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幾聲啼哭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陳氏起身,喜春幾步越了過去,搶先出了門子,側著臉,柔聲道:「娘,我去吧。」
陳氏腳步就頓了幾分。
「那、那你去吧。」
喜春大嫂趙氏娘家爹一早摔了腿兒,使了人報了信兒,大嫂趙氏憂心得緊,一大早就回娘家去了,臨走託付了喜春照料下侄兒子儀。
子儀還不到三歲,是寧家大孫子,很得寧父看重,這會兒跌坐在床上,眼淚一串一串的,見喜春進門,伸著白胖的手要她抱,還不忘指了指床上的小水窪跟她告狀:「小、小姑姑,爹,爹爹喝水水了。」
再小,寧子儀也不會承認自己尿了床。
喜春脾氣好,性子更是溫婉,也不拆穿他,點頭應是:「是你爹不好,等他回來,小姑姑幫你說說他可好?」
寧子儀頓時給為難住了:「那、那還是算、算了吧。」
「噯。」
喜春給他換了條下褲鞋襪,把人抱了出去,寧父已經喝了茶湯,喜春喂著子儀吃糊糊,寧父已在一旁誦讀起了三字經。
寧父半生願望便是高中舉人,改換門庭,可惜天份不足,僥倖過了院試已是極限,寧父之後,便把期盼放到了四個兒子身上,從寧書、寧為、寧元、寧喬兄弟幾個的名上便能看出寧父的期盼,寧書天資最好,如今在鎮上做賬房,寧為跟著村裡的赤腳郎中學手藝,寧元一個勁兒琢磨著掙大錢,最小的寧喬見天在山上轉,不時采一些藥材來賣與二哥寧為。
寧家四個兒子,無一人接班走上科舉之路。
寧子儀的出生含著寧父最後的希望,寧家為大兒子寧書娶妻時便格外慎重,最後挑中同樣是出了秀才公的趙家,喜春大嫂趙氏正是秀才公的閨女,動作斯文,舉止有禮,這樣門戶相當的兩家產下的下一輩,寧父覺得比幾個兒子強。
寧子儀坐在小椅上,小腿兒晃悠,吃一口糊糊,跟著寧父念一句。
倘若只是通讀,讀詩誦經,即使能誦讀無數篇,也不過是鸚鵡學舌之類,寧父自是明白其中含義,不會趕著在寧子儀跟前兒讀那些生硬的字句。
一人讀一個念,爺孫倆配合極好。
喜春溫順的眉眼都沾了笑,堂屋外,喜春二嫂唐氏抱著剛滿一歲的大妞寧月茹朝裡邊瞧了眼,有寧父在,唐氏不敢大了聲兒去,撇了撇嘴兒,抱著女兒去了灶房裡,沒一會人出來了,不過臉色瞧著不大好看。
晌午,喜春哄睡了子儀,準備起了一家子的飯食。
她手腳麻利,不一會就弄出了兩個菜來,唐氏摸到了喜春身邊,做做賊似的:「她小姑啊,大嫂回娘家了?」
喜春不防,回道:「趙叔摔了腿,大嫂回去瞧瞧。」
「這咋早不摔晚不摔的,今兒給摔著了。」唐氏嘀嘀咕咕的,目光掃到灶台橫樑上掛著的半扇豬肉上。
這豬肉是剛開春的時候周家使人送來的,寧家吃了兩回,每回都是割了小半塊來炒,唐氏不時就看上幾回,哪裡不知道這半扇豬肉又少了些,她方才可是去比劃過的,又看了切口,分明是那新鮮的口子。唐氏甩著臉子,氣沖沖就出門了,別說給搭個手,連柴火都沒添上一根兒半根兒的。
喜春又燒了兩個菜,端到桌上,這才喚了坐在院子里父母兄長們。
寧家一家子,老大寧書在鎮上做賬房,要夜裡才家來,老二寧為在赤腳大夫處,晌午家來,老三寧元、老四寧喬沒個正經差事兒,如今都在家。
寧父不管事,寧母陳氏就吩咐:「待會老三老四跟我去地里,咱家的田地都得拾掇拾掇,過些日子才好下苗子。」
寧元寧喬點點頭。
「老二媳婦也去。」陳氏又加了句。
一直漠不關己的唐氏瞧了瞧寧為,見他不吭聲,有些急了,擠出笑對著陳氏:「娘,你看大妞這還小,離不得我呢,要不,我就不去了吧。」
寧家兩個媳婦,大嫂倒是會躲,都躲回娘家去了,就欺負她人老實呢。
陳氏瞥她一眼:「我這不是在跟你商議,而是在吩咐你。」
陳氏十六嫁到寧家,連著生下四子一女,喜春出生后不久又當上了秀才娘子,在村裡也是頭一份,走哪兒都被稱呼一聲秀才娘子,這會兒板著臉,秀才娘子的氣勢一出,唐氏就不敢吭聲了。
陳氏接著說:「下晌你們爹帶著子儀讀讀書,大妞就給喜春給帶著。」
寧為對妹子帶閨女很是放心,唐氏雖說是生母,但因著沒生齣兒子,自覺低了一等,平日對大妞也稍有些忽視,不如妹子來得體貼入微,當下就附和:「娘安排得對。」
「...」唐氏又怒又氣。
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媳婦進了門那就是寶,老子娘就是草,唐氏沒少往這方面培養,但沒一回是成功過的,到現在她都還只是根兒草。
