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風開露井桃
入秋以後的上林苑,遠沒有春夏那般美艷的風光了,黃葉落盡,寒風四起,四下一片荒涼。加之我又身懷有孕,回來以後,我便很少再出五祚宮的大門了。
閑來無事,除了讀書練字以外,我找了許多事來打發,或是撫琴唱歌,看書下棋,亦或是織些布匹,做些針線。也會拉著宮人玩玩六博,做做遊戲,賞花看景。看著自己腹部一天天隆起,想到裡面正孕育著一個幼小的生命,我心中既驚喜又震撼,溫暖且幸福。
劉徹陪著我的日子越來越多,除了每個月朔望兩日的大朝和每五日一次謁見太後會去長樂未央兩宮停留,絕大多數的日子都是在五祚宮。閑事也會帶上三五個人,或是狩獵,或是到宮外遊玩,無拘無束,自在散漫。
收復東甌以後,劉徹在軍政上的自主權提高了許多,雖然宮城禁軍和宮殿門戶及內部的禁衛這兩隻近衛軍的統領都是竇太后的人,但在竇太后的默許下,劉徹於八九月間開始組建自己的近衛,在狩獵和微服出行的時候,常與親近的侍中,常侍,武騎及待詔的良家子中善騎射者相約在諸殿門會集,統稱為期門軍。
「朕打算把期門軍交給你大哥去管」劉徹站在門口舉弓搭箭,凝神屏吸,瞄準了院子里的稻草人,咻的一下,那箭不偏不倚的正中稻草人的腦門上,又看著我道:「人不多,讓他去練練手!」
我取了一小塊梨喂到他嘴裡,又繼續去削:「大哥以前沒做過,陛下放心把這麼重的擔子交給他么?」
「有什麼不放心的」他嘴裡含著梨。說話也有些含糊,又道:「就是要挑沒做過的人去做,那些做過的人,要麼就是我不待見,要麼就是老太太不待見。你大哥騎射還不錯,人也穩重,最合適不過了!」
「朝政上的事妾不懂,陛下覺得合適就行」我又取了一小塊遞給他,又繼續道:「不過有一點,我是我,兄弟是兄弟,可不能混為一談了,陛下是做大事的人,我的那些兄弟,陛下覺得可以的就用,不行的話就打發他們回去種地,不能讓他們耽誤事兒。」
話音一落,嘴就被他給堵上了,他把嘴裡剩下的半片梨餵給了我,這不是在內寢,周圍還有服侍的宮人內侍,這猝不及防的一吻頓時弄得我面紅耳赤,嚇得我忙將他推開。
他倒是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又接著說:「要種地也輪不上他們,你大哥是個能成事兒的,就是經驗少了些,再過兩年,朕還有更大的任務交給他。衛青年紀雖然小,但是好學,上進,這一年在軍營可長進不少,多歷練歷練,以後也不能小覷了!」
我點頭笑道:「還是陛下肯花心思去提點他們,不然他們哪裡會有今天。」
「朕是覺著你們衛家人身上都有一股勁兒,懂得抓住機遇,積極上進,這要是換了別人,尾巴都要翹天上去了,可是你們不會!」
「敢情陛下的這一番風光大賞,是要試探我們衛家呀!」我撅起了嘴,將手上的梨遞給宮人,又取了帕子過來擦手。
「沒有的事」劉徹又舉起弓,想了想,又喚我:「子夫,來,過來,我教你射箭!」
我向來不會騎馬射箭這些東西,有些猶豫,可他卻執意拉我過去,站在我身後,手把手的教我射箭,又說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有個大姐叫金俗么,朕封了她一個修成君,你是沒瞧見她們家人得勢以後橫行霸道的做派,像這樣的一旦有權有勢就忘了自己姓什麼的,我見的多了,可我就覺得你們家不一樣。」
我記得劉徹說過,這個修成君是王太后入宮前生的女兒,劉徹登基后,通過韓嫣找到她,遂將其接回宮裡侍奉太后。
在他的幫助下,我瞄準了稻草人,一鬆手,那箭就飛出去了,略微有些偏了,射了個空,我有些失望。我想自己試一把,便不讓劉徹幫忙,按照他說的動作要領我自己舉弓搭箭,然而沒有劉徹幫襯,我連舉個弓都費力,遂道:「這把弓也只有在陛下手裡,它才有用武之地,若沒有陛下,就什麼都不是了!」勉強用力射了一把出去,然而箭一出弓就掉在地上,碰都沒碰到稻草人。
他笑了笑,又取了一支箭,扶著我拉弓射箭,一鬆手,那箭簇正好落在稻草人臉上,又擁著我:「你總說你什麼都不懂,我看都是些誆人的鬼話。朕每次跟你說話,你都能說到朕的心裡去,可知你這心裡真是跟明鏡兒一樣呢!」
「沒有呢」我推開他,含笑道:「也就是陛下願意跟我說,陛下不願意跟我說的,我還不是稀里糊塗就這麼過了!」
「這話你可冤枉我了,這裡裡外外只要和朕有關的,哪件事你不知道,朕瞞你什麼了?」
「真的?」我盯著他的眼睛,伸手去揭他的衣袖。
我才一碰到他的手,他就躲開了,還笑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你這樣多不好!」
「我自知沒資格去管陛下,陛下不讓看,我不看就是了。」我轉身進了里殿,不再理他。
「怎麼還生氣了?」他把弓箭扔給旁人,也跟了上來:「行行行,就知道瞞不過你,給你看還不行么!」說完,他自己就把袖子擼上來,把手伸到我面前。
潔白的小臂上整齊的排列著三道已經結痂的傷痕,雖然不深,但還是刺眼的很。我知道他喜歡打獵,身手也不錯,曾親手射過狼,獵過虎,可我沒想到他竟然敢徒手搏熊,還瞞著我,若不是衛青來看我跟我說起,我還被他蒙在鼓裡,受了傷我都不知道。
