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與向日葵

太陽與向日葵

時近永樂二年,大明百廢興舉,治制漸立,君臣協心。唯有為遷都北平一事,朱棣力排眾議,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彈。不論文武,皆擔憂此舉會動搖國之根本,卻都被朱棣以「北平滄海繞其東,太行峙其西,后枕居庸,前襟河濟,有谷馬魚鹽果窳之利;以為皇居,東南轉漕,秦晉入衛,形勝甲天下」為由給壓了下去。

不過作為政治妥協,朱棣最終同意了從洪武三十五年就開始的立儲之請,表示自己會在今年內選定繼承人,必不至再令愛卿們操心。當然,又引起舉朝一片吵嚷。

朱棣三個嫡子,朱高燧最年幼,無論如何不可能被考慮,人選自然要在朱高熾和朱高煦之間決出。以內閣七學士為首的文臣們全部主張立長。他們跟朱高煦又沒過並肩對敵的同袍烽火情,更未目睹他在白溝河和東昌等役中的種種表現,唯一的印象,是流傳至今他當年在大本堂時的種種不學無術,是故對於皇帝陛下居然還會為繼承人而搖擺,都大感不可思議。

朱能等武勛則都傾向朱高煦,誰讓他和他父親這般相似,十四歲年紀便衝殺敵陣,氣魄凌雲勇悍無匹,更有斬殺諸多名將的累累戰功,誰人看見,能不嘆服心折?至於朱高熾,就他現在這身體,還能跨得上馬嗎?陛下日後定都北平是肯定的了,「天子守國門」,他要怎麼個守法?

遷都之議時,朱棣硬頂住所有人的唾沫星子苦口婆心,一意孤行,如今,卻終於懂得了父親當年的困苦。

強悍如高祖皇帝朱元璋,都要為文武間的爭吵而頭痛,最終棄了秦王和朱允熥,選了兩頭不沾的朱允炆。他不禁想——如今,他最好的選擇,難道也會是燧兒么?

道衍大師已經表明立場要置身事外,無論他選誰,道衍都是太子少師,資善大夫,必將盡心竭力輔佐。

至於天晴……

「三保,你知不知道她的意思?」乾清殿里,朱棣將解縉的題本合上,丟到了一旁。

尤力突遭點名,一時反應不過來:「呃、嗯?陛下是問,皇後娘娘對立儲的意思?這個、奴婢也不大清楚啊……不如,陛下親自去問問看娘娘?」

「呵……本來朕是想免走這一遭的,說不定你知道呢。平常里,她不是很愛找你說話么?」

對面望過來的眼神曖昧,若有所指,尤力陡感不祥,本能拜倒:「陛、陛下!娘娘是因為花姣姑娘走後,再無人可以時時陪伴,說話解悶,小葵又年紀小不懂事……見、見奴婢和花姣姑娘一樣,家從雲南來的,想起時就會召奴婢去聊聊舊事,除此之外,真的無他了!」

看他一臉惶恐,躬身快要及地,朱棣不禁發笑:「你想多了。她能和你說話,總好過事事憋在心裡。你替她疏解心結,朕又怎會怪你?」

他見過她看待心愛之人的眼神,於他簡直銘心刻骨,便知這三保是個假太監,又怎麼可能搞錯?她是真的視他為友,願意與他分享心事。而他對她,從來,連友亦不是……

「她剛來王府的時候,朕看著她,就想起了初次到見你的情形……」朱棣漫漫陷入了回憶,「你們的眼神很像,又一樣的想法逸宕,無懼無畏……難怪,她總願意親近你。」

尤力緩緩起身,心中模模糊糊終於有了些眉目——朱棣確實在嫉妒他,然而並不是作為什麼情敵,只因他,是她可以交心以付的朋友。

「你們是同一類人,不管經歷多少事,不管過了多少年,眼神依然和赤子一樣乾淨,好像這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誘惑你們、改變你們。」朱棣笑了笑,輕輕咽下了後續。

和你們相比,我——

只是個庸俗人。

「陛下這樣稱讚奴婢……」尤力訕訕,正愁不知道怎麼接才好,卻聽得殿外響起了清亮的女聲——「讓我進去,我要見陛下!要麼你們讓開,要麼快去通傳!」

朱棣已知道了來人是誰,嘆了一口氣,示意尤力宣入。

待那人匆匆走進……

「海珠,朕應該跟你說過很多遍……」

「陛下!這次臣妾真是有要事,必須奏稟陛下!」閔海珠二話不說撲通跪倒,緊接著毅然抬起了雙眼,「事關宮闈隱秘,還請陛下屏退了旁人!」朱棣見之無奈,只得先讓值守侍候的尤力離開。

