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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崗村位於松蔭縣東北方向,離縣城48公里,是一個擁有2500個人口的行政村,是省文明村,也是國家極生態村,山清水秀,風光旖旎,兩條清澈的小溪一左一右分別從村邊潺潺流過。
溪里沙水草叢生,魚兒肥美,白鷺成群在上面悠然慢步,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尤其是這幾年來政府花重金打造美麗鄉村,使原本景觀美麗的村子更加精緻整潔。
但是,因為大部分年輕人都不願意過靜美的農耕生活,紛紛往城市跑,所以,村裡只剩下了一半的村民,大部分都是婦女、兒童和老人,這幾乎中國所有鄉村的通病。
高崗村有一座幾乎與新中國年齡相同的小學,名叫高崗小學,佔地面積一共6畝,非常的寬敞,有一座上世紀80年代初期建的三層教學樓,共18個教室。
當初建教學樓時,18個教室全部坐滿學生,而現在因為有能力的夫妻都把孩子送到縣城或者所在的打工城市上學,還有因為實行計劃生育政策之後生源嚴重缺乏,只有一到二年級兩個班,每個班級只有8個學生,共16個學生。
因為這裡遠離縣城,離曉陽鄉也有15公里,所以,沒有年輕的老師願意來這裡教書,學校里只有三個中年教師,一個是退休后被返聘的汪水旺;一個是住在縣城的田麗麗。
另一個是校長方敏東,方敏東雖然為校長,但他承擔大部分的課程,他也住在縣城,但他極少回縣城,周末常常獨自住在宿舍樓里。
汪水旺今年62歲,他是本村人,是上世紀70年代的民辦老師,後來因為教書嚴謹工作負責而轉正。
這是9月18日的早晨,全國都在紀念9·18事變,因為大前天是中秋節,連續放假三天,今天雖然是星期日,但是依然要上課。
汪水旺喜歡早起,他是個閑不住的人,他每天都在早晨6點準時起床,幾十年如一日。這幾天他老伴去上海照顧女兒坐月子了,他自己做飯煮菜,吃過早飯之後,已經8點了,他把自家大門關上,向位於村西邊的小學走去,這段路要走10分鐘。
他邊走邊看看天空,發現剛才還非常晴朗的天空上,不知什麼時候從南方飄來了一團團烏雲,那是帶著雨水的雲朵,這烏雲聚集到一定的厚度,就會下雨。他有點擔心曬在天台上的衣服。
他走到小學的門口時,看見大門還關著,幾個學生站在門外嬉鬧,等老師開門。他覺得奇怪:方敏東怎麼還不來開門呢?中秋這三天假期他沒有回縣城,每天都來汪水旺家吃晚飯,因為他倆都愛喝點小酒,話也很對路,所以,方敏東願意在汪水旺家過中秋。
所以,他肯定方敏東昨晚在學校的宿舍里過夜,難道方敏東喝醉了還在沉睡嗎?應該不會啊,他倆雖然愛喝醉,但都很有節制,喝到七八分,就會結束,然後繼續喝茶聊天。
昨晚方敏東在他家喝茶到11點才回學校。所以,因宿醉沒醒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回校路上遇到朋友繼續喝酒。
汪水旺掏出鑰匙,打開小門,讓學生進去,然後向宿舍樓走去。這是一棟建於上世紀70年代中期的石木結構的房子,一共兩層,共10個房間,有一二樓各有一條走廊,二樓已經沒人住。
方敏東住在一樓最裡邊的套房裡,也就是第五間房,套房裡面是卧室,外面是小客廳,10個房間的結構都是一樣。第四間房住的是50歲的女老師田麗麗,她於中秋節的前一天就回縣城了,今天她沒有安排課程,所以,她還沒來。
汪水旺來到方敏東的房門前,這是一扇木門,經過多年的風雨侵蝕,油漆已經斑駁,現出原木的紋路,門沒有上鎖,他叫了兩聲方敏東,沒有人回應。
他輕輕推開木門,眼前的一切讓他驚呆了:只見方敏東赤裸著上身,躲在客廳的水泥地板上,身邊一灘鮮紅的血泊……
