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韓爍抬眼看向面前的芊芊，面上像是帶了一張假面一般的平靜無波，心中卻早已是波瀾洶湧，他像是借用了別人的聲音，那樣冷靜而剋制的開口道「願為三公主解惑。」

芊芊看著眼前這個分外陌生的男人，心中的退意冉冉而生，最終她抿了抿唇，還是開口問出了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想問的問題，她盯著韓爍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王爺力挽狂瀾，救玄虎於水火，卻為何不願為君？」這麼久了，這一直是她的心魔，當初她忍痛做出那樣的決定，除了那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成全他的野心和抱負，對於當初她親耳聽到的話，她一直深信不疑，然而事情的結果卻是他最後卻並未登上那個寶座...這讓她更加的崩潰，讓她覺得，當年的事，也許是她錯了，她誤會了自己的愛人是一個那般不堪的偽君子，造成這這樣荒唐的結果。於是她不敢想，也不敢去觸碰，活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幾乎不像了原來的自己，可如今，所愛之人近在咫尺，她終於不想再逃避了，她想求一個答案，為了自己，為了孩子，更是為了他們的未來。

你想問的就只是這個嗎？韓爍的呼吸微微的凝滯，失望而灰心的情緒湧上心頭，化作了一個自嘲般的笑，笑的是自己的痴心錯付，更笑自己的識人不明，錯愛上了一個這般冷情的女子，於是他搖搖頭，忍著心頭的痛反問道「三公主覺得韓某理應稱帝？」

芊芊沉默半晌，別過了目光開口道「王爺心懷萬民，若稱帝，必是一朝明主。」

韓爍想問她，就是因此，你才選擇了拋棄我嗎？為了你口中的萬民，你便要我忘了摯愛骨肉，去孤零零的做一個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嗎？氣怒滿腔，韓爍忍不住口不對心的說道「是三公主看的起韓某，只是有了和親花垣這樣的污點，韓某便註定不可為君了。」

此語如同利劍穿心而過，芊芊的身影晃了晃，忍不住喃喃的道「原來，我才是你的污點。」韓爍見狀手微微的一動，像是要過去攙扶，最終卻還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把牙齒狠狠的咬住，不發一語。

「那你昨日與林七那番話...」芊芊像是想到了什麼，晦暗的眼眸中像是燃起了一點點的火苗，她想她可以不在乎，也許韓爍是未能上位，又想回到她的身邊，但是他只要願意回來就好，時局穩定了，便再也沒有什麼能將他們分開了，於是她希冀般的道「你與林七說你是為我而來，那，你願入主月璃府，成為我的夫君嗎？」

韓爍不可置信一般的看著眼前的芊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她就這樣喜歡折辱他嗎？心臟痛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像是叛逆般的升起了點點的惡意，於是韓爍眸中閃著復仇般光芒，驕傲自矜的緩緩道「吾乃玄虎攝政王，身份尊貴，求娶三公主不過為了兩城之間的百年之好，本王的王妃，自然需隨本王回玄虎的榮王府！」

於是，芊芊倒像是放下了心頭的巨石，原來，這一切並不是她的錯，而是因為真正的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情愛這種東西太過傷人了，是她自己蠢，才會被傷害到這樣的一種地步，還帶累了身邊的親人好友為她憂心了這麼久，也許是時候該放下了...

芊芊的目光慢慢的，慢慢的變得無悲無喜，就像是看著陌生人一般的看向那曾經讓她著迷的面龐，她挺直了脊樑，像是當初那個策馬於長街的紅衣女子，驕傲而熱烈，不一樣的只是看向韓爍的目光沒了當初的那縷好奇和驚艷，她小巧的紅唇勾起一個令人無端心驚的弧度，最後在深深的看了眼韓爍，便轉回身邊走便緩緩道「花垣三公主不屑什麼王妃之位，後日鳳台選婿，王爺也不必去湊熱鬧了。」說著再一次走到門邊的她腳步一頓，聲音曖昧的調笑道「對了，倒是多謝了王爺昨日解圍，滋味不錯，我會記得的，告辭了。」言畢便一推門，頭也不回的走向了門外灑金般的夕陽，縱身幾個跳躍，便消失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不多時，白芨和徐天匆匆的趕進了房間，他抬眼便看到已經靠坐在床上的韓爍，白芨一驚道「這才九個時辰，王爺怎的便醒了？王爺，您覺得如何？可有哪裡不舒服嗎？」說著趕忙拉了徐天來給韓爍診脈。

徐天仔仔細細的診脈后，鬆了口氣道「王爺的內力比我所想的更加深厚，所以才會提前醒來，並無大礙。」說著他看向自他們進來便一言不發韓爍，小心翼翼的道「王爺可有回想起那些前塵往事？」

韓爍緩緩吐了口氣，道「都想起來了。」說著看向滿臉懵懂的白芨，對徐天道「麻煩徐大夫給白芨也解毒吧，他也不該這樣什麼都不知道。」

徐天點點頭道「應該的，晚間的時候，徐某便給白芨服下解藥，只是白芨不如王爺內力深厚，怕是昏睡的時候會更久一些。」眼見得韓爍點點頭，白芨也不可置否的樣子，徐天便將手中的一枚荷包往白芨的手中一塞，口中道「這是解藥。」眼見得白芨一臉的茫然，徐天深深的呼了口氣，橫了橫心，忽然跪地向韓爍鄭重行大禮道「有一事事關重大，徐某向王爺請罪。」