她重重把碗筷往桌上一擲:「不吃了!」
唐氏的話沒有威脅到任何人,寧家不是那等吃不上飯的,連寧為都不吃她剩下的,一吃完,陳氏便把唐氏剩下的給倒在了豬槽里,還把人給攆了去洗碗筷,餓著肚子去幹活。
下晌的天兒帶著幾縷光,喜春把大妞抱著在院子里走動,聽著裡屋侄兒子儀清脆的說話聲,給他們送了回水,一盤子點心,坐在院子裡頭綉著手帕,大妞就睡在身邊籃筐里。這籃筐邊沿被喜春用棉布給裹著,一點也不刺手,軟和得很。
喜春在院子里坐了一個下晌,從申時起,這天兒又暗了下來,喜春瞧了瞧天色,把籃筐小椅都給搬回了房裡,又把簸箕里晾曬的菜乾給裝了,剛忙活完,門外傳來動靜兒,喜春兄長老子娘等家來了。
陳氏率先進了門兒,手上的鋤頭弄得叮噹響,喜春二嫂唐氏餓著肚子上了一下的工,半點聲兒都不敢坑。
喜春迎上前,接了她的鋤頭,悄聲問落在最後的四哥寧喬:「娘這是咋的了?」
「還不是那個三嬸子...」
兄妹倆嘀嘀咕咕的,陳氏揚高了聲兒:「你們倆說甚呢,也讓我聽聽。」
陳氏往日最是疼愛喜春這個閨女,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這會對著他們兄妹倆都沒好氣的模樣,似乎連喜春的氣都生了,寧喬碰了碰妹子的胳膊,朝她擠眉弄眼的。
喜春也不知陳氏為何生氣,小手攀上陳氏的胳膊,難得帶著點小女兒的嬌態來:「娘,這是誰惹你生氣了?」
陳氏斜眼看她,臉上沒繃住:「還能有誰,還有誰的?」
明擺著是說喜春呢。
喜春白凈的臉蛋兒上帶著些茫然,細細回想了一番,確定沒有出格之處。
陳氏見她模樣,忍不住點了點她白嫩的額頭:「你看看你,忒好性兒了,那寧三婆娘一早又逮著你說東說西了吧?你說說,明曉得她是個碎嘴的性子,你咋就不會回幾句嘴的,任由她往你身上潑水的?」
陳氏不是那等碎嘴婆子,再說頭上還有個秀才娘子的頭銜在呢,得要臉。只那寧三婆娘嘴實在是太臭,當著她的面兒說些亂七八糟的,把陳氏給氣狠了。
喜春抿抿嘴兒,溫婉的樣貌生動了兩分,還開始勸起了陳氏來:「娘,你也知道那三嬸碎嘴得很,我要跟她爭嘴,只怕明日這滿村上下就該傳我不敬長輩的話了,族人們都在一村,怕是會說爹娘不會教養兒女了。」
喜春打小性子就溫順,卻也不是那等當真老實巴交的,她只是覺得為了頂上幾句便招來麻煩實在沒這個必要。
陳氏想象那一副畫面,對寧三婆娘的潑辣無理也是清楚的,對著她們還知道收斂點,對著小輩向來不客氣,尤其喜歡仗著長輩的身份指手畫腳的。陳氏心裡頭清楚是怎麼回事兒,但對女兒這性子也實在是無力。
說好聽點這叫波瀾不驚,說難聽的這就叫沒注意。
當然,周家這等人家娶妻,自是要把女方的家境性子都打聽清楚的,像寧家提親,除開有喜春富貴命的,也有周家十分滿意喜春溫婉的性子。
喜春見陳氏還有些氣不過的模樣,想了想,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還有這等事?可是真的?」陳氏被她說的嚇了一跳。
喜春輕輕點頭:「是真的,四哥去鎮上的時候親眼瞧見賭坊的人說要問三嬸家的強子哥要賬的。」
「你兄長怎的同你說這些的。」陳氏早年也是見過賭坊要賬的,凶得很,撒潑打砸,到底一個村的,陳氏先前還對寧三婆娘很有意見,這會兒難免生出兩分同情來:「這寧三婆娘也是,整日到處的碎嘴,有這功夫還不如好生教教兒子,成日好賭耍奸的,誰家願意把閨女嫁給他的。」
喜春點頭,順著陳氏捧了句:「是,三嬸子就該跟娘好生學學。」
喜春四位兄長,雖不說有多大出息,但也是識字讀書,正經做事的。
翌日天不過蒙蒙亮,寧家村就鬧開了,尖叫狗叫亂成一團兒,大半個村子都被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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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建軍節,致敬最可愛的人。
你好,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