他趕緊跑上前去蹲在方敏東的身邊,用手去推他,手一觸摸到他的胸部,感覺已經冰涼,試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沒有任何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臉色因為失血變得蒼白如紙,已經死去多時……
汪水旺趕緊打電話給村主任謝田亮,把情況告訴他。謝田亮說他馬上趕到,叫他守住現場,別讓其他人進去。
五分鐘之後,謝田亮帶著三個村幹部來到現場,看到眼前的慘狀,問汪水旺能不能確定方敏東已經死了?汪水旺說百分之百可以確定。
謝田亮知道不能再讓別人進去,以免現場被破壞。他馬上打電話給曉陽鄉派出所所長田新。田新又打電話給朱鋼,朱鋼立即召集1號重案組所有成員,開兩輛警車向高崗村飛馳而來。
朱鋼叫謝田亮把學生勸回家,今天放假一天,然後鋪好勘查踏板,進入現場進行勘查。現場已經被兇手用水沖洗過,沒有辦法提取到鞋印。兇器也被兇手帶走了。
鄭祖華蹲在地上查看方敏東的屍體,屍僵和屍斑已經形成,因為死者的血液幾乎流盡,屍斑非常淺淡,幾乎看不出來。死者是被銳器刺穿心臟而導致失血性休剋死亡的。從兇手的揮刀動作來判斷,兇手的個子應該比較高,而且一刀斃命,說明兇手受過訓練,而且非常自信。
朱鋼問鄭祖華:「死者大約死於什麼時間?」
「屍僵是在人體死亡后兩到三小時開始形成,最先在小關節形成,逐漸向大關節蔓延。從屍僵來判斷,應該死於今天凌晨1點到3點之間,具體時間要等屍檢結果。朱隊,現場被水洗過,看來我們又遇上難纏的對手了。」
「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對手越強大挑戰才越大,我就喜歡這種技術含量高的犯罪手法。」朱鋼看出鄭祖華內心的擔憂,自信地說。
因為現場比較狹窄,容不下更多的人,小克在校園內轉悠,看一下周圍的環境。教學樓坐北朝南,呈一字形擺開,背後是山體,山上長著茂密的雜樹,也是村裡的風水林,前面是馬路,圍牆把學校與馬路隔開,圍牆不高,大約兩米。
教師宿舍坐東朝西,與教學樓呈廠字形,依山而建,東邊與圍牆相連,在教學樓與宿舍中間有一座平房,是老師的廚房,大約80平方米,可見當初老師不少。
現場前面是一個很大的操場,都用水泥鋪上,有個籃球場,籃球架已經有點歪斜,好像隨時會倒下似的。整個校園給人的感覺空曠、荒涼、寂靜。
小克想:這樣的現場兇手可以隨時進來,也可以從容逃走,即使在殺人時方敏東發出叫聲也沒人能聽到,因為學校離最近的民房最少有100米。
小克看到謝田亮站在學校門口,臉色凝重不安,他向謝田亮走去,向謝田亮了解方敏東的情況。
謝田亮說:「方敏東是個好老師,曾經被評為縣優秀教師和市電視台舉辦的最美鄉村老師,今年45歲,家住縣城紅旗路141號,20歲從市師專畢業之後,就一直在高崗村小學教書,勤勤懇懇工作了25年,我也是他的學生,唉,沒想到他竟然會被人殺害……」
「這麼說他是一個很善良的好人了?」小克問。
「當然,市電視台評最美鄉村教師是通過網路和觀眾打電話投票的,絕非徒有虛名。我8歲那年上小學,他一直跟班到我小學畢業,我對他非常了解,他把學生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教育,經常為貧困的學生出錢買課本、衣服、鞋帽。」
謝田亮中等個子,雖然才30歲出頭,但是頭髮已經謝了一半,有一個很圓的啤酒肚,是當兵出身的,為人豪爽大方,從上到下結了許多人脈,他是高票當選村主任,並且兼任村支記。
「誰會和這個好老師結仇呢?」
