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
紫鵑聽了一回,不由含笑,眼裡卻有些發酸。
待得外頭吹吹打打的出去了,玉釧兒從外頭進來,也是雙眼紅腫,過來拉著紫鵑的衣袖:「前頭我總怕這怕那的,原說這一日過去,我也就不怕了。現今瞧著,又覺得太快了些——怎麼就這麼過去了的。」
這話說著,紫鵑更覺心酸,又拉著她說了半晌話,又幫襯著做了些旁的事,眼瞧著時辰不早了,才自回去。
到了瀟湘館內,卻見瑞哥正坐在正廳里吃茶,手裡還拿著一冊書。她便有些疑惑,因問道:「姑娘呢?」
雪雁笑著將頭前的事說了一回,紫鵑立時知道是探春起詩社那一件,不由納悶:
原著中趙姨娘並賈環沒有事發,後頭那些更是沒影子的,探春雖然常被這兩個聒噪,也都是些小事罷了。因而,她心情暢快些,偶爾起個念頭,生出個詩社的心,也是有的。
可現在,賈環不提,為著趙姨娘在庵堂里都不歇停,又有許多雜話帶累,探春著實沒有那樣自在的心。要不然,先前也不會因為趙姨娘,氣得當真病倒了。那現在還有這詩社……
這麼想了一通,卻總也有些想不通的。紫鵑只得將這個放下,橫豎賈探春是個極聰敏果決,又有心胸手段的人,且極重家族,有家族責任感,在書中就曾得過她要不遠去,賈府尚可保存體面,不至於一敗塗地的批語。
因此,探春著實不是紫鵑擔心的對象,再有些疑惑想不通的,她也不用十分計較,必要窮根究底的。
何況近來黛玉多有鬱結,有詩社這一件事,她也能高興些。
果然,待得後頭黛玉回來,紫鵑看她形容,便不由笑道:「姑娘歡喜得很呢,這詩社果真有趣兒?」
黛玉道:「不過得了閑,姊妹們一處頑罷了,哪裡能當做正經事兒來做?三妹妹有雅興,我們湊個趣,倒不必十分說去。」
紫鵑卻知道,她口裡這麼說,心裡卻十分在意這個,便也笑一笑,不再打趣說什麼,只問了問些細故,又引得瑞哥也放下書冊,過來聽閑談,免得讀書太過勤勉,反倒傷身。
一時盡趣了,紫鵑方道:「我記得雲姑娘也愛做詩,又喜歡熱鬧,倒是請她過來聚一聚,豈不好?」
黛玉一怔,也想起來,笑著道:「還是你記著人,我倒忘了她,原也好這個的。只老太太那裡,怕不必我去說,寶玉必是記著的。」
果然,後頭過去,寶玉早說與賈母,只今日著實晚了,明兒方打發人將湘雲接了過來。
她本就是個愛說愛笑,嬌憨爽直的性情,這時候先做了兩首詩,又上趕著自己邀了一社,眾人都是十分歡喜。待得翌日賞桂花,吃螃蟹,又做菊花詩,著實熱鬧了一場。
紫鵑本是賈母房內的大丫鬟,現今又跟著黛玉,本就有她的份兒,這會兒自然將這些景象都看在眼裡,一時熱鬧湊趣,歡喜不盡,一時瞧著杯盤狼藉,眾人紛紛散了去,她反倒生出些愁緒來,暗想:難怪黛玉時時有些憂愁,這盛筵難再的思量,一時翻湧上來,再是樂天的人,都有些禁不住,何況她。
正有些纏綿的心思,她忽被推了一把,轉頭看去,卻是平兒又過來了:「你這是怎麼了?倒似你家姑娘一樣,只獨個坐在這裡發愁。這麼個好日子,正該歡喜的時候。」
紫鵑忙讓了讓她,因笑道:「昨兒我在金釧兒那裡的……」話才說到一半,李紈忽得走過來,笑著問平兒來意。
兩人忙起身,平兒便說了鳳姐沒得好生吃著,又不得空,使她過來瞧瞧,還有的話,就拿幾個家去吃的事。
湘雲忙說有,又命人拿盒子裝了十個極大的。平兒得了便要走,卻被李紈拉住,只命婆子先送過去。眾人也拉著她說笑,平耳邊吃了酒,就吃螃蟹,倒是說說笑笑了一回。
待得眾人散了,她起身回去,紫鵑已是想到了劉姥姥那一件事,便要送一送她:「瞧你這面色,別吃醉了。」襲人也在旁,便讓平兒去房裡坐一坐,喝一杯茶解酒。