「好了,你說吧。」

「是!此事——有關於皇後娘娘!」

……

「陛下。」

「都滾下去!」

今日侍夜的是汀依和蘭依,剛剛才為天晴熏好被褥鋪上,準備出去拿湯婆添了熱水再進來候她睡下,一聽到朱棣怒喝,哪裡還敢多廢話,立刻悶聲告退。

天晴正就著腳爐坐在暖閣里看書,聽到動靜,要走出寢殿看看究竟,恰撞上了朱棣。

他的雙眼赤紅,似是喝過了酒,腳步不穩,還微晃了兩下。天晴探手要去扶他,他卻先一步猛地伸手,兩指環扣,將她的手腕緊緊捏住。天晴動彈不得,下意識揮出另一手想掙開,卻痛得「呀」了一聲。

原來他左手一撇翻轉,另外三指已將她的右手腕也牢牢攥死。天晴奮力扭動肩膀,想要抽出,他的五指卻像一副鐵鐐,任憑她怎麼掙扎,都錚錚不動。天晴又氣又莫名,惱然瞪著他,他也回瞪,卻不說話。

「干什……啊——」話音未落,她就覺自己像個麻袋一樣被提起,摔在了架子床的門圍旁。料想自己此刻一定狼狽至極,天晴咬牙想翻身立起,不及用力,又被撞倒在地。

她眼冒金星,恍惚覺得自己是頂到了一堵牆,直到熏天的酒氣直衝口鼻,她定睛,才發現是朱棣俯在自己身前。兩頰一麻,他已捏住了她的下頜,聲音中挾著隆隆的怒意——

「你以為自己聰明絕頂,能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是不是?」

朱棣兩道目光直逼她來,如同烈火剛鍛出的刀。

「你還想要裝到什麼時候?常天晴!」

「唔……」光是被盯著就感到撲面的疼,幾乎要將她凌遲殆燼,天晴只能勉力發聲,「什麼裝……到底是為什麼事……你、你告訴我啊……」

「哼……還想裝傻?非要等見我千刀萬剮,你才肯露出你的真面目,是么?!天完女皇陛下!」

是紀綱……那天她放彭師父走,他發怒說的話一定被錦衣衛聽見了。

可無論華遠執還是紀綱,都不可能對朱棣隱瞞彭師父的打算,必是早就告訴過他的,為什麼偏偏到今天才……

「所有人,張之煥、阿赤烈、袁融、熾兒、兀良哈、盧家村、烏芒、蘇集……所有人,所有人!你就只想保住了他們!只要他們沒事,我怎樣下場——都無所謂!要不是為救那沈芳婷,不得不告訴道衍師父噬心蠱的解法,此時我早已被你種了蠱了,對么!我和你說的話,你只當成了消遣,在心裡譏我、笑我,是不是?常天晴——你以為,就算你這樣辱我、耍我,我也不可能對你怎麼樣的,是不是!」

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在發燙,越捏越緊。預感到即將到來的命運,天晴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不……我不是……不、不會的……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是怎樣的人?你倒說來聽聽看啊!」他冷笑,虎口一推,將她的臉更抬起一寸。

「呃……不、不、別這樣……你先別生氣,我們……講道理……我、我可以解釋……噬心蠱、什麼……」天晴淚盈於眶,努力想顯得鎮定,聲音聽在耳中,卻破碎到連自己都覺得畸零可憐。「……我從沒想過……給我機會,所有事……我都能解釋……」

「解釋什麼?在你眼裡,我不就是個無賴么?什麼時候講過道理?」

「你說過、說過不會勉強我……」淚水溢出,漫過眼角,滑落在他的指節。感覺到他的手更用力了些,天晴卻不敢就此死心,拚命仍想觸動他的驕傲和自尊。

「君無戲言,陛下……陛下要言而有信!說話……算話……」

朱棣卻輕輕皺了一下眉,如同在嗤笑。「你說過的話——又有幾句是算的?」

這麼多年,他順她由她忍她讓她,還要順到幾時?讓到幾時?

得不到?她本就是他的,世人皆知,憑什麼他得不到?

憑什麼他要忍??!!

「你不是很厲害、很本事嗎?不是能讓所有人按著你的心思轉嗎?這時候,你有什麼辦法呢?哏?常天晴。」他笑得幾近猙獰。這張她面對了八年的臉,第一次顯露出那樣的陌生和可怖。

有生以來,天晴從未感到過這樣的弱小無助,命運聽憑他人之手,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

不,這不是她!就算武力盡失,就算病得成了廢人,她也不可能任人宰割!!

可威脅、求饒、交易、試探……曾經她賴以脫困的方法,此刻一樣都使不出來。

她怎麼使得出來?

