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我的公主
北離的隊伍來去匆匆,在南陽逗留的時日不超過三日就又踏上了回返的人路程。
伴著綿綿的細雨,回程之路漫長而濕潤。
京都郊外溪安縣三娘賭坊
「姐姐,你沒事太好了!」瞧見琉玉回來淳于谷雀躍不已。
琉玉溫柔地摸摸她腦袋,「姐姐沒事」
淳于谷的視線落在琉玉被斗篷遮了的肚子上,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姐姐這裡真的有小寶寶了嗎?」
琉玉的眸光更家溫柔,屬於母親的慈愛,她點了點頭表示確定。
淳于谷黯然地嘟嘴,「外面的人都在說姐姐你未婚有孕,不知……」
「公主」楚懷連忙呵斥一聲,將她拉到一旁警告地瞪她一眼。
淳于谷委屈地扁嘴,她不是替姐姐打抱不平嘛!
「玉兒」琉雲笙握住琉玉垂在身側的手,關切地看她。
琉玉無所謂一笑,「沒關係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管不著,他們說再多我也不會少一塊肉,愛說就說吧!」
「姐姐,對不起」淳于谷咕噥了一聲。
琉玉搖搖頭,「小谷,這些都不重要,姐姐是過來跟你告別的」
淳于谷睜大眼,「告別?」
琉玉點頭,「嗯,我要走了,以後也不會回來,所以姐姐來跟你告別」
淳于谷上前去拉住她的手,眼眶一瞬就紅了,「姐姐,你不帶小谷走嗎?」
琉玉哭笑不得,「傻丫頭,你是南陽的公主怎麼能隨便離開呢!南陽是你的家,你跟我走了你父皇怎麼辦?」
淳于谷淚不住搖頭,珠子開始往下落,「姐姐,我不管我不管,我要跟你一起走,你不要丟下小谷一個人」
「小谷,你聽姐姐說」琉玉無奈地替她擦眼淚,語重心長道,「你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我們是被驅逐出境的不是去遊玩,你是公主你的父皇不可能讓你離開,懂嗎?作為南陽公主你也有自己的使命承擔,小谷,該學會長大了!」
淳于谷不住抽噎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琉玉說的她都明白,她是公主她生而有命,她必須要學會承擔,學會分離可是她就是捨不得捨不得這個給了她一次新生幫助她一步步走來的姐姐。
她曾經想過,若是有一天姐姐和父皇反目成仇她該怎樣取捨,她還記得當時的想法是毫不猶豫地站在姐姐這邊。
她抬起頭擦掉眼淚一字一句問道,「姐姐,你恨我父皇嗎?」
琉玉愣了一瞬才道,「沒有愛何來恨,只是若將來有一天我們必將正面遇上我也不會手下留情,新仇舊賬一起算!」
淳于谷重重地點頭,「我懂了!姐姐,我會回去的,你們一路保重」
或許她可以假裝他們從來不曾分別,她的回歸只是為了給姐姐創造生活的寧靜,父皇不會放過他們,但自己可以相助他們,或許這將會是她們之間唯一的聯繫。
「小懷子」淳于谷不舍地拉著楚懷,除了姐姐她最捨不得他。
楚懷有些尷尬地想要抽回手,可是一想到這是他們最後的告別反而更用力地握住她的,「公主……」
「小懷子,我想聽你叫我一聲小谷」琉玉滿懷希冀地望著他,濕潤的雙眸泛著瀲灧的波光。
楚懷出了片刻的神,才張嘴仔細地劃開這兩個再簡單不過的字,「小,小谷」
淳于谷破涕為笑,「小懷子,保重」
楚懷僵硬地點頭,「嗯,保重」
――
溪安縣外的官道上北離的隊伍還等在原處,琉玉站在原處淡淡凝望著,身旁是一襲妖嬈紅裳的岳三娘。
琉玉輕聲開口,「三娘,不,該是挽裳才對,西涼岳大將軍的千金,這個身份似乎在我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從知道你要找的那個人身份開始我便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
岳挽裳偏頭看她,「我也一直知道你和他關係不一般,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琉玉自然知道她說的『他』指的是何人,眉眼見溢出滿滿的笑意,「現在知道了也不晚」
「是啊!」岳挽裳輕嘆一聲,「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你們不去北離也不去西涼,就算知道了也沒有用」
琉玉不說話,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中。
岳挽裳突然感慨了一聲,說起了往事,「其實陛下很想他,當年陛下御駕在外,宮中奸人趁機對皇後娘娘下手,娘娘被逼無奈,只得帶著剛剛出生的小皇子逃出皇宮,兜兜轉轉三年過去娘娘最終還是沒能撐過來,當時陛下得知此事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扶風還是沒來得及,他晚了一步造就了這一生的天人永隔,陛下這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也是希望儘快找回小皇子見最後一面」
