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
雖心中猶疑,可身在郢都,姬封知道分寸。他當即表明,一切聽楚國這邊安排。
安進忠微微笑了下,說:「既是丟了貴重物件,那還是該交予大理寺處置。再有,公子封遠道而來,還是按照以往那樣,就住鴻臚客館。」
說著,安進忠吩咐人去傳鴻臚寺右少卿。鴻臚寺是是九寺之一,不可一日無主官。這次出宮,安進忠還帶了另一道聖旨。
至於魏中嶽。因他那倒霉兒子,魏大人官職被一擼到底。他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家也被抄,只待與夫人、老母獄中相會。
右少卿天降官職,喜不自勝。但因魏中嶽還倒在一邊,昏昏不醒,原本的八分喜意被右少卿壓著,只泄出兩分,含蓄對姬封拱手而笑:「殿下,我們此前也曾見過。」
姬封回神,看他片刻,回憶起:「是盧大人吧?與我一同前來的還有數人,其中一名女郎,還請盧大人照顧則個。」至於楚國官場如何、武帝究竟如何,說到底,也和他沒關係。
他只想儘快找到丟失的玉牌。
新上任的鴻臚寺卿臉上的笑擴大一些,「好說、好說。」
屋外、院內,牆上一截青藤在和煦的日光、微風中舒展葉片。
既已宣完旨,安進忠便要離開。侍衛押魏中嶽往大理寺去,姬封與之同路。他先安撫同行女郎,還是風度翩翩、溫聲細語的樣子,說:「婉娘,你在這裡等我就好。一切聽盧大人安排。」
那女郎抬眼看他,眼波流轉,露出一個淡笑,「好。」
姬封便上了安進忠車馬。
馬車帘子撩開,安進忠若有所思地看了婉娘片刻,回身問姬封:「這位娘子又是何人?」
姬封還是那副溫和態度,斯斯文文,回答:「婉娘是我表妹。」
此外再無他話。
他畢竟體虛,掩唇而咳,似有憂思。
見姬封這幅模樣,安進忠便未再說什麼。
等在大理寺打完轉,申時將至。安總管回宮,侯於武帝身側。
武帝躺在龍榻上,臉色青白,昏迷不醒,全然不是安進忠先前告予姬封那樣。
見安進忠回來,他乾兒子尚喜迎上前,低聲耳語:「陛下未時兩刻行了一次,進了燕窩火熏鴨絲、雲片豆腐,之後又睡下了。」
安進忠聽了,微微擰眉,憂慮地望向西庭建章宮。
歸元宗仙師就住那邊。
今日早前,陛下下朝後留下幾位大人議事,可趙大人倏忽闖入。等安進忠再進去,陛下已經氣息奄奄,而趙開陽揮袖而去。
安進忠並不知道屋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可陛下撐著一口氣,口述三道聖旨,之後就倒在榻上,昏昏不醒。琢磨一下旨意內容,安進忠倒抽一口冷氣。
武帝尚不敢怨趙開陽,安進忠自然更不敢。他們只能把怒意發泄在其他人身上。
到此刻,安進忠老神在在,站在榻邊,像是一棵樹、一把草,巋然不動。
青藤無聲無息地蔓入宮廷紅牆。
楚慎行花了幾十上百年才明白的東西,這會兒,要讓秦子游一日看懂、吃透,實在有點為難這少年。
自從青天落下、回到郢都,秦子游已經許久無言。
他在鴻臚寺,見魏中嶽悲極痛哭。一個老官,被剝了所有面子,直直示眾。
又到大理寺,與老妻、老母三人相對。魏中嶽質問妻子,是否早就知道兒子的事。他夫人含淚搖頭,倒像是到此刻才知道,自家被抄究竟是何緣故。
魏中嶽又說,都怪她在大郎小時候總帶他入宮,這才招惹上閔月這個禍患。魏夫人原先眼淚連連,聽到此處,倒是不服,遂說起舊事。魏家曾因魏女受寵,雞犬升天。當初帶兒子入宮,也有葫蘆依樣的意思在,難道不是魏中嶽想要一個公主兒媳,再把自家往上抬一抬?
夫妻二人爭吵,旁邊老婦聽的頭痛,哀哀而叫。
秦子游看到這人倫慘劇,覺得魏家無辜。
可等到見到武帝狀況,知他氣血衰微、一日垂死……
他難道又不無辜?
在日影劍上,楚慎行只是平平訴說,已經讓秦子游受到極大震撼。到當下,更是加深了楚慎行先前那番話在秦子游心中的重量。兩人雖未有師徒關係,可就楚慎行對秦子游的影響而言,他已經至少算是秦子游一位「老師」。
接下來,就是最後、也最重要的問題了。
宋仙師如何看?
