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手帕至交
在北月教待的幾日,蕭錦顏也沒閑著,這些年沐雙城也收集了不少醫書毒經,不過平常北月教諸事繁雜,沐迢遙身體不好,所有事情都需要他操心,這些書他也沒工夫研究。
每日除了去看望沐迢遙,其他時間她幾乎都待在藏書閣里。
「小錦,先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楚卿白去廚房端了些吃的過來喊她。
蕭錦顏摸了摸肚子,正好餓了。
兩人就坐在藏書閣的書桌吃飯,把上面的書籍全部推到一邊。
蕭錦顏不是個挑食的,現在一門心思又都放在琴離的病情上,匆匆吃了一些就迫不及待地要起身。
「小錦。」楚卿白不悅出聲,「坐下再吃點兒。」
蕭錦顏揉著肚子,「可是我不想吃了。」
楚卿白顰眉,「你每日休息得極少,若是還只吃這麼一點東西,那我要考慮限制你的自由了!」
蕭錦顏扁了扁嘴,坐回去,「可是我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到累,反而借覺得精力十分充沛,我已經很久沒遇到過這麼讓我費心神的情況了。」
楚卿白給她盛了一碗米飯,又夾了不少菜在她碗里,「但是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你若是每日這麼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身體會受不住。」
蕭錦顏咽下一口米飯,「可是我每日都有休息和吃飯啊,我不會糟踐自己的身體的。」
楚卿白揚了下眉,「若是我不強制你休息和吃飯,你會想起來自己的身體嗎?」
蕭錦顏立刻埋頭扒飯,不敢多說了。
她就是這麼一點小毛病,只要遇到什麼問題解不開她就會一直鑽在裡面,廢寢忘食,直到這個問題找到解決的辦法。
琴離的病情雖說還沒到生死關頭,但是長久這麼拖下去也不是好事,她必須儘快想到辦法。
「小錦,你現在太執拗了,一心想著從醫術毒經上找答案,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上面根本就沒有解決的辦法?」楚卿白突然道。
蕭錦顏愣了一下,「你這話什麼意思?」
楚卿白道,「我只是猜測,既然琴離的身體是由十二種至毒在體內產生抗衡,也因此護住心脈,那日我們找到的書上說了,這個辦法只是或許有一線生機,既不談那麼做的癥狀,也不提解決此問題的辦法。」
「更或許,其實書上根本就沒有辦法,這個方法只是前人所想出來的,卻並沒有人真正嘗試過,更不曾有人用這個辦法把人救活,這也許本就是個未解之謎,你從書上也根本無法找到答案。」
這只是他的一個猜測,北月教和無殤宮網羅了天下這麼多醫書和毒經,再加上小錦十多年來所學,若是都找不到答案,那可能答案根本就不在書上,他們再找下去也是徒勞。
蕭錦顏一時間陷入了沉思,這麼多年她看了許許多多的醫書和毒經,也從中研製了許多新的辦法,再加上師傅所傳授的畢生所學,她卻對琴離的情況一籌莫展,所以她下意識覺得,她還是得靠前人的辦法來延展,或許能夠因此得到答案。
但是楚卿白的話提醒了她,找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的東西,或許是根本就不存在的,甚至從來都沒有人嘗試過。
而她與其在這裡與書本作鬥爭,在上面浪費時間,不如自己試著去分析和解決問題。
解毒的事情難不倒她,即使是十二味毒藥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她也能用以毒攻毒的辦法很快解了這些毒。
可琴離問題,難就難在,解了毒以後,她胸口的那一劍致命傷會立刻要了她的命,而她只要想到一個可以替代這十二味毒藥,同時又對身體無害的東西來吊著琴離的命,她多年來未痊癒結痂的傷口也能因此好起來……
幾乎是一瞬間,蕭錦顏就想到了天星草。
天星草可以剝離人附在骨髓上的至毒,同樣也有使難以痊癒的傷口快速癒合的作用,最重要的是,天星草本身帶毒,但只要與噬心草融合,二者之間的毒性會相互化解,變成促進人身體恢復元氣的養料。
「可是想到了什麼?」見她眉心蹙緊,似乎遇到了難題的樣子,楚卿白開口問。
蕭錦顏輕嘆一聲,「我在想,如果用天星草和噬心草替換掉琴離身上的十二種毒藥,可不可以使她的傷口痊癒,並且好起來。」
「天星草?」楚卿白對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不是說這味葯十年才出過一株,極難找到嗎?」
蕭錦顏點了下頭,「確實難找,但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個有可能治好琴離的辦法。」
楚卿白見她眉眼間難掩愁思,突然道,「我記得,你說過,鳳霖皇宮曾得到過此葯?」
蕭錦顏輕點了下頭,「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且不說他們能不能將天星草保留至今,就算有,我們也很難拿到。」
鳳霖與難掩交惡,楚卿白險些滅了他們一國,又怎麼可能輕易拿出天星草來?