韓爍此時心頭紛亂，有些不耐的道「有何事起來講。」

徐天並不起身，反而伏地更深，口中道「徐某犯下大錯，致使三公主誤會王爺，才導致了王爺與三公主多年分離，萬萬無顏起身啊！」

韓爍一怔，敏感的察覺到徐天話中的關竅，於是翻身坐於床邊，擰眉厲聲道「誤會？什麼誤會你仔細說來？」

徐天的身子抖了抖，他不敢去看韓爍的臉色，只得低眉順眼的叩著首，將當初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韓爍這邊驚濤駭浪，再說芊芊這邊確實彷彿得了解脫一般，多年的心病一朝治癒，雖心傷惆悵難免，卻不用再背負遺憾和自責，重獲新生也不過如此。她想明白了，當初有記憶的韓爍曾那樣珍重的愛過她，還給她留下了昭兒兄妹這樣珍貴的禮物，即使他最後選擇了天下和權利，自己也不算是白白愛他一場，至於自己抹了他的記憶...呵，現在看來也算是最好的選擇。

免不了惆悵的嘆了口，芊芊心中哀嘆自己的情路坎坷，先是求而不得的裴恆折磨了自己那許多年，又是野心勃勃的韓爍差點要了她的命，難道自己就不適合一生一世一雙人嗎？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現在的她實在是沒力氣再去全心全意的愛一個人了，也許母親是對的，選一個家世相當溫柔賢淑的夫君，再娶幾個美貌溫順的側室，逍遙一生也不是什麼壞事。

胡思亂想間芊芊已回到了月璃府，幾個孩子正在她的房中一邊等她吃完飯一邊玩鬧，見她回來便一窩蜂的跑過來抱她，最大的昭兒親昵的摟著她的脖子，兩個豆丁般的小女兒一左一右的抱著她的胳膊撒嬌，芊芊眉開眼笑的護著幾個孩子，邁著無比艱難的步子挪到了桌旁，這才哄下了幾個孩子摁著他們用膳，一時間明月堂中兒童清脆的童聲稚語和女子銀鈴般的笑聲交織，歡聲笑語，好不溫馨。

直到夜深，兩個小娃娃困得打瞌睡，被奶娘抱下去休息了，芊芊才得以好好的吃一口飯。芊芊這些年自覺是因自己的原因使得幾個孩子沒了父親的疼愛，於是便對幾個孩子萬分的疼寵珍視，喂飯之類的瑣事具是親力親為，以致於幾個孩子與她越來越親。芊芊看了眼桌上的殘羹冷炙有些沒胃口，本想說不吃了，誰知梓銳便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麵，芊芊見了眼前一亮，欣喜的讚賞道「梓銳真是長進了，這般體貼。」

梓銳趕忙陪笑道「說來慚愧，這還真不是奴才的心思，是昭兒殿下的孝心呢。」

芊芊挑眉看向一旁笑眯眯看著自己的兒子，有驚喜又感動的將他抱起來親了一口道「好兒子，真是疼你娘親呢，這般貼心讓我怎捨得將你嫁給林小八那毛丫頭呢？」

昭兒肉乎乎的小臉被娘親蹭的一動一動的，聽著娘親的話忍不住害羞的紅了臉頰，嘿嘿的偷笑，好半晌，他才摟著自家娘親的脖子小大人般的道「娘親今日心情很好吧？」

知子莫若母，芊芊笑著問他「小滑頭，想說什麼只說就是了。」

於是昭兒嘿嘿的傻笑了兩聲，輕輕的道「母親是因為見到父親了，所以才心情好的嗎？」

芊芊的笑容淡了淡，與昭兒面對面的疑惑道「昭兒怎麼知道母親見過你父親了呢？」

「嗯...」昭兒有些局促的捏捏手指，小聲道「我在小八那裡的時候聽了林府的下人說，玄虎的榮王爺來了，母親，你不是說過，那就是父親嗎？」

芊芊聽明白了，便細聲細語的問昭兒道「可有和別的人說過此事？」

昭兒搖搖頭，小胖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含含糊糊的道「母親說不許告訴別人，我連小八都沒有說！」

芊芊聞言心中嘆了口氣，不由得想起今日韓爍所說的自己便是他的污點，心頭忍不住鈍鈍的痛，若如此的話，豈不是昭兒他們也是他的污點了？真是，大人的事情，為何要牽連無辜的孩子，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母親，你怎的傷心了？可是因為我提起了父親？」昭兒小小的人便敏感的感到了母親的情緒變化，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末了，還一本正經的道「母親莫要傷心，昭兒以後不提父親了！」

芊芊回過神來，趕忙笑著道「怎麼不提？你的父親不知有多麼愛你呢，你要是不記得他，他會很傷心的。」

昭兒聞言悶悶的低下了頭，小聲嘟囔道「母親總是這樣說，但是父親都不要我們和母親了，母親想念父親，父親卻並不想念我們。」

聽到兒子的委屈，芊芊的心如刀絞，她嘆了口氣將兒子樓進懷裡道「你父親不是不要你了，是母親不好，讓你父親不記得我們了，昭兒，你可以怪母親，卻萬萬不可對你的父親生半點的怨懟，你是他最最疼愛的孩子，你出生之時，你不知他有多麼的高興...是母親對不住你們...」

察覺了母親話語中的傷心，昭兒懂事摟緊了母親的脖子，他小小的人，不懂得那麼多的大人之間的不得已，所以天真的問道「母親，那你為什麼要和爹爹分開呢？我聽外祖母說要再給我找個爹爹了，可是，我有爹爹，你再把他找回來好不好？」

芊芊不知道該怎樣和兒子解釋這個事情，於是便嘆息般的道「昭兒，你長大了便會明白，這世間的事，總是有那樣大的不如意...你只要記得，母親愛你，你的父親也愛你，只是母親和父親，不能在一起了，就夠了。」

月上高樓，芊芊懷抱著睡著的昭兒望著窗外皎潔的月，桌上的雞湯麵一點點的變涼，再沒有半點的溫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