她根本沒想過會走到此時此刻的地步,她根本什麼辦法都沒有!

是的,她沒有……

天晴張開嘴,似能聽到自己嗚嗚的哭泣聲。為什麼她要哭呢?因為害怕?屈辱?憤怒?痛苦?絕望?抑或悲哀?她無從分辨……

朱棣根本不想去探究她的心事,開始施虐一般啃噬她的側頸。燈火下她的皮膚竟蒼白得宛如透明,血管如鼓,愈奏愈急,激蕩出陣陣淡而幽的香味,熟悉到迷離,讓他恍墜夢中。耳邊似傳來幽泉一樣的嗚咽,遙遠得彷彿掉落在另一個時空……

「天晴……常天晴……」他閉上眼,含混而低沉地喚著她的名字。

她無聲地流淚,望著頂上頹然盪下的承塵,視線被一片金紅淹沒,蔓延到荒蕪。

這樣也好,發泄之後,他就能甘心了。

過了今天,她就可以自由了……

她沒有被誰強迫,她是自願的,完全是自願的……只要扛過去,就好了。

天晴拚命說服著自己,和以前一樣,這也不過是命運對她的又一次嘲弄罷了。為了自由,沒什麼不可忍受……但眼淚卻像越堤而下的江河,依然止不住地流。

「嘶——」

衣襟被扯裂,木然中她卻有一種錯覺,彷彿同時被撕開的還有她的皮膚血肉。不,沒那麼嚴重,只是她的自尊而已,被撕碎的只是她的自尊而已,她還可以活下去的,像爹和娘,像攸寧姊他們期望的那樣,她還可以活下去……

朱棣卻停止了。

在她裸露出的肌膚上,那道傷疤,隨著歲月推移竟愈發深刻,灼人眼目,像一個翻滾的火球,烈焰四射。

他直直地盯著它,忽然不可思議地想,這多像她,一枚小小的太陽……

抬頭看她此刻的臉,亂髮如繚,認命般低垂著眼瞼,如同一尊被人弄壞的摩羅玩偶。

似乎是發現他停住了,她有些慌張地收起已被他放開的手,局促掩在心口,卻生生不再作一動。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彷彿生怕一點輕微動作,會引來一場颶風暴雨……

正因如此,她的身體壓抑到戰抖,臉頰愈加發紅。緊閉著的雙眼旁,猶可見淚水劃過的濕痕,反光一般剔透。

朱棣忽而全然醒了。

他到底在幹什麼?他怎麼能這樣?她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脆弱得好似琉璃細瓷,任誰都可以摧折——是因為誰?

他怎麼還可以……怎麼可以……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朱棣兩手掩面,十指深深插沒在散發里,雙肩起伏如夜霧裡的山。

見他如此,天晴心裡豁然生出一線破曉般的希望。她悄悄攏好了衣服,蜷起身子,抱膝把自己縮在了小小的一角。

他清醒了?

應該是……已經冷靜下來了吧?

「你……好好地休息吧。」朱棣突然開口,卻不再看她一眼,拾起自己的衣物,大步走出了她的寢殿。

兩日之後。

「春草如有意,羅生玉堂陰。東風吹愁來,白髮坐相侵……」

「白髮坐相侵……」天晴漫目窗外,此時庭園仍是一片冬意蕭索。她忽而有些茫茫然地想,為何即使冬去春來,熬過了看似最艱難苦痛的時光,也會讓人生出如此的惆然感傷……

或許,到了那時候,反而更感傷吧……

「娘娘還這麼年輕,怎麼會愁白頭呢?」小葵正在一邊整理著女史們的書抄,偷聽了一耳朵,歪起腦袋問她。

「年輕卻白頭——不為愁,又為什麼呢?」天晴轉向她笑道。

「年輕嘛不管愁不愁,總不會白頭啊~人總得等老了才白頭呢不是!」

「誰人跟誰人要白頭到老了?」

「陛下!」兩人都顧不上為朱棣的空耳盲猜吐槽,全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

「嗯……是朕讓他們不要通報的。」朱棣一副瞭然的表情,向著殿外的方向微微轉了轉身,打趣道,「否則都不知道你又在屋裡做什麼壞事了。」說著看了看她們二人。

「沒、沒!不是壞事!就娘娘、娘娘書稿看得悶了,正讀詩呢!」小葵似是被他盯得緊張,好好一句話都說得又重又磕巴。

「哦?現在解悶都這麼文雅了。」朱棣饒有趣味地拿過天晴手上那捲《李太白集》翻了翻。「上次你們丟來丟去的那個小飛鏢呢?不玩了么。」

小葵從腳底到頭皮似都綳得緊緊的。若在以前,陛下找娘娘閑聊說話,她是必要像汀依蘭依那樣立刻告退的。可昨日清早,她服侍娘娘起床洗漱的時候,卻發現了一件被撕破的中衣、娘娘手腕上的兩道淤痕……雖然娘娘一直說沒事,但汀依蘭依的反應和自己的直覺都告訴她——肯定有事!

