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不過剛過三更,整個寧家村還在沉睡,濃重的夜色和著細微的風聲,幽遠寧靜,只有幾聲雞鳴狗叫點綴其中。
寧家除了尚且年幼的寧子儀、月茹,已經盡數起了身。
喜春的大喜日子,寧書寧為當兄長的也辭了一日的營生,專心在家搭手,送妹子出閣。今日之後,喜春就不是那個能跟在幾位兄長身後的小丫頭了,兄弟幾個原本為妹子有這一門親事高興,此時卻生出了惆悵起來。
喜春如今還是自己家的,可嫁人後,卻是別人家的了。
「你們兄弟幾個站那裡做甚的,還不快些把這些東西搬到灶房裡去。」陳氏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叫了兩兄弟去搬抬,又指使兩兄弟去貼喜紙,掛紅綢。
趙氏這個大嫂也沒閑著,裡外的洒掃一遍,寧家院子中還種了些花草,如今種在廊下,別有一番風情,趙氏仔細,花草也給細心澆了水,把每一片葉子上的灰土拂去。
唐桂花打著哈欠,朝天白了一眼。
只覺得這個大嫂有毛病!她一個好好的大活人呢在跟前兒她看不到,就顧著那些花花草草的,俗人的想法也很俗氣,花花草草能吃能穿不成?
反正她是搞不懂爹幾個嘴裡時常說的高潔、清雅甚玩意兒的,早年嫁進來唐桂花也是有一顆好學的心,想努力上進,融進寧家,做一個叫寧父滿意的兒媳婦,這幾年下來她也死了心。
她溜到了小姑子喜春房中。
喜春起了好一會兒了,這會兒鬢髮散亂,斜斜靠在床榻,眼眸微眯,帶著睏倦,不自覺便帶著一股慵懶起來。
新娘子光是梳洗打扮都要花費好長時間,寧家散著發,得等著娘陳氏來為她梳了第一下發后,再由從牙行請來的妝人兒給喜春上妝描眉,鬢髮插珠。
唐桂花一進門兒,見喜春房中的首飾匣子俱已打開,露出裡頭盈盈燦燦的首飾來,金、銀、珠寶、寶石、絨花等應有盡有,從頭上的珠花、髮釵、步搖、頭面兒樁樁不缺,甚至連耳墜子、鐲子都有。
唐桂花眼紅了,不敢再看。
這些東西,幾乎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她小姑子就這麼輕飄飄到手了,平常還不帶,一副不愛的模樣,一想,唐桂花心裡就酸。
別人家的夫君就是好。
「小姑啊,你這輩子可當真是幸福呢,你嫂子我是比不得了,以後你成了那周家夫人了,可別忘了照拂照拂你兄弟嫂子啊。」唐桂花能屈能伸,酸完了還不忘了在喜春耳邊說好話。她拉著喜春的手,「小姑,你可別忘了我們姑嫂還有一起捉姦的情誼呢。」
小姑子可跟大嫂沒這份情誼的。
喜春昏昏欲睡的,被這一句嚇得頓時驚醒過來。
唐桂花不提,喜春都快刻意遺忘前日的事情了。
是,戳破了黃蝶的真面目,讓三哥不會上當受騙了,但做這種事也是喜春頭一回,那情形,如同做賊似的,心驚肉跳的,這是她這輩子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了,喜春覺得自己這輩子只怕都難忘了。
「二嫂,你放心,我忘不掉的!」這幾個字,喜春幾乎是從牙里蹦出來的。
陳氏指著兒子媳婦把東西歸位了后,踏著滿室燭火進了喜春屋裡,唐桂花在自己跟喜春打好關係后已經出去了。
寧家準備的嫁妝被單獨放在另一間房中,但女子嫁妝並不是這些能叫外人看到的,還有平日里的自己慣用的擺件首飾、家中單獨給的銀票等。
陳氏也不客氣,直接拿了兩張百兩銀票給喜春:「這壓箱底的銀子你收好了,周家家大業大的,這點銀子自是不缺,但卻是爹娘給你的一份心意。」
