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白玉剛步上客房,便見一丫鬟鬼鬼祟祟地扒在門外,探頭往裡張望,白玉輕笑一聲,頓時起了玩鬧心,蓮步輕盈上前,伸出柔荑戳了戳她的背。
那丫鬟冷不防背後有人,回頭與白玉打了個照面,見是白玉,登時惶恐不安起來。
「九娘讓你來偵察敵情?」白玉美眸一眯,微微放出一道厲光。
那丫鬟不是煙兒,可不懂白玉的風趣幽默,她嚇得渾身似抖篩,唇也直哆嗦:「沒……沒,九娘擔心清音,讓我來看看清音的傷勢……」
白玉見她嚇得魂都快沒了,也覺沒意思起來,還是她的煙兒好玩,於是她淡聲道:「你回去告訴九娘,人就不勞九娘掛心了,奴家自會把人照顧妥妥噹噹的。」
「是。」小丫鬟戰戰兢兢地行了一禮,而後就跟老鼠見了貓兒,一溜煙兒逃竄去了。
白玉摸了摸自己的嫩臉,心想自己沒那麼可怕吧,白玉搖頭輕笑,又暗道:九娘可真是貓哭耗子。
白玉手剛碰門要推進,便聽裡面『哐當----』一聲,東西砸地聲,隨之一道虛弱卻難掩悲憤的聲音從房中傳出:
「貓哭耗子,我無需你的同情!出去!」
白玉指尖一頓,倩臉龐抹過尷尬之色,這貓哭耗子莫不是在說她?
白玉伸手掠掠雲鬢,一推門,妖妖調調地走進內室,便瞧見清音倒撐於床上,面容慘淡,眉凝烈氣,薄衾掩蓋著嬌軀,身上只穿了件藕色抹胸兒,香肩上布滿了傷痕,再看地上,膏藥盡撒了一地,而煙兒則呆立於一旁,面帶僵色。
白玉目光微凝,「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呦?」
煙兒氣鼓鼓道:「姑娘,這丫頭不識趣,她真以為我是她的丫鬟呢,我不想照顧她了,她要死就隨她死去。」
白玉這才知方才清音那番話是針對煙兒而非她,臉色稍霽,於是言笑晏晏道:「煙兒,大方點啊,人家傷者嘛,有點脾氣也能夠理解。」視線轉到床上的美人兒,溫聲道:「你叫清音是吧?清音姑娘啊,你身子才剛好點,莫要動怒,扯動傷口不好癒合,煙兒若有照顧不當之處,你大可與我說,我定會重重責罰於她。」
煙兒在旁聽得七竅生煙,嘴鼓的都快爆炸了,這叫什麼?會生氣的人有糖吃!也不知道她家姑娘哪根神經搭錯了,如此優待這個不識好歹的女子。
白玉一步一婀娜地走到床邊坐下,清音身子不自覺后躲了下,冷若冰霜地望著白玉。
白玉臉上浮起和善可親的笑容,語重心長道:「清音姑娘啊,其實做舞姬沒什麼不好……」
清音冷笑一聲,打斷她:「雖為舞姬,實與妓'女何異?不過仗著幾分姿色,在客人面前賣弄風騷罷了。」
白玉唇角微抽,忽然立起身,望著她怒眉道:」你這丫頭……」
煙兒忙提醒道:「姑娘,大方點啊,人家可是傷者。」然見她碰了釘子,煙兒背地裡暗笑。
白玉回眸嗔了煙兒一眼,煙兒住口,背地裡卻吐吐舌頭。
白玉再望向清音,美眸已無方才的和顏悅色,她冷冷一笑:「你這話不僅侮辱了奴家,也侮辱了坊中的眾多姐妹,舞姬賣藝不賣身,靠著本事自力更生,像你這種依附家族而活的千金小姐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清音臉色微微一變,而後別開了臉,似不屑與她分辯。說不過她就緘默,白玉更氣了,不由嘴角也劃過一絲諷刺:「聽九娘說,你還和男人私奔,這是千金小姐做的事?」
清音臉眉目間那一抹烈氣頃刻間消逝無蹤,只流露出一抹痛苦憂悒。
白玉淡淡瞥了眼她慘白的臉,冷笑:「你不是一直嚷著要死要活么?奴家就成全你,煙兒,把三尺白綾拿來,給她吊,弔死了奴家給她收屍,白白浪費奴家三百兩銀子,還得給你買棺材。奴家前世遭了什麼孽,今生讓奴家遇見你這坑錢的冤家。」白玉說完沒好氣地嗔了她一眼,扭著腰肢離去。
煙兒跟在她後頭,詫異道:「姑娘啊,真讓她吊啊?」她方才也只是說說而已啊,再怎麼樣那也是活生生一條人命啊。
兩人出了房間,白玉才氣悶道:「這丫頭嘴巴厲害得很,我到看看她有沒有本事真吊。」剛說完,眸色凝了凝,小聲道:「找人看著她,莫真讓她弔死了。」
「姑娘,你嘴硬心軟啊。」煙兒笑嘻嘻道。
白玉臉微熱,瞪了她一眼:「我只是心疼我那三百兩銀子,還沒從她身上討回來呢。」
討?怎討?煙兒撇了撇嘴,不信這麼一個心高氣傲,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小姐能有什麼用處?
