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歷史的慣性是強大的,不以人力為改變。又或者,只是力量太過弱小,還不足以改變。
自光和六年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這一年的歷史改變了什麼?呂菁看著宴會上觥籌交錯的熱鬧,倍感冷清和孤獨。
最近呂布又立了大功,抵住了趁中原黃巾亂起而意欲南下匈奴數千人馬,已經被郡守丁原提拔為司馬,並收作義子。同時,嚴氏做主,為呂布納了一房小妾,正是前來投奔魏續的族妹。納妾本是小事,只是因為幾件喜事湊在一起,故而平日與呂布交情很深的幾個友人,都趁著今夜前來道賀。
嚴氏雖是女主人,卻不好出席男人們的宴會,只是在宴會之下忙碌,維持著自己大婦的得體與權威。人前人後,笑意炎炎。至於心中的苦楚,自己在意又有什麼用?
這便是一個還算痴情的男子的婚姻與家庭。我命由我不由天,呂菁越發堅定自己把握人生決心,轉身回到自己的院子。
對於呂布成為丁原義子的事情,她想過干預,畢竟呂布將來投靠董卓,殺掉丁原是他的人生污點。不過,有心無力成為這一年的常態,心慢慢就放寬了。畢竟自己才十歲,一切都需要時間和準備。
儘可能的減少對歷史的干預,掌握歷史發展的大勢,她才能以低微的女子身份,在這樣一個混亂世道生存下去,並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和尊嚴。至於愛情,還完全沒有納入她的考慮範圍,太奢侈了。
她的人生就像一場遊戲,雖然開了個外掛,卻不是萬.能.鑰.匙,可通關的難度卻是尋常人的百倍千倍,而且行錯一步便會丟了性命,滿盤皆輸。
呂布自黃巾亂起,比以前更忙了,幾乎不過問家裡的事情。而經歷一次又一次生死危機的嚴氏,對這個懂事又貼心的女兒幾乎有求必應。就連對呂菁平日里著男裝的反對,也被呂菁一句「我就是娘親的兒子,比別人家的孩子都強!我會保護娘親和小妹」惹得淚奔,態度徹底軟化。
嚴氏甚至心裡也忍不住想到,菁兒自那場大病以後,當真是夢中得了仙人點化,膽大心細又有孝道,於商業一道也是極有天賦的。若是以後真沒有兒子,就把她做兒子養也是可以的,大不了招個讀書人入贅呂府。只是忍不住心疼女兒,想到此處,又自怨自憐一番。
呂菁暫時還不知道嚴氏已經萌生過替她招婿的想法,只是按照自己的初步打算一步一步的準備著。推開自己小院的門,一個小小的人影正拿著長袍準備往外趕。
「這入夜之後還是很冷的,小姐怎麼不把袍子隨身帶去?」那人見呂菁回來,趕緊將長袍給只是身穿單薄軍士訓練服的呂菁披上,帶著一絲埋怨的小聲道。
「翎兒,怎麼你也開始嘮叨起來了。杏兒呢?」院子是那晚的騷亂之後擴建的。隔壁的人家被亂民殺死後,呂菁就將那一戶的房子買過來,院牆拆了,弄成了一個有著練功房、武器庫、書房和淋浴房的私人小院。
能住在這院子里的人不多,除了呂菁和杏兒外,還有一個三十齣頭的梁姓僕婦,負責照顧呂菁的衣食起居。另外,就是當初在雪地里,同徐器一起帶回來的兩個小丫頭,大的有九歲,叫徐翎,小的才七歲,喚作徐雯。
「嚴家商鋪的掌柜將最近的賬本送過來了,姐姐正在核算。」呂菁皺了皺眉。嚴家的幾個老掌柜在她剛接手的那段時間幺蛾子,欺負嚴氏喪父喪兄,生意剛接手的緩衝期,挪用了一大筆資金。被呂菁查出來后,沒有直接趕走,一番恩威並施后留著繼續做事。可是以現代人的眼光看,賬目記錄有問題的還是不少,以至於杏兒每次都要仔細核查,再重新令記一本。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笑起來。虧得這些人,杏兒把自己教給她的算術和記賬運用的淋漓盡致,基礎數學和識字率都有了極大地提升。平日里教另外幾個孩子識字和算術,已經能做到融會貫通了。
「小姐!」剛走到書房門口,一邊淋浴房的雯兒伸出頭,笑著道:「梁嬸把熱水準備好了!」
「嗯,我一會兒就過來。」走近書房,聽到呂菁聲音的杏兒已經從案幾後方站起,將準備好的溫開水遞給她,道:「小滿時節過後,白日暖和,可早晚溫差大,露水重,很容易受涼,鍛煉完可一定要注意!」她是與呂菁處的最多的人,語言明顯受到影響。
看著只是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杏兒,呂菁笑道:「鍛煉身體天天如此,又有你照顧,哪裡會受涼!賬查完了?」那件事後不久,呂菁便將管賬和教書的事情都交給了杏兒。最近這幾個月,杏兒總是處於忙碌中:識字算術,教導和照顧徐器的弟弟妹妹,安排呂菁的起居生活……
這也是呂菁的刻意為之。自從發現杏兒一個人胡思亂想,有陷入抑鬱的傾向之後,呂菁就給她安排了一堆事情,讓她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目標明確的無限事業中去。她相信,在忙碌中,時間雖不能治癒傷痛,但終會沖淡過往的傷痕。
