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出逃

據兒兵敗的消息傳到椒房殿時,已是次日正午,彼時我正帶著詹事署吏在殿中清理中宮財物,聽到了這個意料之中的結果,我比想象中的要鎮定許多,這場慘絕人寰的同室操戈終於結束了,我的據兒也終於要解脫了。

「大母,妾想回太子宮!」王翁須抱著孩子說道,在椒房殿住了九天,她成長了很多,雖然還是會害怕,但比之前堅強多了。

「好!」我握緊了手裡的手杖:「叫上阿宣和睿兒,我們一起!」

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能做的我們都做了,既然結局無法更改,那便坦然接受,勇敢的大步向前。

因有衛卒戍位,從未央宮到太子宮這一段路並未遭受戰火的累及,朱輪華轂一路往太子宮疾馳而去,除了車馬賓士的聲音,四周平靜的與尋常無異,彷彿沒有什麼戰爭和殺戮,也沒有流血和犧牲,有的只是風和日麗里的安之若素和歲月靜好……

與外面的沉寂不同,此時的太子宮裡卻是風聲鶴唳,門口的守衛一個個精神抖擻的盯著周遭的一切,但凡有個什麼風吹草動,手上的□□立刻就對準過來,隨時準備廝殺,這般草木皆兵,儼然是已經把此處當成了戰場。

𫚒車停在了太子宮門口,還未下車,便聽得陳興呵斥:「大膽,中宮在此,爾等還不速速放下兵器!」

我乘的並不是皇后法駕,只是普通的油畫𫚒車,他們自然認不出來,下了車后,示意陳興不必如此,說道:「諸位如此盡心的保護太子,吾甚感激,有勞諸君了!」

為首的護衛即刻迎了上來,行了禮道:「大將軍命我等在此處護衛太子,我等不敢有絲毫懈怠,必定謹遵大將軍命,誓死護衛太子!」

我上前扶起他道:「把太子交給諸君護衛,吾甚放心,起來吧!」

護衛起身退開,側身道:「中宮,請——」

我點點頭,扶著王翁須入了太子宮,遠遠的便見據兒率眾迎了出來,從椒房殿掘蠱至今,我們已經九天沒見了,此番相見,恍如隔世!

據兒看著我,布滿血絲的雙眼將他的疲憊和憂傷凸現的淋漓盡致,明明有千言萬語,此刻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怔望了我片刻,他慢慢低下頭去,像極了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噗通」一下,在我面前跪了下來。

我一揮手,眾人便識趣退下,空曠的院落中很快就只剩下我們母子,我仰頭看了一下天,無奈輕嘆,上前輕輕將據兒抱在懷裡,就像小時候那樣,此時此刻,他不是什麼太子,我也不是什麼皇后,我只是他的母親,他也只是我的兒子!

「阿母,對不起,兒子無能……」他在我懷裡低泣。

我輕輕扶著他的後腦勺,說道:「你的父親要是知道你這幾日的表現,他也不會說你無能的,你的舅舅和表哥如果泉下有知的話,也會為你自豪,我的兒啊,這一戰,你雖敗猶榮,你是阿母的驕傲!」

「可是兒子害了母親,害了所有人……」

「這不是你的錯,害人的不是你,是江充,是蘇文,是劉屈氂和李廣利,是所有試圖顛覆大漢國本的人!!」我拍了拍他的雙肩,笑道:「你是阿母身上掉下來的肉,只要是為了你,阿母做什麼都心甘情願,阿母不後悔,所以你也不要後悔,事已至此,你應該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據兒停止了哭泣,抬起頭看著我,說道:「阿母,兒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父親寬恕,可兒臣寧願親赴建章,被父親的禁衛亂箭穿心而死,也絕不向劉屈氂妥協半分!」

建章宮和未央宮之間相距不過一條飛閣輦道,可是這麼短的距離於他們父子二人之間,就好像是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據兒沒有阻攔使者往來的通道,但等來的卻是劉徹接二連三派過來平叛的軍隊,劉徹不相信我,不相信據兒,我們派過去的家吏還沒靠近建章宮,就被埋伏在周圍的禁衛射殺,明明是至親父子,卻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真是可悲,可嘆啊!

「好!」我輕笑,扶起他道:「可是死是容易的,活才需要勇氣,你是大漢的太子,不能就這樣輕易的死,不能讓那些人的血白流啊!」

「可是除此之外,兒子別無他法……」

「走—!」我毅然道,看著據兒茫然的神色,我拉著他的手:「只要你活著,事情就一定還有轉機,你的父親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聖主明君,他是病糊塗了才會被奸人蒙蔽,但只要他清醒過來,就一定能看清這是一場千古奇冤,國朝太子被奸人迫害至此,他一定會替你主持公道,屆時你再回來,一切就能說的清了!」

我不確定劉徹是否真的能清醒,但我決不能讓我的據兒去送死,讓據兒出去避一避,是我眼下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如果劉徹能清醒,那等劉徹清醒了據兒再回來也不遲,如果劉徹一直昏聵下去,那據兒這個太子不當也罷!天大地大,總有據兒的容身之處,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活著,那是不是太子又有何妨!

據兒輕顫,猶豫道:「可……」

「姑母說的對!」九兒打斷了他,走近了道:「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我們大家的,你如果死了,那我們這些人怎麼辦?聽姑母的,出去避一避,等風頭過來你再回來!」說完,也不由得據兒拒絕,拉著他便進了屋。

屋裡等著的都是據兒這一大家子,還有部分衛氏親眷,就連元姬都挺著大肚子過來了,人雖不多,但各個都是信得過且能幫得上忙的,聽說讓據兒出去避避風頭,紛紛點頭表示同意,開始出謀劃策。

「長安城現在已經被劉屈氂的人接手,只怕要不了多久,劉屈氂就會帶兵把這裡包圍了,要走就要趁早,城南的覆盎門現在是司直田仁率兵把守,他本是阿翁的舊部,我去求他,想必他會賣我一個面子,放太子出城!」衛不疑道。

與作壁上觀的任安不同,田仁除了是衛青的舊部以外,還是田姬的兄弟,我們衛家待他們兄妹倆都不薄,且他們兄妹都是深明大義的人,想來也會通融,對於衛不疑這個提議,我點頭表示認可。

太子家臣張賀道:「臣這就去準備車馬和護衛!」

「不可張揚,備小車即可,人也不要太多!」九兒叮囑張賀,又對據兒道:「皇曾孫太小,不宜舟車勞頓,你們最好還是分開走,而且這樣目標也小一些,更容易脫身!」

此言一出,大家都沉默了,雖然心有不忍,可不得不承認九兒說的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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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思辭之衛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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