哎,不過還是希望她真有點用處吧,否則她家姑娘花了錢,還得受她冷言冷語,真是得不償失呢。煙兒想。
當今天子與後宮嬪妃行幸曲江,遊玩賞春,今夜在曲江南苑大設夜筵,與民同樂,把那些京城中的深閨嬌娘,王孫貴族,平常子弟勾引得紛紛前去曲江湖遊玩。
才剛剛入夜,曲江湖畔已是一派笙管齊鳴,火樹銀花,歌舞嬌娘迷亂人眼的豪盛景象
白玉其實不大喜歡人煙湊集,只因她聽說,此次天子行幸,大多朝廷官員隨侍,那自然就少不了那翰林院的人隨駕了,所以白玉抱著僥倖心理,看能否與意中人來個偶遇。
「姑娘,轎子準備了。」
煙兒回房復命,見白玉坐在妝台前,已然打扮好,著一身鏤金絲牡丹花紋薄羅裙,挽著宮髻,斜插三支碧玉簪子,眉如遠山,唇似櫻桃,十分妖冶艷麗。
白玉笑著向煙兒伸出一隻塗著艷麗丹蔻的柔荑,煙兒見她又做作上,連忙嘻嘻笑著上前扶著她。
「記得派人盯著那尋死覓活的丫頭,免得我們回來卻是死屍一具了。」白玉提醒道。
「放心吧,有人盯著呢,看守的丫鬟說,那位小姐自姑娘離去后,就一直坐在床上發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不過送進去的晚膳她卻吃了,我想,她應該沒有尋死的念頭了吧。」
白玉點點頭。
白玉和煙兒坐著轎子來到曲江湖畔,一下轎子果是燈火輝煌,香塵滾滾,錦繡迷目,到處都是二八的佳人,富貴的公子。
白玉走在畫橋上,纖腰款擺,勾勒出妖嬈婀娜的身姿,手搖著柄湘妃金扇半遮嬌容,美眸中秋波瀲瀲,雖未向經過的男子眉目送情,卻已撩得他們眼裡痴迷,手腳酥麻。
「姑娘,你莫不是狐狸精轉世?」煙兒看著那些痴迷子弟,不由捂嘴笑道,也惹得一些男子朝她看來。
煙兒梳著本朝少女流行的髮式,頭戴簪花,著一身落花流水縐紗裙,一顰一笑受了白玉的一二分影響,眉眼也輕染了幾分媚意,只是她臉太圓,臉頰又有兩個可愛的梨渦,因此也多了幾分稚氣。
「什麼狐狸精?奴家這般清純,可不會媚人。」白玉佯嗔道。
煙兒沒忍住翻了個大白眼。
白玉四下張望,沒把心心念念的那人的影子盼來,倒是惹來了不少浪蕩公子哥兒前來搭訕,惹得白玉十分不耐煩。
「姑娘,你在找人嗎?」煙兒陪著她無目的閑逛著,也有些不耐煩了。
白玉剛待回話,便見前方斑駁燈影中,一男子長身玉立背對著她,雖只落了一個背影,卻將那玉骨神姿描繪得淋漓盡致。
萬事果然逃不出一巧字。
白玉將湘妃金扇猛地塞到煙兒手中,自己卻抬起玉手理了理雲鬢,整了整羅衫后,對著煙兒道:「你自己去玩吧,我有要緊的事去辦。」
「哎,姑娘!姑娘……」煙兒氣得直跺腳,她有什麼正經事做?分明要去做招蜂引蝶的浪花了。
***
男女混雜處,不經意間相撞,發出嬌呼,引來男子的失措。
佳人身子被撞得傾斜,柳腰折轉,勾勒出一抹婉轉婀娜的身姿,薄羅衣裙在夜色中微微搖曳,散發著蠱惑人心的異香,不出意外地,倒在了一人的溫厚懷中。
白玉眸中媚色撩人,微微側轉頭,柔膩道:「大......」
咦,她的大人怎麼換了副面孔?白玉直挺挺倒在陌生男子的懷中,她笑容凝滯,腰間綉帕兒點地。
「姑娘沒事吧?」男子開口問話,眸中閃過驚艷之色。
白玉見那男子目若朗星,鼻如懸膽,倒是一個相貌堂堂的富貴公子哥,恢復了嫵媚姿態,掐起柔媚的嗓音來:
「奴家沒事,若不是公子出手相助,只怕奴家真要當眾出醜了。多謝公子。」
