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巫蠱
我一直以為我可以救他們,可結果卻事與願違。敬聲因為傷勢過重,連太醫也回天乏術,次日便不治身亡了,失去了獨子的公孫賀萬念俱灰,也在獄中自縊。而在江充的追查窮治之下,巫蠱也越鬧越大,官民相告,互相攀扯,長安城上萬人被牽連進巫蠱中,而這其中又包括我的諸邑和剛從朔方回來不到半年的衛伉,還涉及了後宮中幾個不受寵的嬪御。
「江充在三姐的乳母家中發現了巫祠,刑訊逼供后,乳母招認建祠是受三姐指使,說三姐記恨阿翁打她那一巴掌,所以要建祠詛咒阿翁死,江充審訊三姐的侍女,也得到了同樣的供狀!」據兒說道。
「那乳母建祠是為了祭奠她死去的兒子的,這樣也能攀誣到昭華頭上來,這個江充真的是膽大包天,可惡至極!」我怒道。
諸邑親眼看著自己的大姐二姐為那些術士所害,看著劉徹一步步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她和我一樣根本就不相信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她殺了公孫卿也正是因為她對這些東西深惡痛絕,怎麼可能再去搞這些鬼把戲詛咒自己的父親?
劉徹求仙求的的轟轟烈烈,百姓們自然也學的熱火朝天,加之這幾年天災人禍不斷,民不聊生,大家建祠祭祀祈福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諸邑乳母的兒子,前些年跟著李廣利戰死在吾水,連屍身都沒帶回來,她建個巫祠祭奠一下兒子沒什麼不行的,諸邑見她白髮人送黑髮人,為了讓她心安,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阻攔,只是沒想到她的好心居然被江充利用。
「晌午我去找了阿翁,阿翁還是不肯見我!」據兒說道。
「你阿翁不讓你插手這件事,肯定不會見你的,不過他答應過我了會酌情處置的,你不用擔心,反倒是這個江充不除不行!」我略作猶疑,又問道:「上次讓你查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我的人剛摸進廷尉大牢,朱安世就在獄中自殺了」,據兒的情緒異常低落,又道:「我已經派人暗中盯著江充了,看能不能從他身上找出些蛛絲馬跡!」
朱安世一死,那線索就全斷了,盯著江充現在是查出幕後黑手的唯一辦法了,我只覺得頭疼,揉了揉太陽穴道:「他們早有預謀,肯定不會那麼容易讓你抓到把柄的,讓你的人小心些,不要打草驚蛇。還有你自己也要當心,他們都是孤注一擲的亡命之徒,下手又快又狠,別中了他們的圈套了。」
「我明白」,據兒點頭,靜默了片刻,又道:「現在壺遂告了病,丞相一職也不知道阿翁準備讓誰來接任!」
壺遂年邁,身體原本就不大好,能力也說不上有多強,但這幾年做太子詹事,也算得上是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劉徹剛流露出想讓他頂替公孫賀的丞相一職的意思,他就恰逢其會的病了。
「如今誰還敢做這個丞相啊,唉!」我無奈嘆氣,想了想,又道:「朝堂上的事,自有你阿翁去安排,你聽著就是了,倒是你家裡,眼下是多事之秋,沒有詹事幫襯,阿妍她忙的過來么?」
「沒事,還有進兒呢,反正他也沒什麼事干,就讓他先暫代詹事一職吧,幫著阿妍管管家裡,也學一學怎麼當父親。」
提到進兒,我心下不免又高興起來,說道:「外頭現在鬧得沸沸揚揚的,你家裡倒是喜事不斷,翁須再過幾個月就要生了,元姬也有了身孕,你馬上就要當祖父了,阿母真的是替你高興啊!」
據兒也笑了起來:「兒子也恭喜阿母,馬上就要當曾祖母了!」
我微笑著點頭,又去握據兒的手,不管外頭怎麼鬧,只要自己的家不出亂子就不怕。
征和二年春三月,劉徹效仿惠帝和高后,將丞相長史分成左右兩府,以右丞相為尊,空右丞相不任命,以待天下賢士,以中山靖王之子涿郡太守劉屈氂為左丞相,封澎侯。而江充的追查也已經從長安擴大到三輔,乃至各郡縣國,一直到四月下旬才終於收起了他的魔爪,結束了追查。
巫蠱至今已經牽連了六七萬人進去了,牽涉的範圍之廣遠遠超出大家的預料,我的外孫平陽侯曹宗被人告發闌入宮門,與宮人私通,奚君的丈夫李禹也被人告發與投降匈奴的李陵勾結,二人都被劉徹下獄。我不知道劉徹會怎麼處置其他人,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劉徹會怎麼處置我的女兒女婿以及侄女婿和外孫,劉徹答應過會酌情處置的,事已至此,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相信劉徹,希望他不要過於為難幾個孩子。
入了閏月,日頭便越發足了,天氣也總是變幻莫測,上午太陽還是火辣辣的,像要把人烤吃了似的,下午就開始狂風大作,折木髮屋,可雨又一直下不下來,一連好幾日,天氣總是悶悶的,叫人透不過氣來。
時近傍晚,黑壓壓的雲頭低沉下來,儼有催城之勢,不到申時,殿中便開始掌燈了,我拄杖立在廊下,看著這陰雲密布的天氣,心情也沉悶無比。
「中宮」,大長秋火急火燎的跑進了院子,淚眼婆娑道:「兩位公主和衛大公子以及李家公子都在獄中自盡了……」
我怔忡半晌,抬眼看了一眼這陰沉晦暗的天空,視線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又緩緩閉上了眼,靜靜聽著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風聲,又像是雨聲……
他終於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他食言了……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淋漓的鮮血堵住了我的呼吸,幾番掙紮下,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睜眼便覺得頭暈目眩,搖搖欲墜的往前傾去。
我多麼希望我的眼睛這一閉就再也不要睜開了,我願意用我的命換孩子們活著,就算做不到,讓我陪著她們一起去也行,至少這樣,在黃泉路上,她們也有個伴兒,不會覺得孤單,也不會再害怕了……
「阿母……」
倏地一下驚醒,浮現在眼前的是據兒布滿擔憂和哀傷的臉,還有史良娣洗盡鉛華后的痛苦和無助,饒是胸口疼得連呼吸都喘不過氣,可我知道我必須得活著,因為他們更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