與銀票一起的,還有一本薄薄的冊子。
喜春很是好奇:「這是什麼?話本子么?」
陳氏對上那清澈的目光,說不出口。跟一個黃花大閨女說這些除了抹不開面兒外,還有實在沒法細說。只交代喜春:「你放匣子里,等你嫁過去后再翻開看看就知道了。」
「現在不能看嗎?」喜春問。
陳氏生硬拒絕:「不能。」
喜春屋中常用的木梳、首飾匣子等慣用的是定要帶走的,這類平日要用上的物品,不用充入嫁妝中,隨著嫁妝走,也不登入嫁妝單子中,喜春雖好奇,卻也聽話將薄冊放入慣常用的匣子中。
匣子有兩層,上層是平日用到的不起眼的珠花釵子,下層則是放著信紙,瞧著已有好幾封的樣子。
該交的已盡數交付完,請的妝人兒已經到了,正被喜春大嫂趙氏招待著。陳氏把人迎了進來,拿了木梳,親自替喜春梳好頭,退開,由著妝人兒給喜春裝扮。
這一通忙活下來,已是四更天了。
女家的親友一早便會登門兒,登門后,得由家中女主人帶人迎人,把女客迎入側廳,奉上瓜果點心茶點,請客人們吃喜糖、喜點、喜圓子。
灶房裡早就忙活開了,寧家特意請了寧家族中幾位手腳麻利的婦人制點、圓子,趙氏帶著弟妹唐氏幫著搭手,期間趙氏給喜春送了碗圓子叫她墊墊肚子。
新娘子這一日這可不好受,待裝扮好幾乎便是滴水未沾,怕喝了水要出恭,喜服複雜難解,頭上壓的釵珠又多,極為不便,是以,新娘子在這一日上妝面兒后怕衣裳皺了,都不敢稍加動作的。
趙氏也沒忘了妝人兒,也給她備了碗。
新娘妝面兒也不簡單,得先絞面兒,再敷上面脂,粉,胭脂等,手藝上等的妝人兒上妝,能叫肌膚白裡透紅,如白玉般碧玉無暇。
辰時,寧家的宗親、姻親、等相繼登門兒,寧父帶著兒子在門外迎了客進門,又過了一時半刻的,村裡大小婆子也來了,直奔那側屋去,去看喜春的嫁妝。
陳氏早就開了鎖,這會兒唐氏守在屋中。
說實在的,村裡人早就想看看寧秀才家備下的嫁妝了,有閨女的,也想看看寧家備下的禮給自己閨女備上一份,這一看,倒是說要跟著備禮的不吭聲兒了。
寧家曬出來的嫁妝,除開周家送來的,寧家備下了桌椅、柜子、瓶、鴛鴦枕頭、被子,鞋襪,外衫,剪子等,滿滿當當的放了小半屋,最叫人吃驚的還不是這。
「嘶,我沒看錯,那是地契吧?」這一問,幾乎問呆了來看嫁妝的人。
離得近的又看了好幾眼,確定沒看錯:「是商契,寧家好大的手筆,給陪了一間鋪子呢。」
都還沒有擺脫身上的泥腿呢,哪有閑錢買鋪子,還給出嫁的閨女陪送的?先前還叫嚷的人退到了最後,就當自己沒說過。
喜春房中也擠滿了人,都是些小娘子大姑娘,多是喜春外家的嫂子和姐妹們,都是過來給添妝的。
見了這滿堆的首飾,先是被閃花了眼,過後就是七嘴八舌的恭賀她大喜了。喜春陪著她們說話,到外邊不知誰喊了聲兒迎親的來了,房裡的姐妹紛紛朝外走,喜春才鬆了氣。
她面兒上的妝已經畫好了,肌膚白嫩得挑不出一絲瑕疵,薄薄的胭脂在臉頰眼尾暈開,把她溫婉的面容畫得既純又媚,喜春從昏黃的銅鏡看,竟險些認不得自己了。
周家來迎親,本是天大的好事,寧父兩個雖沒說,卻是滿心期盼女婿的到來。此刻,寧家主房中,面容俊秀的青年說完,只見先前還歡喜的氣氛蕩然無存,寧父更是沉下臉,「你們周家什麼意思,大喜的日子,這跑來迎親的竟不是本人?!」
他先前見了人,嘴上那句好女婿就差點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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