琉玉內心波濤涌動,心裡微酸,身份高貴,人前風華無限的人卻有一顆傷痕纍纍的心,一次分別成了永生。
「陛下很愛皇後娘娘,至今沒有再立皇后,或許在他心裡只有那麼一個人能有資格與他並肩同行」岳三娘頓了頓道,「我知道你們都不想再摻和天下之事,我只希望你能說服他去西涼見陛下一面,陛下,可能熬不過下一個冬天年了!」
琉玉渾身僵硬,動一動似乎全身的骨頭都在叫囂。
岳三娘垂下下眼眸,她知道,若是琉玉不答應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琉玉啞著嗓子道,「六個月,給我們半年的安寧,到時候我會給你答案」
――
隊伍啟程朝著南陽邊境行去,這條路琉玉走過兩次,每一次都感慨萬千,如今再走一次內心竟已平靜到不再起波瀾,除了時不時從隔壁馬車傳來的壓抑的咳嗽聲攪得她內心動蕩不安。
「喝葯吧」庭歌隨意在夜負雪對面坐下,將一碗熱氣騰騰的葯遞過去,「喝了這個會好受很多」
夜負雪道了聲謝接過葯一飲而盡。
「為什麼把夜汐兒帶走了?」庭歌目光沉沉地看著夜負雪。
後者苦笑,「她是南陽郡主,不可能永遠把她留在北離,何況我還有其他需要保護的人」
庭歌幾乎是肯定地問,「琉玉?」
夜負雪點了點頭,「我欠她的」
庭歌蹙眉,「你能為她做的已經都做了,何來欠她之說?」
夜負雪只是苦笑著搖頭,並不說話。
半個月後北離的隊伍已經使出了南陽邊境即將踏入北離境地,琉玉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於是後面跟著的人馬也都紛紛停下。
琉玉和琉雲笙下了馬車,在眾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走到前方夜負雪的馬車外敲了敲車窗,片刻后夜負雪由人攙扶著下了馬車,目光落在琉玉身上。
這段時日琉玉的肚子已經有了些變化,若是不穿斗篷別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懷孕了,但她的精神相反地比剛剛有孕時要好許多,至少不再嗜睡不會再孕吐。
「怎麼停下了?」庭歌被驚動,一搖一擺地走過來。
夜負雪不說話,心裡卻已經有了猜測。
琉玉動了動唇,遲疑了片刻道,「我們要走了」
簡短的五個字說起來竟然有些累,有些發慌。
庭歌張了張嘴看向夜負雪。
後者垂下眸子,只說,「好」
琉玉想要再與他多說些什麼,可是千迴百轉最終只剩下一句,「謝謝你」
夜負雪裹在狐裘里的手緊了緊,他的妹妹跟他開口道謝,聽起來竟有些難受,可是他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客氣地點了點頭,「不客氣」
不客氣,幫你是應該的,因為你是我的公主,是我獨一無二的公主。
只是這些,他可能已經沒有機會再說出口了!
琉玉右手緊握成拳,一個小哨子藏在手中,她本想還給他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竟是拿不出手了。
也罷,就當成紀念也好!
琉玉手腕一轉秋葉哨又滑進了袖中。
「以後有什麼打算?」夜負雪抬起頭,已經掩去了眸中情緒,又恢復了一貫的溫和平靜。
琉玉看了琉雲笙一眼道,「我們決定去遊山玩水,有好多地方都是我沒去過的,我想去看看」
夜負雪點頭,「好,保重」
「保重」
此時此刻似乎除了保重兩個字再也不能多說其他。
明明該是這時間最親近的兩個人,卻成了最陌生的路人。
琉玉最終還是沒忍住,她上前兩步抱住夜負雪,問著他身上越來越濃的葯香,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來,她把頭埋進他的胸口蹭了蹭,擦掉那些破壞情緒的眼淚才抬起頭來。
夜負雪的手落在她肩上,神色竟有些恍惚,似乎沒料到琉玉會有此舉。
「後會有期」琉玉退開半步,留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轉身快速上了馬車。
夜負雪回過神來,看向琉雲笙,「交給你了」
一句簡單的話交付了所有難言的感情,也委託了一生中最難捨下的思念。
琉雲笙輕點頭,算是應了,而後也轉身上了馬車。
樸實的黑玉大馬車,精緻的白色汗血寶馬漸漸使出視線,庭歌輕輕嘆了一聲,「你這又是何苦呢?」
夜負雪恍若未聞,目光一直到再也看不見那輛馬車才收回來,他從袖間抽出一卷明黃的聖旨遞給庭歌。
後者不解地看著他。
夜負雪將聖旨塞進他懷裡,用不容置喙的語氣道,「這個,待我去了以後交給她」
庭歌睜大眼,欲打開聖旨來看。
夜負雪按住他的手阻止,「不能看,在我死之前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包括你自己」