平兒卻有事兒,又不覺如何,便推辭著去了。
襲人忙叫住了她,問了月錢的事,平兒瞧著左右無人,紫鵑又是可靠的,便說了裡頭的緣故,又應承了先送月錢來,後頭扣下的話。
這事一了,平兒一徑回去,又見紫鵑仍在近前,不免有些疑惑:「你這又是做什麼?」紫鵑有心去瞧瞧那劉姥姥,心裡早想了個由頭,便笑道:「我尋你們奶奶,有一件事求她呢。」
平兒聽了,倒也沒有旁話,只道:「她現在老太太屋裡說話,你要肯等,倒也罷了。要不然,明兒再說也罷。」
紫鵑口裡應承著,和她一起到了鳳姐屋中,果見著了劉姥姥並那板兒。
劉姥姥是個積年的老婆子,滿面風霜,面上溝壑層疊,是個勞苦田裡做事的,只難得有一股沉穩整齊,卻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比之向來她看見的賈府的婆子,著實高出許多。
至於這板兒,現在看著不過是個流鼻涕吮手指的孩童,看得出五官齊整,別的就再沒有了。倒不知他長大了是個什麼模樣兒。
這麼想著,那邊劉姥姥早已跳下來問平兒的好。平兒笑著點一點頭,又將紫鵑提了一句,就聽劉姥姥說了些孝敬的話。
平兒忙謝過了,又讓坐兒。眾人坐下說笑,不免提了幾句螃蟹宴的事。幾句閑話過後,劉姥姥便要趕著回去,周瑞家的去賈母屋中幫襯著問一聲。
不想鳳姐先要留劉姥姥住一晚,又被賈母聽見,必要請來說說話。
這兩重緣分在,劉姥姥雖說百般推拒,只恐自己上不得檯面,卻被平兒紫鵑一起攔下,引著劉姥姥過去。
那邊賈母屋中正自熱鬧,寶玉、黛玉等人都在賈母跟前奉承,一時劉姥姥進去,只覺滿屋子珠圍翠繞,花枝招展的,卻不知哪個是哪個,只瞧著上頭榻上歪著個老婆婆,又有鳳姐兒站在邊上說笑,她才知道,忙上前賠笑,又福了福身,說著:「請老壽星安。」
賈母忙也欠身問好,又命端來椅子與他們坐,且與劉姥姥問了幾句家常溫寒等話,倒也不細說。
那劉姥姥前頭雖然有些怯場,到了這會兒卻是一問一答,自然得體。賈母瞧著她行事不錯,也是歡喜,只命抓了果子,端了茶去,聽她說些鄉村見聞等事。
這些個事,就是黛玉先前從鍾姨娘處聽來的,也大為不同。連著她也有些聽住了,賈母更是得了趣味,一發要留她住兩日。
鳳姐瞧著賈母歡喜,自然著意款留,又瞧著時辰已是晚了,便命請劉姥姥吃晚飯。又有鴛鴦命老婆子帶兩人洗澡,鬆了隨常衣裳與她更換。
劉姥姥見著這般情景,越發留心,待得後頭重坐在賈母榻前,便是事兒都說盡了,也搜腸刮肚地編出些話頭來。這會兒就說了雪中抽柴一件,正說著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偏外頭吵嚷起來,又說走了水。賈母素性有些膽小,忙起身到廊上瞧著,見著火光消下去,這才重頭坐下,卻不許再提這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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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修改整理這三章,已經趴下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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