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真人

金丹真人

外力衝撞而來的痕迹印在殘垣斷壁上,十分顯眼。

聽著劍峰弟子討論,陣峰弟子觀之,頗覺猶疑,問:「公孫師兄,這當真是劍痕?」

公孫竹沉思片刻,篤定回答:「是。」

陣峰弟子:「可這痕迹頗寬,又著實不算深……」平日各峰弟子一起做功課,雖無緣見宋真人出手,但也看過不少劍峰窮鬼用劍。

這會兒,陣峰弟子們不由在腦海中回憶宗門試劍石上的各種深深刻入的銳利痕迹,再與眼前這道相較,總覺得哪哪都不對。

公孫竹一眼掃過。

陣峰弟子閉上嘴,虛心求教。

公孫竹淡淡道:「因為這是后牆。前牆已經從中折斷,看不出什麼。」

「……噗。」秦子游忍俊不禁。

他笑出聲后,又小心翼翼地捂住嘴巴,憂心旁人聽到動靜。

雖然楚仙師的確神通廣大,可眼前畢竟是一群歸元弟子。人數上去了,興許有人會敏銳察覺不對?

少年屏息靜氣。

他與楚仙師坐在客棧周邊的鬱郁林木上。與緊張忐忑的秦子游相比,楚慎行要自在很多。他背靠粗壯枝幹,手中一截嫩枝,被他靈巧的編成一隻小螞蚱。而後用青藤幻化出一根毛筆,用筆尖在螞蚱眼睛的地方輕輕一點。

螞蚱便開始在他手上蹦躂。

楚慎行手心微癢。他笑了下,手往下壓,朝秦子游所在方向抬了抬下巴。

秦子游正認真看客棧外動靜,見一群陣峰弟子開始四處忙活、擺放靈石。他看得眼花繚亂,正要請教楚仙師,就覺得頸上一癢。

少年肩膀縮起來,眼睛睜大一點,看起來無辜又迷茫。

他沒有感覺到危險。

甚至緊接著,就聽到楚仙師的笑聲。

秦子游慢慢轉頭,最終與靠在樹上、閑閑而坐的楚慎行對視。

見楚慎行果然含笑看自己。

秦子游肩膀一松,半是抱怨,半是沒辦法,輕聲玩笑道:「楚仙師這是做什麼?」

一邊說,一邊抬手往自己後頸摸去。

少年尚未加冠。但因出門在外,為行路方便,還是將頭髮束起,用一尊銅冠固定。

雖整日風吹日晒,但因早已引氣入體,經脈靈氣充裕。少年氣色很好,面若冠玉。後頸也是一樣白生生的,手摸上去,把盤踞在上面的螞蚱薅下來,捏在手上打量。

這螞蚱與一般小蟲不同,眼睛也是與身體一樣綠瑩瑩。秦子游一看,就知道:「啊,這和先前那白雀一樣,是楚仙師所做?」

一邊說,一邊用手指逗這小蟲,見小小螞蚱在他手下亂顫。

楚慎行道:「是。叫你莫要擔憂。」

秦子游看他,幽幽一嘆。

楚慎行莫名其妙。

秦子游誇張嘆完,笑一笑:「我倒是愈來愈想知道,楚仙師究竟在圖謀我什麼。」

之前把話說開后,秦子游顯然大膽起來,甚至頗有興緻,向楚慎行提出許多猜測。他問楚慎行,是否要將自己抽筋剝骨用以煉丹,或者是否要用哪那看來的法門奪自己氣運。起先還有點道理,到最後,越說越遠。

楚慎行哭笑不得,打量少年,心想:你還真不怕啊?

他自然否認。

否認的時候,秦子游直直看他。就好像真能從楚慎行的神色中看出什麼似的。

如果不是太清楚「這就是從前的我」,十五歲時並不懂什麼察言觀色,能在於山匪周旋時判斷對方哪裡埋伏更弱都要撞運氣,那楚慎行沒準會被他糊弄住。

所以短短時間內,楚慎行的心態再度發生轉變。他很微妙地覺得,如果少年沒有遇上宋安、遇上自己……

他們這兩個各有所圖的傢伙。

會不會就不等被「養肥」,而是當場被人宰了?

楚慎行敷衍道:「子游,我們說好的,要等你猜到。」

秦子游又嘆息。

他玩兒了會兒小螞蚱,然後悄悄對旁邊垂下的青藤說:「哎,可以幫我折根草嗎?」

兩天下來,秦子游算是看出,雖不知楚仙師是如何馴服這青藤,但這叢叢青藤在楚仙師面前實在乖順得驚人,用法萬千。用以布陣刻符都是常事,此外,還能幻化萬物,十分方便。

——他並不知道,自己手邊的藤蔓正是楚慎行本身。

楚慎行閉目養神,一心多用。替少年折草,也聽歸元弟子們講話。

他在心裡琢磨「公孫竹」三個字,腦海里浮出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此人是李鴻之下,劍峰公認的「二管家」。

他修為不及李鴻,但與李鴻關係不錯。在此之外,也深受內門弟子愛戴。但歸元宗是個以修為論排序的地方,在幾次劍峰小比、公孫竹排名愈發跌落之後,他似是深受打擊,有了還俗打算。