那一瞬,惱怒、自責、甚至對於皇帝的恨意,山洪一般向她湧來。

娘娘這個身體,已經這麼差、這麼可憐了,他還不願意憐惜她嗎?!

就是她們鄉下山裡的男人,也不至於這麼禽獸不如的!

小葵一邊為自己沒能保護好娘娘而懊惱著,一邊又前所未有地迷茫——

整個天下都是皇上的,連她的命都是……在他的手裡,她要怎樣才能保護好一個人呢?

小葵能想到的方法就是——無論如何,再不離開娘娘身邊!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好意思為了施暴,把一個小宮女活生生拖走吧!

天晴全然不知在小葵胸中澎湃的偉大決心,只覺得她今天哪哪都奇怪,就是從朱棣出現開始。

看她僵僵直直像一根旗杆似地杵在那裡,不懈地保持著離天晴一步之遠不多不少的距離,朱棣也有點不耐煩。

「你……」

「啊……是本宮疏忽了,陛下上次說要找一天對弈的,定在了今日,本宮都給忘了!小葵,你去把棋枰什麼都拿出來吧,本宮自己來擺。」趁著他還沒動怒,天晴趕緊解圍。

「可是……娘娘?」小葵猶疑地看著她。

天晴微笑點點頭,用口型做了一個「快呀」的催促。

小葵終於磨磨蹭蹭地搬出了榧木棋枰,又拿來了兩個白玉棋盅。「上回娘娘和郡主下棋,晚間收得匆忙了,有些沒分過色都丟在了盒裡,婢子這就挑揀。這裡還有些乾淨的,不然,陛下同娘娘先對起來?」

「行了,本宮來弄。再去將茶點拿來,你便下去吧。」天晴大約也明白了小葵的意思,為她還費力把雲子混在一道的「急智」有點哭笑不得,可也實在不能再由著她自作聰明激怒了朱棣。「可別躲起來偷懶呀。就在外間守著,缺了什麼,得叫得著你。」

小葵雖然稱不上頂機靈,但跟隨天晴這麼久,意思都聽得明白,見她堅持,便依命做事,乖乖退下了。

「大概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她了。傻歸傻些,勝在有顆忠心。」朱棣道。

「是啊~人都容易喜歡和自己像的人嘛。」天晴笑笑。

朱棣在她對面坐下,默了默,才道:「前日,朕喝醉了,嚇著你了吧。」

天晴撥弄著雲子的手頓了一頓,很快丟出了一個黑子,又自然地繼續翻揀。

「是有一點點嚇……不過陛下也說,是因為喝醉了嘛,臣當然能體諒了。」

在朱棣離開的一刻鐘后,天晴終於可以把事情理一理了。他當然不會真對她有什麼□□,只是因為受了刺激,加上酒精的催化,血沖腦門就想發泄懲罰她一下。後來他畫風突變,是在她的裡衣破了之後——這應該要感謝她實在沒什麼看頭的平板身材,以及那團充滿野獸派印象的傷疤,兩者相得益彰,終於成功地讓他瞬間驚醒,大倒胃口,興緻全無。

如今她已經二十有三,想再發育不太可能,那麼碗大一個疤痕也勢必去不掉,既然如此,這次之後,朱棣一定會慎重評估——這麼個脫光了都吃不下的女人,與其繼續讓她占著茅坑不拉S霸著中宮之位,還不如另選賢良了。這麼一來,他終於可以解放自我,左擁右抱,她也能夠恢復自由,天高海闊,真真是兩全其美!

看來鬧這一場,也不全是壞……她不過是被人看了看嘛,反正他都喝醉了,除了那團疤,應該也記不住什麼。

「那天陛下說了一句,什麼將小融和大皇子放在前面……臣後來想了想,是因為那封送去北平的招降書么?」天晴繼續邊揀棋子邊問。

「不錯。」朱棣沉聲道,「據說,當時袁融教唆過熾兒,接受張安的提議,起碼保住自己安穩富貴;但最後因收到了你的飛信,知道我已作防範,才臨時改意了。」

「陛下真的相信,事實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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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們不要被中間部分嚇到哦,嘿嘿……在這麼這麼主旋律的作品里,怎麼會出現那麼那麼不和諧的片段呢?-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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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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