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琴

斷琴

「中宮!」程飛飛快的跑進殿來,驚慌失措的道:「陛下…陛下已駕幸建章宮……」

嘣——

手裡的琴弦崩斷,悠揚的琴音戛然而止,剎那間,空氣好似凝固了一般,一切都悄然靜止了。

他還活著?

他還活著!

既然還活著,為什麼要眼睜睜的看著江充和劉屈氂為所欲為?

為什麼不早些出面阻止這一切?

為什麼要把據兒逼迫到如此地步?

他明明承諾過我的啊……

我緩緩的閉上眼睛,任由眼角的淚滑落,隨即一把扯斷了琴上剩餘的琴弦,冰涼的蠶絲瞬間割破了我的手指,但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疼,或許,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疼了。

採桑撲了過來,查探我手上的傷,心疼的道:「這梓童琴素來為中宮所愛,便是斷了琴弦亦可修補,中宮何苦如此啊?」

心中所愛?我冷笑,睜開眼睛道:「拿去燒了吧!」

採桑驚訝的看著我,猶疑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最後抱起琴道:「唯,妾去喚倚華過來替中宮包紮!」

打量著殿內跪了一地的侍從,我輕輕嘆氣,又對程飛道:「有件事要你去辦一下,皇孫妃自幼便與家人失散,現既生了皇曾孫,便不能讓曾孫舅家流落在外,明日你帶些人去涿郡尋一趟,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家人!」

「中宮……」程飛跪地頓首:「奴婢請入建章宮謁見陛下!」

「不必」,我斷然拒絕,揮手道:「把我吩咐你的事情辦好了,我有重賞!」

「中宮」,程飛再度叩首:「只要見到了陛下,讓陛下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就一定能替太子雪冤,中宮好歹也要讓奴婢試一試啊!」

我驚訝的看著他,問道:「兩邊還在交戰,你可知此時入建章宮,意味著什麼嗎?」

程飛抬頭看著我道:「奴婢無懼,只要能替中宮和太子洗刷冤屈,奴婢死而無憾!」

心頭湧進一股暖流,我猶豫了片刻,命人取來筆墨印鑒,在絹帛上書下幾行字,讓人用璽封好,遞與程飛道:「務必小心,如果見到陛下,就把這個交給他!」

程飛沒有耽擱,叩首後接過書立刻跑了出去。

我跟著程飛走到門口,看著他消失在殿外,心中期盼著他能不負所托,順利的見到劉徹。

倚華提著葯匣子進殿,也不多言,直接過來要替我包紮。

「不必包紮了」,我拒絕了她的好意,問道:「不是早就讓你們走了么?為什麼還不走?」

倚華一臉震驚的看著我,須臾后跪了下來,叩首道:「中宮於奴婢有恩,奴婢是心甘情願的留下來服侍中宮的,請中宮不要趕奴婢走!」

其他幾個侍從也跟著道:「奴婢是心甘情願留下來的,請中宮不要趕奴婢走!」

「我知爾等忠心,但我說了,椒房殿不需要那麼多人服侍,爾等都速速離去吧!」說完,我朝他們擺手,示意他們全都退下。

殿內的侍從見狀,也不敢多言,紛紛叩頭退下,唯有倚華還跪著不動:「奴婢是醫者,就算要走也要等到中宮的傷好了再走,還請中宮允准奴婢替中宮包紮!」

我看著眼前這個女子,依稀記得初見她時,她沉默寡言的模樣,她性子原是有些孤僻的,但這些年已然改了很多,唯一沒變的就是身為醫者的堅持,這麼多年,不管是替我治病還是進補,她都始終堅持她的原則。我知道我要不讓她包紮的話,她會一直跪下去,沉默了片刻,還是把手伸了出去。

見我妥協,倚華也笑了起來,查探了傷口后,又從匣子里找出兩瓶葯來替敷上,開始有條不紊的包紮。

一直枯等到日落,大長秋才進殿,小心翼翼地道:「中宮,程飛……歿了……」

心中的希望再度落空,我卻並未覺得詫異,說道:「怎麼死的?」

「建章宮附近有暗衛埋伏,程飛剛一靠近,就被亂箭射殺了!」

好啊,做的這麼絕,看來他是真的容不下據兒了,我凄然冷笑,擺手道:「你去好好撫恤一下他的親族吧,另外,讓其他人都儘快散了!」

大長秋應聲出去,不多時,採桑又進了殿來,在我面前道:「奴婢們自侍奉中宮以來,便把椒房殿當自己家了,中宮為何非要趕奴婢們走?」

我無奈道:「我知道你們忠心,但今時不同往日,你們沒必要陪著我在這裡等死!」

採桑挪到我跟前,扶著我的雙膝道:「太子還未落敗,結果也未可知,中宮如何知道一定是等死呢?」

「據兒不可能贏的!」我搖頭道。

且不說據兒初次領兵,根本就不是劉徹的對手,就是據兒手底下的那些烏合之眾也不可能是漢家鐵騎的對手,此戰必敗,負隅頑抗只會平白犧牲更多無辜者的生命,善良的據兒不會這麼做。

據兒不是劉徹,劉徹為了長生不老可以拋妻棄子,六親不認,可據兒不會,據兒重情義,在他心裡,他的父親永遠都排在第一位。即便這幾個月劉徹音訊全無,即便石徳以扶蘇之事告誡於他,據兒對外也只宣稱劉徹是病重被奸臣挾持,不肯宣稱自己的父親已死,讓自己舉兵更為名正言順一些。而且就算舉兵他也從沒想過要北上甘泉,只是盤踞在長安城內,起兵的目的一目了然,只為自保,並非逼宮。如今既然知道劉徹還活著,他又怎會再做不忠不孝之事,所以我的據兒必敗無疑!

據兒愛他的父親,亦如小的時候他的父親愛他那般,只可惜,現在終究不是小的時候了,現在他的父親的心中皇權高於一切,連無辜的女兒都能捨棄,又何況是已經舉兵的皇后和太子。

「就算兵敗,只要讓陛下知道中宮和太子為奸人所害,不得已而為之,陛下一定會為太子主持公道的,也不一定就是等死啊!」

「但願吧!」我微微一笑,但願劉徹真的只是被奸人蒙蔽,但願這一切不是他有意為之!我扶起採桑:「你去把籍契還給他們,再給他們每人發五百錢,讓大家都出宮去吧,以後好好過日子!」

採桑抓住我的手,含淚道:「中宮,就算真的只有死路一條,奴婢們亦願追隨中宮共赴黃泉,就讓奴婢在黃泉路上接著服侍中宮吧!」

「何必呢?」我抽出手,決然道:「我造的孽已經夠多了,你們何苦還要讓我再多背負一條罪過!」

自從據兒和劉屈氂在長安城開戰以來,我沒有一日安眠過,戰爭和殺戮是分不開的,即便我沒有親臨現場,也依然可以想象長安城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狀。如果據兒可以大獲全勝,那麼他們的付出就是值得的,可既然結局已經註定,據兒沒有勝算,也就不必再做無畏的犧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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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思辭之衛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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