楚慎行幽幽道:「我先前聽聞,建章宮是楚帝專為歸元宗仙人而建,二十年才開啟一次。其中布了諸多繁複陣法,遠非昨夜望月樓中的雕蟲小技可以作比。如果貿然進入,一定會被發覺。」
他話音落下,見秦子游遲疑地看自己。
雖說在青天劍上時,楚慎行玩笑般說,難道我的話你就盡信了嗎。可對秦子游而言,他受到震動、明白自己過去所思所想有誤是一回事,讓他落實在小事上,直接對楚仙師冷眼相對、東猜西疑,還是有些困難。
他仍然相信楚慎行會給出一個解。
哪怕明知道,這似乎是「不對」的。
被這樣的眼神看著,楚慎行幾乎要無奈了。他心不在焉,想到:當初我也是這樣看宋安。可對宋安而言,這恐怕只是讓我與他「結為道侶」的必要一步。
子游也這樣看我。
他仍舊覺得秦子游天真得有些傻,可秦子游原本就是過去的他。
這讓楚慎行忽然意識到,在「破壞宋安的計劃」之外,自己其實沒仔細想過,究竟應如何對待秦子游。
無論是殺這少年、還是收他做徒弟,這都是針對「宋安」而做出的布置改變。可說到底,在這之中,最重要的當事人分明是秦子游。
他這會兒還不認識宋安,更遑論信任宋安。
他一心信任楚仙師。
可宋安要利用楚慎行的愛恨怨憎「脫離此界」,楚慎行就要用一樣的方式利用秦子游嗎?
在秦子游的目光中,楚慎行停頓片刻,心中思緒難得煩亂。
凡人如飛禽走獸,可曾對他說「你也是從楚國來吧」的閔月在楚慎行心中都有不同,遑論秦子游。
「……你我雖不能入建章,可建章宮內的人總要出來。宮內不止有趙、宋兩位真人,尚有其他弟子。在他們面前,我倒仍能遮掩一二。」
話音落下,見秦子游看來的眼神多帶歡喜
在這之中,因楚慎行「提醒」,秦子游也略略想過:楚仙師是否別有目的?
雖然柳叔先前說,自己這一行人身上沒有值得楚仙師圖謀的東西。可一頓飯、一次仗義相助、一番頗具指點意味的談話……再加上現在,楚仙師直接帶他,一路看許多事、有許多感悟。其中重量、意義,已經不是一句「無所圖謀」能蓋下去。
可倘若「有圖謀」,又是什麼?
秦子游心尖一跳,冒出一個十分大膽的念頭。
自己可否直接問楚仙師?
楚仙師如若真有所圖謀,不至於因這一個問題,而對他出手。
如若真的出手,總歸自己原本就敵不過,那有沒有一個問題,好像也沒什麼要緊。
想到這裡,秦子游如撥雲見月,豁然開朗。
他心情寬闊許多,應下楚慎行的話,「如此甚好,只是還要勞煩楚仙師為我操勞。」
楚慎行看他,見少年目光仍然清澈。
「——不過,」秦子游很快接上下一句,「楚仙師為我做這麼多,我倒是不知如何報答才好了。」
楚慎行一下子笑出聲:「嗯,不必報答。」
心想:倒是我小瞧你。
膽大妄為、肆意行事,卻又不失分寸,不至於真的被人捉住小辮子懲戒……
這同樣是過去的秦子游。
聽了楚慎行的話,秦子游輕輕嘆了口氣,一副「話被楚仙師堵死,不知如何才好」的表情。
楚慎行見他這樣,莞爾:「我幫你這些,自有我的目的。」
秦子游眨眼,「啊」了聲,一副被看穿的窘迫。
楚慎行說:「你何時猜到,我何時告訴你。」
秦子游:「……」
少年帶著薄薄遺憾,不再多問。
他帶著一種奇怪的樂觀,想:便是楚仙師真要將我抽筋剝骨,我也無從反抗。再者說,楚仙師給我看這些,原本也不是他出手偽造。
那就繼續看吧。
秦子游並未等太久。
從絆住黑店匪徒的一根青藤開始,一切環環相扣。
楚慎行在其中小小推了一把,又隱在幕後,不為人知。
大理寺來報,說公子封說的那間客棧似有靈氣殘留。大理寺的人挖開地底,見到幾具枯骨。骨頭在夜幕中會泛起幽幽熒光,顯然同樣帶毒。
這就不是常人能解決的問題了,恰好歸元宗仙師正在郢都,便奏請仙師相助。
在往常,出了類似的事,慣例是記錄下來,挑幾樣嚴重的,報予歸元宗。而這些事,會成為歸元弟子的師門任務。當下,因離仙師甚近,大理寺卿便做主,越過以往步驟。
歸元弟子對此無異議,很快,幾個築基弟子整裝上陣。
路鶴軒不在其中。
有劍峰弟子問起,陣峰弟子只說,路師兄似乎被師尊差去辦其他事。
一群人和和睦睦,去城外一探。然後兩方一起發現,客棧殘墟之中,有一道劍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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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哥又教子遊學劍】
「挺胸、抬頭、收腹……哦,已經不錯了。」
楚慎行看到少年挺拔身子,微微莞爾。
他吩咐:「來做『順風掃葉』。」
秦子游聞言,右臂、右腿一同抬起。右臂握劍向前,劍與肩膀平齊。右腿則邁出弓步,穩住身形。
「好。」楚慎行慢吞吞道,「就保持這個姿勢一個時辰吧。」
秦子游在神識中答:「是,師尊。」
楚慎行笑一笑,「對我們修道之人來說,一時辰也算不得什麼。所以子游,我會盡己所能地干擾你。你可不要亂動。這是鍛煉定力。」
秦子游:「……」
秦子游:「是,師尊。」
有青藤從土壤中長出,纏上少年腳踝。
秦子游不動。
青藤往上,順著少年的腿蔓延、滋長。
秦子游不動。
青藤繼續往上,纏住少年的腰,一根嫩芽掃著少年最怕癢的地方。
秦子游臉頰一點點漲紅。
不能動、不能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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