本,經過比對,分別屬於汪仔和包業菊的。包業菊屬於自殺是確定無疑。

這件自殺案終於被偵破了,大家非常滿意,但是,小克說還有一個未解之謎:包業菊的存款是否還在存摺上呢?她的自殺會不會是被人逼迫的?如果是被逼自殺的,又是誰逼呢?

為了解開這個謎,小克和朱鋼第二天到鄉信用社調查,調查結果顯示:包業菊把社保卡上的3.5萬元轉存了10年的定期,還設置了密碼,辦理時間是2016年7月25日,辦理員證明是包業菊親自來辦的,身邊沒有任何人跟著。

那麼,這樣就可以證明:包業菊早已做好自殺的決定,被人逼迫的可能性不大。可是,她的定期存款給了誰呢?她應該不會給她的幾個兒女,因為他們都不順,所以導致她對生活的絕望。

小克覺得存款受益人最有可能是黃晨露,因為她的七個子女十八個孫子和外甥當中,最孝順的就是黃晨露。

小克和朱鋼來到黃小強家,黃小強和他老婆都上山幹活去了,只有黃晨露在家,她和另外的兩個同學看電視,看見他們來,蹦蹦跳跳地跑上前來,拉著小克手叫著:「警察叔叔,你們又來找我爸爸媽媽嗎?」

「不是,我們是來找你的。」小克蹲下撫摸著她的頭髮,左手從口袋掏出一個布藝小松鼠,「叔叔送給你的。好看嗎?」

「哇,太好看,我好喜歡啊!」旁邊的搖頭電風扇吹開了她的劉海,露出寬闊光潔的前額,別的孩子在怔怔看望著他們。

「叔叔想問你一件事,你要說實話好嗎?」

「嗯,我從來沒有說過謊。」

「上個月底,你奶奶有沒有交給東西,讓你保存?」

「有啊,不過,我奶奶交代我不要跟任何人說,要到我18歲才可以打開看的。」她有點為難。

「你奶奶沒有說不讓警察叔叔看吧?」

「奶奶沒說這個,我是少先隊員,知道應該幫助警察叔叔辦案。來,我拿給你看。」她拉著小克的手,來到她的卧室,從小書架上捧出一個金豬儲蓄罐交給小克,「東西放在這裡面。」

小克從儲蓄罐的底部打開了門,把硬幣全部倒在桌子上,最後用鉗子把裡面的紙幣取出來,其中有個小信封,裡面裝著一張3.5萬元的定期存摺和一封信,信是寫給黃晨露的——

露露,我最乖的孫女,你是奶奶的小天使,是奶奶的唯一活著的理由,奶奶要把這幾年節省下來的錢送給你,作為你將來上大學的費用,因為奶奶活得很累很苦,奶奶想上天堂去找你爺爺。

奶奶這一輩子生育了四個女兒和三個兒子,含辛茹苦地把他們養大,以為多子多福,老有所依,可是沒想到他們長大后,個個都成家立業,生兒育女,卻唯獨不肯贍養奶奶,嫌棄奶奶這個,嫌棄那個,你二伯母還經常打我。

你爸爸也經常罵我,恨不得我早點死,你的四個姑姑也一樣不孝,這個奶奶倒不怎麼傷心,因為我們農村人都是兒子贍養父母的。

你的伯父伯母和姑姑們每年給我錢,我用不完,我不在乎他們給多少錢,我想要的是和他們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想想奶奶年輕時,滿屋子都是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是多麼開心,再苦再累也值得,現在,奶奶一個人住在一個兩層樓和十個空房間里,有時半個月沒有人跟奶奶說一句話,只能一個對著電視機喃喃自語來解悶。

有時奶奶半夜醒來,房子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靜得像睡在墳墓里,只能跟你死去的爺爺說知心話……這時淚水不知不覺洇濕了枕頭。

奶奶也不知哪輩子作孽,上天要安排給奶奶這麼凄涼的晚年,看看同村的姐妹和兒子孫子們有說有笑地生活在一個屋子裡,奶奶心如刀割……這時,奶奶唯一的想法就是上天堂與你爺爺團聚……

信還很長,下面寫著年月日,但小克的雙眼被淚水填滿了,字跡變得模糊,看不下去了。

小克想把存單拿到縣城,讓律師事務所保存,但是,沒經過黃小強夫婦的同意,他是沒有權力這樣做的,如果讓黃小強知道有這筆錢,他肯定會把存款取出來還債,怎麼辦?

小克最終決定把存單重新放進儲蓄罐里,把所有零錢一一塞進去,重新封好,但是,小克不敢確認包業菊寫的是真是假,他必須把信帶回縣城,讓公安局的筆跡鑒別專家進行鑒定。等鑒別有結果之後,再悄悄地把信交給黃晨露。

小克要離開之前,交代黃晨露一定要等到她18歲再打開這個儲蓄罐,否則奶奶在天之靈會責怪她違背諾言的。

黃晨露認真地點點頭,對小克說保證聽奶奶和警察叔叔的話,做一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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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號重案組之空巢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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