「姑娘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那男子摟著她纖細的腰肢,眸中閃過一簇火苗。
白玉覺得他的手不大安分,黛眉剛蹙起,便聽到一道清潤溫和的聲音傳來:
「白玉姑娘?」
白玉尋聲看去,她心心念念的人正立於她不遠處,一襲領口鑲綉著雲紋滾邊的雪色衣袍,發籠玉冠,端得風雅迷人、俊美非凡。
白玉心狠狠一跳,彷彿有一頭小鹿朝她心口亂撞,她立刻從陌生男子的懷中掙脫出來,含情脈脈地望向沈墨,淺笑道:「大人,沒想到在這裡碰見你,好巧啊。」
沈墨微頷首,視線掃向一旁的男子,眉目間笑意淺淺,溫潤道:「白玉姑娘與友人一同出來遊玩?」
他的臉上並無拈酸吃醋之色,白玉卻急於作解釋:「奴家是一人來的,只不過方才人群擁擠,不小心撞了這位公子,險些摔倒,又被這位公子扶住,才免了出醜。」
「可傷著?」沈墨溫聲道,語露關心。
白玉不覺款步上前離他稍近,心跳有些加速,試探性地問:「奴家無礙,多謝大人關心。大人也是獨自一人前來遊玩?亦或是佳人作伴?」
沈墨目光專註於她身上,臉上依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自是獨自一人。」
「大人不覺寂寞么?」白玉莞爾一笑,笑中微露揶揄。
白玉旁若無人地與沈墨打情罵俏,被她涼在一旁的公子有些尷尬,卻又不好插嘴,幸在此時,聽得「公子!」一聲,一丫鬟不知從哪旮旯里突然冒出來,直接擋在沈墨面前,阻斷了白玉的熱切目光。
白玉眸凝寒光,射向那丫鬟,那丫鬟呆憨,恍若未知,只心一心在她家公子身上:
「公子啊,奴婢可算找到你了,老爺他在亭子里正等著您過去呢。」
公子尷尬地咳嗽了下,對著那丫鬟道:「知道了。」又轉身向白玉禮貌的作了一揖,「姑娘,在下還有事先走了,希望有緣能夠再見。」
「公子慢走。」白玉笑盈盈道,雖叫他慢走,語氣卻迫不及待趕人似的。
公子心中失落,鬱悶地睇了沈墨一眼,隨著侍兒離去。
目送那公子消失后,白玉回眸望向沈墨:「大人,您還沒回答奴家,這幾日你不寂寞嗎?」白玉神色間不覺帶了抹嗔意,若不是此番偶遇,他準備何時來找她?
如果她不主動,他是否一輩子都不找她?
沈墨其實還真未動過找她的心思,甚至根本不曾想起過她,這幾日他公務繁忙,根本無暇顧及別的,又何談寂寞一說?
沈墨將方才經風吹到他腳下的綉帕撿起,遞到白玉面前,唇角一彎,眸中映射著月華般的溫潤光澤。
白玉不滿意他轉開話題,面露埋怨,伸出一隻嫩蔥縴手從他手中接過綉帕兒,指尖相碰,沈墨忽然握住她的纖纖玉指。
在白玉的錯愕下,他傾身上前,附耳低語:「我如果說寂寞,今夜你會陪我么?」手溫柔撫摩著她的手,他眸光沉沉似這撩人夜色。
這女人有攀高之心,他不是不知曉,本待不回應她的期待,卻莫名地很想看看,她接下來又要如何勾引他。
或許他今夜是有些無聊了。
白玉心頭的怨氣頃刻間煙消雲散,面頰暈紅,羞答答的縮回了手,絞著綉帕兒,吳儂軟語:「那大人現在是準備回府?還是打算隨處逛逛?」默認了他的請求。
「前方有座燕子樓,視野廣闊,可以將京都夜景盡收眼底,又甚是清靜,白玉可願陪我同去?」沈墨伸手做出邀請。
白玉將柔荑搭在他溫潤的手掌中,嫣然一笑,櫻唇微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