「據我所知,他性格溫和,甚至懦弱,是不可能和人結仇的,這麼跟你說吧,如果有打他一巴掌,他會一言不吭地離開,連罵一句也不會,實實在在是個大好人……如果兇手落到我手裡,我非打斷他的手不可!」
他緊握拳頭,向空中揮了一拳,小克聽到了拳頭與空氣摩擦發出的風聲,這一拳頭的打擊力最少300斤以上,不愧是當武警出身的。他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好像為戰友報仇。
「他的家庭情況如何?」
「他有個老婆,一個兒子,兒子已經上大學,老婆和朋友合資搞了一個運輸公司,日子過得挺滋潤的。」
「她老婆是哪裡人?怎麼不是同行?」
「她老婆原來是糧站的會計,糧站不景氣之後,她下海做生意,慢慢地把生意做大了,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小克讀懂謝田亮不是不清楚,而是不想說。想想以後破案還要經常來高崗村,不想把謝田亮逼得太緊,於是沒再問下去。
這時已經過了中午,朱鋼說現場已經勘查完畢,大家收拾工具回縣城,等屍檢結果出來再開會分析案情,定偵查方向。
兩天之後的下午,大家坐在會議室里,開始討論案情。
鄭祖華先說:「死者方敏東被人用帶槽的銳器刺中心臟,在心臟左側發現約五厘米深、兩厘米寬的刀痕。通過電腦在刀具庫里檢索,比對上了一把單刃的摺疊刀,這種刀非常普通,任何商店都能買到。因為用帶槽的刀具殺人能讓死者的血得更多更快,所以兇手選擇這種刀。」
「死亡時間?」朱鋼問。
「死者胃內容物完全排空,所有食糜都進入腸道,可以判斷他死於9月18日凌晨1點到2之間。」
「我來說說。現場被兇手用自來水沖洗過,沒有提取到鞋印,唯一的鞋印是死者的同事汪水旺,因為謝田亮和村幹部都沒有進入現場,現場外的走廊上提取了18種足跡,其中有兒童的、女人的、男人的,從足跡方面去尋找兇手比較困難,兇手有一定的反偵查能力,我相信他不會輕易把足跡留給我們。」車曉林說。
「對,在死者的卧室里提取了8種比較新鮮的指紋,我拿放大鏡觀察,其中7種都是兒童的,應該是死者的學生留下的,另外一種就是死者自己的,這說明兇手是戴手套作案的。」
「現場只有一層木門,門上安裝著彈簧鎖,兇手應該是用紙片開鎖進門的,因為門縫與鎖頭之間的縫隙很大,足夠插進兩張身份證,兇手推開門的時候,可能讓死者聽到門的響動,然後起床查看,他從卧室走到客廳,走出卧室門三步之遙被兇手殺死,頭朝裡面腳朝外面地倒在離卧室門1米的地方。」吳江說。
「殺人的過程應該是這樣的,可是為什麼沒有成年男女的指紋呢?」小克問。
「可能最近沒有成年男女到過死者的房間。聽說死者這些年來越來越不愛和人交往,似乎得了自閉症,這是汪水旺說的,方敏東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人就是汪水旺。」朱鋼說。
「我問了謝田亮,他說方敏東不可能有仇人,因為他處處與人為善,性格內斂懦弱,應該不是仇殺,他脫下的西褲后袋裡有2100元現金,三星的智能手機也沒被拿走,幾乎可以排除財殺,剩下唯一的可能是情殺。」小克說。
「我同意小克的看法,我們就從情殺查起,如果沒有結果,再回到仇殺上來。」朱鋼邊說邊望著吳江,似乎在徵求他的意見。
吳江點點頭,同意了他的看法:「但是,我們不能排除仇殺的可能,我們在調查情殺之時,可以邊走訪方敏東身邊的親朋好友。許多隱形的仇恨連死者本人都不知道,何況是不經常跟方敏東一起玩的謝田亮?」
大家統一意見之後,把此案命名為9·18案,與日本開始侵略中國同一天。他們分成兩組,一組吳江帶領車曉林和陳理走訪方敏東的親人;另一組由朱鋼帶領小克和呂瑩瑩走訪高崗村的村民,期盼能從村民的口中找出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