我輕輕碰了碰他的傷口,又看著他道:「和熊打架,好玩兒么?」
「打獵嘛,哪裡沒個磕磕碰碰的,都是些小傷,不礙事的!」他陪著笑臉,卻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我知道他喜歡這樣的刺激,那些勸諫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又道:「叫義妁來看看吧,讓我放心。」
「你別去叫她」,劉徹攔著我,又示意宮人將門關上:「這要是讓母後知道了,那還得了。」
聽了他這話,我忽然笑了起來:「原來陛下也有怕的人呀?」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摟著我道:「你想告狀?」
我按住他那雙不□□分的手,又道:「妾身份卑微,管不了陛下,只好請人來管呀!」
劉徹面色一沉:「這是什麼話?」
我低下頭去,聲音小了許多:「妾知道陛下喜歡狩獵,也知道狩獵與軍政有關。可陛下屢次以身犯險,如今還帶了傷回來,不管的話將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軍政之事妾不懂,怕說錯話惹怒陛下,不敢妄言,只能找一個不怕惹怒陛下的人來管了。」
「你就這麼怕我?」他眉頭微蹙。
我點點頭:「陛下天威赫赫,吹口氣這宮裡都要抖三抖,能不怕么?」
他看了我許久,無奈仰天長嘆一聲,又默了半晌,最後聳了聳肩道:「朕吹氣了,也沒見抖啊!」
「你討厭!」我在他胸前拍了一下,本來想要生氣,卻又憋不住的笑了出來。
他忽然將我抱住,垂首道:「你說的都對,朕是皇帝,要是沒點威嚴怎麼鎮的住朝廷里的那些老傢伙呢,可是憑心而論,我何時在你面前抖過威風,我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你這麼說不是戳我的心窩子么!」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要解釋,可是心下一急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你是什麼意思?」他繼續追問。
「我的意思……」我想了半天突然反應過來,本來是想說他打獵的事,怎麼又說起我了,我心下一頓,又饒了回去:「我的意思是看在我和孩子的份兒上,陛下能不能不要去做和野獸搏鬥這樣危險的事了?」
「這就對了嘛,好好的話不能好好說,哪裡學的毛病!」他輕撫我的頭髮,又道:「當時也是興起,所以玩了一把,瞞著你也是怕你擔心,朕和你保證,下不為例。」
我點點頭,心下不禁鬆了一口氣,能得他這麼一句話,方才扯的那一堆也算沒有白扯了。
「我算看出來了,你就是個小滑頭」他鬆開我,又低下頭道:「你哪裡是怕我,你就是不想做這種得罪人的事,所以就找別人替你去做。」
「陛下冤枉唔……唔……」
他再一次趁我不備將我吻住,我有些驚惶,想要推開他,可他卻並不在意這細小的創傷。
纏綿許久,他才依依不捨的將我鬆開,擁我入懷,說道:「我明天就要走了,咱們又有好幾日不能見面了。」
馬上就是歲末慶典了,諸侯王入宮朝賀,他必須得回去應酬,想到以前,我忽然有些不舍,抱緊了他,問道:「陛下要去多久?」
「嗯,少則十來天,多則半個月吧,你好好的,等我回來!」
我點點頭,又道:「妾身子不便,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服侍陛下,未央宮的嬪御和家人子里,陛下要是有喜歡的,就挑幾個帶在身邊,我不在的時候,也好有個人服侍陛下。」
「不要!」他拒絕的很乾脆:「有你就夠了!」
他是皇帝,能夠陪在他身邊已經是我的福氣,所以從來不敢過多的奢望什麼,然而,他卻總能給我意想不到的驚喜。給了我真心和寵愛,給了我孩子,提拔了大哥和衛青,現在這般,又何曾不是顧及我呢,這些我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他卻都做到了,我想我上輩子一定是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所以這輩子才會這麼幸運遇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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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豬在重用衛青之前,衛長君做了一段時間的侍中,後來早死,本文傾向於劉徹在重用衛青之前,先提拔的是衛長君(^0^)/
話說,好想看野豬徒手搏熊的樣子呀⊙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