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蠱

掘蠱

炎熱的暑氣一直持續到了七月,伯姬送出去的家書石沉大海,太子多次派遣家臣上甘泉謁見天子,結果也無一例外的都撲了空。除了例行請安,椒房殿閉門謝客,未央宮如同一灘死水,沉悶的讓我連含飴弄孫的心情都沒有,明明知道背後有一雙黑手,隨時都可能向你撲過來要了你的命,你卻拿他無可奈何,這種如芒在背的滋味實在難受。

「阿姐!」

「姨母!」

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見兩個熟悉的面龐:「阿青?去病?」我想伸手去抓他們,雙手像被困住了一樣不得動彈,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張笑臉在我的眼前煙消雲散,我著急喚道:「阿青,去病,你們別走,等等我……」

「中宮,中宮!」

我陡然一驚,立刻醒了過來,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后,又怔住了。

「中宮是做夢了吧?」倚華笑問,拿了一碗葯膳過來道:「這幾日天熱,奴婢瞧著中宮的味口也不大好,特地用百合和蓮子做了這清熱解毒的葯膳,中宮吃一些吧!」

我不知道為何會在此時夢到衛青和去病,卻又不禁思量,如果是衛青和去病面臨這種情況,他們會怎麼做?

殺了江充和蘇文?

不行!據兒不是去病,未經允許,擅殺天子身邊的近臣這是儲君的大忌,據兒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去觸碰劉徹的底線了。

硬闖甘泉宮面君?

據兒已經試過一次了,不帶兵的話根本闖不進去,帶兵的話那意義又不一樣了,謀反逼宮的事據兒不能幹!而且,劉徹的情況尚不明晰,甘泉宮是個危險的地方,不能再讓據兒涉險了。

阿青,你教教我,我要怎樣才能破了眼前這個局?

「中宮?」倚華皺眉,一臉困惑。

回過神來后,我看著倚華,問道:「倚華,你說陛下現在到底是死是活?」

倚華聞言一驚,面上血色全無,看了我許久,搖頭道:「奴婢……不知!」

我嘆了氣,又接過她手裡的葯膳吃了起來。

秦始皇於沙丘崩逝的時候,也是像現在一般消息斷絕,宦官趙高連同秦始皇幼子胡亥和丞相李斯矯詔令長子扶蘇自殺,殷鑒不遠,我不想把事情想的那麼遭,可又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萬一劉徹在甘泉宮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據兒怎麼辦?

大長秋神色匆匆進殿,行禮道:「中宮,繡衣使者江充,率光祿勛韓說,御史章贛,黃門蘇文在殿外請謁!」

我聞言一頓,手停在了半空中,抬眼看向大長秋:「所為何事?」

「說是奉陛下詔,于禁中治蠱!」大長秋說著,忍不住擦了一把額上的汗。

聽他這話,我反到淡定了,輕輕撥弄了手裡的葯膳,說道:「讓他們到正殿侯著!」

「唯!」大長秋得令退下。

我繼續吃著東西,想了想,又對身邊的長御道:「派人先去掖庭提前打個招呼,讓大家有個準備!」

「唯!」長御也應聲退下。

默默的將手裡的葯膳吃完,我才扶著倚華不緊不慢的往正殿去。

方入正殿帷幄,四人便朝我見禮,謁者令贊禮后,江充手持天子詔書,說道:「稟中宮,陛下龍體欠安,言禁中有人施巫蠱詛咒,臣奉陛下詔,于禁中治蠱,此乃陛下詔,請中宮查驗!」

我眼神示意大長秋上前驗詔,問道:「上疾如何?」

「聖躬不豫,需靜養!」江充恭謹的應道。

就這幾個字,這兩個多月我聽了無數次,現在已經沒有感覺了,我心知他們不會跟我說實話,暗暗打量了一下這個身形魁梧的男子,又看了另外三人,皆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我也懶得跟他們多言,見大長秋朝我點頭,說了一句「吾奉詔,諸君請便」,便起身離了正殿。

早在第一次巫蠱發生以後,大家便都有了警惕,我亦在後宮下了禁令,我不覺得江充能在禁中搜到什麼,而我也知道,那些失了寵的嬪御也沒有什麼值得江充惦記的,所為搜查禁中不過是江充的幌子罷了,他真正的目的是在椒房。

隨後江充帶著一群身著奇裝異服的巫者在未央宮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掘蠱行動,連著幾日,上至婕妤,下至順常,無一倖免,從路寢至燕寢,甚至是舍館,院落等一處不落,均被他們挖的千瘡百孔,引得眾嬪御怨聲載道,紛紛到椒房殿來叫苦不迭。可是我能有什麼辦法呢,劉徹的詔令,沒有人敢違逆,便是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幸運的是,抱怨歸抱怨,這群人也還算聽話,各自嚴防死守,愣是讓江充撲了空。

江充費盡心機的挖了幾天,什麼都沒挖到,最後風風火火跑來椒房殿:「臣奉陛下詔于禁中治蠱,椒房殿亦不能例外,還請中宮通融,容臣一驗!」

「君奉陛下詔,吾自當遵從!」我淡淡的道:「然,椒房諸事繁雜,恐諸君不明,煩請詹事與大長秋一同協助諸君查驗!」

江充作揖道:「多謝中宮體恤,臣只查蠱,不驗其他,就不勞煩詹事和大長秋了!」

「就是因為要查蠱,吾才派人協助諸君,難不成江君是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怕別人瞧見不成?」我橫了江充和蘇文一眼,又對詹事和大長秋道:「爾等帶著人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們,如若發現有人敢在椒房殿無中生有,興風作浪,即刻捉拿,吾必有重賞!」

「唯!」詹事和大長秋雙雙應聲退下,須臾功夫,數十名黃門和護衛魚貫而入將他們團團圍住。

江充和蘇文見了這個陣仗,頓時有些舉足無措,反倒是久經沙場的光祿勛韓說,鎮定如常:「中宮何必如此,臣等只是奉詔行事,椒房殿若無蠱,臣等自退。」

光祿勛隸屬九卿,掌宮殿門戶宿衛,椒房殿的護衛亦是韓說的部下,換句話說,如若椒房殿出了什麼事,他亦責無旁貸。

「如此便好,光祿勛掌宮禁門戶多年,恪盡職守,從無紕漏,自不會讓一群小人辱沒了自己的名聲,椒房禁衛亦屬光祿勛統領,吾還是那句話,但凡有敢在椒房殿無中生有,興風作浪者,即刻捉拿!」不欲再與他們多費口舌,我起身欲走,想了想,又看向江充和蘇文,冷冷地道:「椒房殿一事一物皆有錄冊,若有餘物…皆為…無、中、生、有!」

江充和蘇文的臉色並不好看,卻又不能把我怎麼樣,若說剛來的時候他們對我還有幾分輕慢,那現在便是連半分不敬都不敢有了,相互看了兩眼后,便帶著人灰頭土臉的出去了。

劉徹不在宮裡,別說是椒房殿,就是未央宮和長樂宮我也是能做得了主的,即便他拿了劉徹的詔令又如何,只要他們敢紅口白牙的構陷於我,我便有理由將他們一網打盡,替我的孩子們討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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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思辭之衛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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