據程雲清說,公孫竹這個意思透出來后,李鴻找他喝了一夜酒。

「之後?」那會兒楚慎行問。他與公孫……師弟,也算比較說得上話的朋友。可這種事上,由他去「安慰」,未免太不照顧公孫竹的心情。故而只能等李鴻那邊動靜。

「公孫師兄不還俗了!」程雲清笑靨如花。

這是一樁好事。

可在這之後數十年,因築基期的壽命走到盡頭,公孫竹仍舊離開劍峰。他的墓碑,是李鴻親手為他刻成,用的正是公孫竹的本命劍「君子」。在那之後,劍峰弟子百劍齊鳴,連楚慎行的「寒鴉」、白皎的「承影」也跟著嗡動,以此送別公孫竹。

與隕落前的蒼老不同,這會兒,公孫竹剛剛進境到築基中期,年輕俊朗,意氣風發。

待他話音落下,陣峰弟子小小地抽了口冷氣,茫然道:「這,公孫師兄可否看出,此人修為如何?」

「至少在金丹之上。」

公孫竹考慮片刻,下了定論。

歸元弟子們之間響起一陣抽氣聲。

金丹真人啊!

碧元大陸只是一個小千世界,足有萬年沒有打開過通往大千世界的通道。這萬年之中,逍遙老祖留下的道統在三次正邪之戰里艱難流傳,至今為止,少說已有半數失傳。

當年逍遙老祖創立歸元宗時,與他相伴的是數名合體期大能、數十名化神期大能。雖說道途漫漫,可他們也曾懷抱期待,不日追隨逍遙老祖一般飛升。

然而——

紫霄院出現,無數修士修鍊魔功,為患人間!

然而——

歸元宗的老祖們一一在正邪之戰中隕落,到三千年前,最後一個化神老祖出關、身死道消。最後竟是硬生生用靈丹將青雲老祖堆上化神修為,這才堪堪保住了歸元宗的顏面。

到現在,金丹修為,已經能橫掃半個碧元大陸。

歸元弟子們聽了公孫竹的判斷,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陣峰領頭的人仍有遲疑,問:「公孫師兄,這不過是一家城郊客棧,何至於引得金丹真人出現?」再說了,他們能看出來,在客棧周遭布置的一些防禦陣法七零八落,效果甚微。別說金丹真人,就是他們這樣普通的築基弟子,也能將這客棧輕鬆摧毀。

公孫竹沉默片刻。

他說:「李師兄先前練劍,曾使出一招『順風掃葉』,劍風把對面山頭中的駁骨樹削了一半。我們與他打賭,問他能否棄劍不用,用袖風使出相同威力。」

「李鴻師兄當真做到了?」陣峰弟子急切地問。

「那倒沒有。」公孫竹說,「他袖風使歪,打上旁邊弟子休憩的涼亭。六根柱子,前面三根斷了,後面三根上印出一尺長痕迹。」

正如當下客棧。

「李鴻師兄不過築基後期修為啊。」陣峰弟子又問。

「師尊說了,他使『順風掃葉』時,已經有金丹期的影子。」公孫竹道。

「原來如此。」陣峰弟子感嘆,「我明白了,公孫師兄的意思是,這是一位金丹真人用袖風掃成。看來姬三郎手裡倒真有好東西,他卻瞞而不說。」

「要回稟師尊否?」其他劍峰弟子問。

「自然要回稟。」公孫竹斂目回答,「只是這些天,師尊總不在建章。」

「楚仙師?」秦子游輕聲叫,「他說宋真人這些日子不在建章。」

楚慎行睜眼。

少年手裡是一隻草蛐蛐兒,這會兒人湊到自己身前一尺處,白凈面孔清逸俊秀。

但楚慎行沒注意少年面孔。

他看到,秦子游的手離自己衣擺很近,草蛐蛐兒幾乎要落在自己身上。

楚慎行視線向下垂落。

秦子游面不改色,將草蛐蛐兒放在一邊,假裝無事發生。

「倘若我們正在建章宮外枯等,」少年想了想,「那才是空費時間。好在現在知道了。」

「但還是不知道宋真人身在何處。」楚慎行道。

少年嘆息一聲,坐回原處,一手撐著下巴,手肘落在腿上。

他這樣子,十足的坐沒坐相。

楚慎行看了,眼皮一跳,青藤從旁邊湧來,架在少年腋下,把人坐姿矯正。

秦子游睜大眼睛,嘴巴也微微張開,轉頭看他:「楚仙師——」

這是做什麼?

楚慎行道:「你聽他們講話。」

秦子游起先不解。但既然楚仙師這樣說了,他便也集中注意力。

那劍峰領頭的「公孫師兄」道:「先前見姬封,他不過鍊氣修為。又已弱冠之年,不能入我宗門。如此一來,他手上有能引得金丹真人覬覦的東西,倒也奇怪。」

「不奇怪。」陣峰弟子道,「興許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公孫師兄」思忖片刻,「也罷,還是由師尊和趙真人定奪吧。」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並不知道,姬封丟失的玉牌正在自己十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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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江真的好喜歡年上主角「管束」年下cp的感覺啊,捂臉=v=

就在小事上稍微教♂導一下就好。哧溜哧溜。

【某一天】

深林鬱郁。

有溪水叮咚,往東涌去。或要匯入楚江。

秦子游坐在溪邊石上,盤著腿,為師尊護法。

他咬著一根草,少年面孔雋秀明雅,輕輕哼唱。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楚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他唱了片刻,心中湧起許多思緒,想到闊別的好友,想到濤濤楚江匯入東海,想到……師尊。

少年長嘆一聲。

下一句,他不敢唱。

吳有楚郎,我意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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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對自己真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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