「快要查完了。那幾個掌柜也是糊塗,得趕緊把他們都教出來,才能替了這些老人。」她是想把徐器的弟弟妹妹儘快培養出來,能夠成為呂菁忠誠可靠的下屬。
「慢慢來,不著急的,弄完了就早些睡。」她需要的是既可靠能又能幹的好手,哪裡是培養多少就出來多少的。不在社會上歷練一番,又有幾個能堪大用。呂菁交待了一聲,就去洗浴了。
第二日,依舊是個好天氣。卯(mao)時剛過,明晃晃的太陽已經當空高掛。雖然不熱,可是明顯感受到,夏日的腳步已經近了。呂菁吃過早飯,一身男裝打扮,帶著武器和幾個護衛,騎馬上街了。
街上來往的商客並不多,上郡雖然不亂,但也只是相對中原,不管是哪個地方,老百姓的生產和生活都遭到極大地破壞,只是程度的差別而已。此時還行走各地的商戶,不是要錢不要命的冒險家,就是背後站著權貴之家。嗯,比如在上郡地區依舊活躍的嚴家商鋪……現在已經是呂家商鋪了。
呂布將嚴斌帶入軍營,收作親衛,既有培養提攜之意,又儘可能的避免他上戰場。自覺對得起死去的岳父,除了房產和一定數量的錢財留給嚴斌外,對於嚴家的生意和產業,全盤接手,沒有絲毫心理負擔。至於家產贈與女兒,交與妻子,和給自己,有區別么?
呂菁在嚴氏的協助下,很快全面接手嚴家生意。不過在當前的形勢下,她只是守成,維持原狀,並沒有任何擴展。一個是她對這個世道了解的並不具體,二是黃巾起義才開始三、四個月左右。她不記得黃巾起義到底持續了多久,但肯定沒這麼快結束。呂菁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卻從沒考慮去打造什麼商業帝國。她要做的,是更多的了解,更多的謀划。
剛剛去自家店鋪,按慣例,查看一番,聽掌柜生意上的彙報和商隊帶回來的各地消息見聞。待到離開,已接近午時。準備先回家,吃過午飯,小憩一下,再去城外練習騎射。她在小院里,有著和現代人生活節奏基本相似的三餐模式。就連呂府的作息也被同化。
「啊!救命啊……走開……啊……」前方傳來凄厲的慘叫,呂菁輕拍馬鞭,快走兩步。只見一人牽著一隻半米多長的沙皮犬,卻放任那狗緊緊地咬住一個頭髮花白老叟的大腿。一旁有幾個騎馬的少年正在嬉鬧,都只是束髮,尚未及冠。最前方,一個白衣少年正在大笑,另一人身著青袍,面色平靜,只是有些許不耐煩。後面二人正指著那狗,大談斗狗心得。他們身後,還跟著幾個護衛、十來個僕役。
「把狗拉開,再放縱它傷人,我就宰了它。」呂菁將手裡的小戟一揮,指著那咬人的狗說道。她的個頭太小,武器是專門尋匠人,按照呂布方天畫戟的模型縮小定做的。
世上不平事太多,她管不過來。不過既然遇上了,就不能放縱自己視而不見。
那四人先是一愣,見呂菁雖然比他們都小,拿著武器卻氣勢十足。更重要的是,身後的六個護衛明顯不凡,不知是哪家的私軍。那白衣少年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身邊的青袍少年,見他也是一副不認識的模樣,才問道:「你是哪家的?這老頭……唉,你做什麼!」
呂菁懶得聽他啰嗦,用戟背猛的一拍惡犬的頸部,打的它立刻鬆口,轉而想要朝她撲過去,卻被後面的僕役給努力的扯住,那惡犬只得一個勁的咆哮。那老叟則拖著流血的大腿,努力的爬到一邊,盡量離的遠些。
呂菁本來做好準備,若是那惡犬當真撲過來,她也只好把它給殺了。前世她有一個養狗的親戚,將小狗訓練的很有素質,很討人喜歡。警隊也有警犬,如非必要,她真的不想殺狗。
「你這人怎麼回事!打我的狗作甚?」那少年怒氣沖沖。
呂菁不理會他,對一旁瑟瑟發抖,卻還不敢離開的老叟說了句:「記得自己去找大夫上藥。」然後才瞪他一眼,甩了一句:「管好你的狗!」騎馬就準備離開。和一群孩子,還明顯是紈絝子弟,去講人性和道理,她還沒那麼閑。至於老者,只能幫到這裡。
那老叟聞言,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趕緊離開。至於賠償什麼的,他就沒有過那種念頭,只求自己不用把自己這條老命賠償給那些公子哥就好。
少年人心性,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別人拂了他們的面子。那白衣少年被人無視,自覺今日在玩伴面前丟臉,大怒。也不理會逃跑的老頭,對眼前人身份的顧慮也拋到一邊,指著呂菁離開的背影,用著變聲期沙啞的公鴨嗓子吼道:「放狗,咬他!」
那牽狗的僕役本來是怕咬了貴人,自己要被打死,才死死扯住繩子。主子這樣一喊,他下意識的手一松,狗便一下子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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