當初也正是這個原因,她才選擇給楚卿白刮骨療毒。
楚卿白食指在桌案上輕輕扣響,慢悠悠道,「前幾日姜毓說過,她的姑父也是命懸一線,而她的姑姑向高人求了葯才得以抱拳他的性命,在此之前,姜暮黎又問過你,知不知道這世間有沒有一種葯,可以使瀕死之人保住性命,卻永久都無法醒過來……」
蕭錦顏眨了下眼,大抵有了些猜測,「你的意思是?」
楚卿白道,「既然姜暮黎會這麼問你,那就說明他們不知道他的姑父服下的是什麼葯,若是和琴離一般身體帶毒,那他應該問你,有什麼毒,但他既然問的是葯,那就說明他的姑父和琴離服下的東西不一樣,若是天星草真的有用,又或許他的姑父服下的,正是此葯?」
他話音落下,蕭錦顏狠狠愣了一下,「服下天星草保命?嘉雲皇室也有天星草?」
楚卿白微微搖頭,「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得親自去看看才知道。」
蕭錦顏剛想點頭,突然想到之前皇祖母說的話,她說我們要親自到了嘉雲,才能得知昭王妃的身世,那他們此行,是不是就會找到答案?
不知道為什麼,蕭錦顏心底莫名感到不安,她下意識看了楚卿白一眼。
「怎麼了?」後者很敏感地捕捉到她的眼神。
蕭錦顏笑著搖頭,「沒事,只是想到要去雲城,有點放心不下沐叔叔。」
她心裡無端的不安根本無跡可尋,也不知為何會這般,她不能說出來讓他擔心。
這幾日沐迢遙的情況有些好轉,看起來竟然有好起來的趨勢。
蕭錦顏因此放心不少,本來打算即刻啟程去往雲城。
可是就在準備出發的前一晚,北月教突然傳出教主即將殯天的消息。
蕭錦顏和楚卿白連忙趕過去,卻只看到沐雙城跪在沐迢遙的床邊,雙手握著沐迢遙蒼老消瘦的只剩下皮骨的手,眼眶通紅。
而沐迢遙另一隻手還放在他的頭頂,似乎還在揉他的腦袋,可他的眼睛去空洞地望著床頂。
聽到腳步聲,他廢了極大的力氣才朝蕭錦顏二人往過來,他的手顫抖著往她這邊伸過來。
一如第一次見面一般,他聲音隱隱發顫,「雲……華?」
那一瞬間,蕭錦顏的淚再也綳不住落了下來,她快步上前,跪在他床邊,握住他的手哭泣,「沐叔叔。」
沐迢遙很滿足地笑了,看著她的雙眼逐漸渙散被她握在手中的手逐漸冰涼僵硬。
「雲……華,我來見你了……」
這是蕭錦顏聽見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里滿是即將見到心愛之人的幸福。
他走得一點都不痛苦,可蕭錦顏還是覺得心口酸的難受。
沐雙城緊緊握著沐迢遙的手,忍不住低聲哭泣,他的哭聲很壓抑,很悲傷,像一頭失去了唯一庇護的小鹿,一點也不像殺伐果決的北月少主。
楚卿白走上前,在蕭錦顏旁邊蹲下,將她攬進懷裡,無聲的安慰。
也不知是不是他太冷情,面對燕帝和沐迢遙的死,他一點悲傷的情緒也感受不到,有的,僅僅只是嘆息。
沐迢遙出殯的日子很快定下,就在他去世的第三日,葬他的地方就在北月教背後的山腰上,那裡是埋葬歷代教主和聖主的地方,沐雙城的母親並非大長老親自挑的聖女,她只是作為沐雙城的母親,卻連和沐迢遙葬在一起的資格都沒有。
出殯當日下著大雨,蕭錦顏看著沐雙城在墳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大雨打濕了他的衣衫和頭髮,他卻絲毫感覺不到冷,無盡的悲傷將他層層包裹。
蕭錦顏拿著傘走上前去,幫他遮去漫天的大雨,即便如此,兩人的衣擺還是盡數被打濕。
楚卿白撐傘站在不遠處,無聲地望著。
站了不多一會兒,蕭錦顏蹲下身子,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師兄,我們回去吧。」
沐雙城一動不動,彷彿沒聽見她的話一般。
蕭錦顏眼睛有些發澀,但她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大師兄,沐叔叔不希望看到你這樣的,若是你病倒了,北月教怎麼辦?這是沐叔叔和歷代先祖的心血,你必須要幫他們把心血延續下去。」
又過了好意會兒,沐雙城才動了動眼,眼睫上掛著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順著的臉頰滾落,劃出一道痕迹。