庭歌蹙眉,「你到底在想什麼?」
夜負雪轉身上了馬車,「沒想什麼,只是在做一件該做的事情罷了」
庭歌抱著那捲聖旨,無言地站在原地,此刻他竟覺得這卷聖旨比千金大石還要重,重的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
三個月後
一名粗布衣衫的男子扶著一大腹便便的女子進了一處村落。
一紮了兩個小辮子的小女孩從屋內跑出來興奮地要去抱女子,結果當然就是被身旁的布衣男子一把勾住衣領扯到了一邊,還有模有樣地訓斥,「你阿娘現在不能抱你,好好在一邊逮著」
小女孩委屈地扁扁嘴,對女子告狀,「阿娘,阿爹欺負我」
女子上前摸了摸已經長高了一些的毛茸茸的腦袋笑道,「阿娘現在確實抱不動你,等阿娘生了弟弟再抱你好不好?」
小女孩忙不迭地點頭,「好,等弟弟出生了我也要抱弟弟」
「乖」
「玉兒,回來了?」一名婦人從後院的小廚房出來,手上還拿著鍋鏟子,「先去休息一會兒,飯馬上就好」
女子也就是琉玉笑著點頭,「好」
「我扶你進去休息」琉雲笙一手扶著琉玉的手,一手摟在她的腰上為她減輕重量。
琉玉已經有了七個月的身孕,這三個月來他們走過了許許多多的地方,就如她當初說的一般,遊山玩水,踏遍大江南北,只是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身子重的不行,琉雲笙擔心她便帶她回來了。
這三個月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光快樂而漫長,琉玉不知道庭七帶著雲庭司的人去了何處,也不知道秦羽和楚辭去了哪裡,只知道與他們一同離開南陽的楚懷最終還是回去了南陽。
在他們離開的一個月後,楚懷突然跟琉雲笙說要回去,他舍不下淳于谷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待在那個爾虞我詐的宮中,琉雲笙允了,楚懷便走了。
何氏做了滿桌子的好菜,楚悅和長魚兩個丫頭在廚房打了下手便端著菜出來,對著琉玉又是好一番訴衷情。
「小姐,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裡長魚有多想你」
「是啊是啊,可把我們想壞了」楚悅跟著附和。
這三個月兩個丫頭就待在這裡照顧何氏和顧楠,整日好吃的好喝的還胖了一圈,琉玉實在沒看出她們倆哪裡想她了。
五個人一起開開心心地吃過飯,楚悅和琉雲笙單獨去說話了,琉玉知道楚悅定是有什麼情報要彙報便沒有去打擾,坐在院子里和顧楠玩。
何氏和長魚收拾好碗筷出來,何氏手上端了一碗香噴噴的東西出來。
琉玉聞之色變,實在是,這東西她吃得都快吐了。
「玉兒,來,把雞湯喝了」何氏把雞湯端到琉玉手上。
琉玉的眉頭都皺成了川字。
長魚一眼就看出她的不願,「小姐,這可是夫人專門養了許久的老母雞燉的湯,知道你們今兒要回來,夫人昨晚就守著鍋爐燉了一夜,你可別辜負她的心意啊」
琉玉有些感動,拒絕的怎麼也說不出口了,「謝謝娘」
不得不說,何氏的手藝真的很好,琉玉這幾個月都是吃的琉雲笙親手頓的湯,雖說不難吃吧,但比起他烤的兔子肉實在談不上好吃,如今吃了何氏做的竟也不覺得難以下咽了。
琉玉一次性將雞湯喝了個精光,然後擦了擦嘴,對何氏道,「很好吃,娘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何氏笑得合不攏嘴,「這丫頭,盡愛說好聽話來哄我」
琉玉笑呵呵道,「我可不是哄您,我說的是實話」
幾人說了會兒話,何氏便讓長魚帶顧楠去玩了,琉玉知道這是要與自己說些體己話,便往後靠在了椅背上,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何氏坐下。
「娘,您有什麼要跟我說的么?」
何氏輕嘆一聲,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語重心長道,「玉兒,你和雲笙何時成婚啊?」
琉玉心裡突突直跳,貌似,他們,好像還沒有成婚呢!
這段時間忙著遊山玩水,別人都當他們是年輕夫妻,笑他們感情好,贊琉雲笙體貼,可是好像他們真的還沒有想過成婚這檔子事兒。
「娘,不急的,我們……」
「什麼不急,過段時間你就該生了,到時候沒名沒分的讓人知道憑白看你笑話」何氏板著臉訓斥道。
琉玉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好像是這個道理。
只是他們現在沒成婚也跟成了婚沒什麼差別,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但是顯然何氏不是這樣想的,沒有成婚始終是沒有名分的。
琉玉不好當面反駁,只好找借口說要想想給敷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