「顏兒。」他聲音嘶啞乾澀。
蕭錦顏點了點頭,把傘望他那邊撐了一點,「師兄,我們走吧。」
沐雙城看著她半晌,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
半晌后,他輕輕點頭,「好。」
蕭錦顏趕忙伸手扶著他的手臂站起來。
跪的太久,以致雙腿都麻木僵硬了,沐雙城站立不穩,蕭錦顏也穩不住他,眼看他就要往一邊倒去。
楚卿白不知何時走近,單手撐住他的肩膀,對蕭錦顏道,「我來吧。」
蕭錦顏點點頭,走到他那邊幫他們撐傘。
回到教中,立刻有教徒將沐雙城帶走,蕭錦顏放心不下便跟過去看了看,給他開了些葯讓人去煎,確認他不會發熱了才跟著楚卿白離開。
兩人的住處離這裡不遠,沒走多久就到了,蕭錦顏徹底放鬆下來,直接往楚卿白身上靠。
「小錦?」楚卿白連忙抱住她,見她面色有些蒼白,面露擔憂。
蕭錦顏笑了笑,搖頭道,「我沒事,就是有些累。」
楚卿白將她打橫抱起,褪掉她身上打濕的衣裳,換上乾淨的寢衣,才擁著她入眠。
蕭錦顏沒多久就睡著了,楚卿白卻在黑暗中睜開了眼,其中冷意暗生。
皇祖母說過,母妃和母后是手帕之交,若母后是北月教的人,那母妃……
就算不是北月教的人,只怕也是嘉雲國的人,否則她們為什麼會有交情?
而燕帝當年迎娶皇后的時候,他既然不願意,又為什麼要娶?趙貴妃又為什麼是替代品?她是誰的替代品?
第二日,蕭錦顏醒來的時候楚卿白已經不在了,她起身開門出去,正好看見他端著早膳站在門口,正抬手準備開門。
她一下子笑起來,「你怎麼起這麼早啊?」
楚卿白彎了彎唇,「不早了,是你太累,所以起晚了,先坐下用早膳吧。」
他拉著蕭錦顏進屋,將托盤放在桌上,又將裡面的東西端出來,一一擺放好。
遞了勺子給她,才邊吃邊道,「這裡的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了,今日再耽擱一日,等到沐雙城沒事了,我們明早啟程。」
蕭錦顏沒什麼異議,「好。」
兩人用過早膳,蕭錦顏去看了看沐雙城,他昨晚淋了大雨,但是身體底子不錯,昨晚用了葯就沒事了,此刻正坐在大殿中處理北月教的事。
見蕭錦顏來,他揚唇笑了笑,「顏兒來啦?」
蕭錦顏笑著點頭,「大師兄。」
「坐吧。」
蕭錦顏在他對面坐下,見他似乎很忙,也不多耽誤,直接道明來意,「我就是來看看師兄的身體,既然你沒什麼事了,我和卿白明日便啟程去雲城一趟。」
「去雲城做什麼?」沐雙城似有不解,蹙眉問。
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比起前兩日的模樣算是好了許多。
蕭錦顏也不隱瞞,「我想到一個辦法或許能夠對琴離有效,但是我需要去皇室走一趟,確認一件事情,順便也送毓兒回去。」
沐雙城一早就知道姜毓的身份,此時並不好奇,倒是對她想到的辦法比較好奇,「顏兒想到的辦法可否告訴師兄,讓我也聽聽,這麼多年難倒千萬醫者的問題究竟有何解決之法?」
蕭錦顏忍不住彎唇,「我暫時還沒有把握,就先不告訴師兄了,若是成功了必定與師兄分享。」
不是她不願意說,而是沒有研究成功的東西不能隨便說出去,這是行醫者必須要守得規矩。
聞言,沐雙城也不勉強,「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挽留了,希望你們此行一切順利。」
蕭錦顏彎起眼,「謝謝師兄。」
頓了一下,她突然問,「師兄可知道,我母后在世的時候可有一位姓白的朋友?」
沐雙城微微詫異,「姓白?」
蕭錦顏點頭,「應該和我母後年紀一般大,也是位姑娘。」
沐雙城仔細想了一下,「我倒是不清楚雲姨之前有什麼朋友,但是這嘉雲之內我也沒聽說過有姓白的世家。」
他想,既然蕭錦顏會問,那對方的身份應當不簡單。
蕭錦顏蹙了下眉,「那也許不是世家姑娘呢?又或者不姓白,沐叔叔之前可有提到過我母後身邊的朋友,還是手帕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