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先驅（六）

像是那樣沉重又凌亂的腳步顯然不是人能夠發出來的。而且那腳步聲十分的惶急，像是有什麼大型的動物受了驚，馬上就要向他們這裡奔跑過來。

作為一個合格的父親，史蒂夫迅速從地上抄起還懵懵懂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奧莉薇亞。

說時遲那時快，史蒂夫懷中抱著軟軟的女兒，本能的向右邊一躲。而後便是一道身影從他身旁呼嘯而去。

史蒂夫定睛一看，才發現剛才跑過去的是一隻雙目赤紅的公牛。

這樣的一隻公牛，可以輕而易舉的把一個成年的男子頂翻在地上。如果此刻是鬥牛場的話，或許它還可以用自己鋒利的牛角將鬥牛士開膛破肚。

可是這裡並不是什麼讓人熱血沸騰的鬥牛場，而是一條靜謐的田間小路。眼看著奧莉薇亞的鄉村生活忽然變得驚悚了起來，史蒂夫皺了皺眉，先是安撫性的拍了拍懷裡的女兒，然後用一雙屬於軍人的銳利目光鎖定了那隻發瘋的牛。

此刻史蒂夫身上的肌肉一寸一寸地緊繃，時刻提防著那東西忽然向他們奔跑過來。

如果此刻沒有奧莉薇亞，史蒂夫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制服這一隻發瘋的野獸一樣的公牛，畢竟這公牛就是傷害不到他們，傷害到周遭的居民那也是不好的。

可是他懷裡偏偏有個小的，哪怕對自己的實力十分自信，史蒂夫也不敢用小女兒冒險。所以，最終史蒂夫只能選擇閃到一旁去。

眼見著場上的局勢似乎有些失控，史蒂夫又被處處制肘，無法伸出手去制服這隻公牛，正在危急之際，忽然之間另一道身影從這公牛的身後冒了出來。

那人伸手抓住了發瘋往前沖的公牛的尾巴，力氣之大，竟然讓那公牛沒有辦法動彈絲毫。

那公牛本來是擺足了架勢往前沖，此刻貿然被人拽住了尾巴尖兒上的一點兒毫毛，登時就疼的它一陣怒吼。

這隻牛方才還向前不管不顧地衝去，這會兒一個急剎車，而後很快調轉方向，向著那拽著他尾巴的狂徒而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史蒂夫注意到了那個抓住了公牛尾巴家的男人。此刻男人穿著一身雪白的襯衫，從挽起的手臂上可以看到優美的線條。

如果不是當下場合不對的話，史蒂夫甚至會覺得這個人應該出現在某一個種滿了玫瑰花與薔薇的英式庭院中，而不是出現在這鄉野村頭。

這個人的力氣很大，可是卻並不都都是用蠻力對付失控牛。

只見他手腕有技巧的用力，在他手腕上骨骼的起伏之間，這隻公牛就被卸去了全部的力道。

而這一雙英倫大管家一樣的形狀優美的手順著這隻公牛的脊背上方劃過，最後直接抵住了牛脊骨的一處突起。

只見這人猛地用力一按，那公牛從鼻子中噴出了一口熱氣，卻是忍不住的四蹄一軟，就這樣的癱倒在了地上。

隨後來人又不緊不慢地將手挪到這隻公牛的眼前，從它頭頂的棕毛開始緩慢地撫摸。

他的動作不急不徐，而這公牛彷彿也被這種不急不徐的氛圍所感染，漸漸的平復了呼吸，不再像是方才那樣雙目赤紅、鼻孔噴氣的模樣。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馴服一隻公牛也能獲得評分的話，那眼前這個人教科書一般的有如神助的手法，應該可以拿一個超高分。

這個人的動作漂亮，氣質也十分的從容。

史蒂夫只是看他一眼就發現這個男人並不像是一個普通的鄉野村夫，因為他的虎口處有一個奇怪的繭子，這樣的痕迹並不是務農的時候可以留下的。

按照史蒂夫的分析，它更像是長期駕駛某種大型的器械后留給人類肌膚的烙印。

史蒂夫將自己腦海之中的所有可能的大型器械都回憶了一遍，最終確定這樣的繭子最有可能是長時間駕駛飛行器留下的。

史蒂夫自己也會駕駛飛機，不過他虎口的繭子是握槍留下的，和眼前這人手上的略微有一些不同。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這個男人最有可能的職業其實是飛行員。

一個從戰場之上下來的老兵在這種環境下與他們相遇，史蒂夫雖然心中升起了一種警惕，不過卻也難免有一種親切的感覺油然而生。

奧莉薇亞瞪大了一雙澄澈的藍眼睛，好奇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小小的寶寶雖然昨天還曾經被螃蟹追得滿地亂跑，但是卻並不懼怕眼前這一隻雙目赤紅的牛。

因為此刻那隻發狂的公牛正乖順地躺在地上，任由這個忽然出現的叔叔用手撫過它的脊背。

在寶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之中，這隻公牛就地打了個滾，幾下之後它放才充血的眼睛中也恢復了清明。

這個時候，四兩撥千斤一般的制服了一隻發狂公牛的男人站起了身來，還衝著史蒂夫笑了笑。

他並不是沒有注意到史蒂夫神色之中的緊繃，可是他並沒有挑明。

雖然他沒有女兒，但是他十分理解史蒂夫的這種要保護寶寶的緊張的心情。

望了一下那被爸爸抱在懷中軟軟的小姑娘，男人的神色之中露出了幾許溫柔。他想，如果他有這樣的一個孩子，恐怕會忍不住比面前的父親保護得更加嚴密一些。

這是全天下父母都有的本能，實在沒有必要苛責。

從西服褲子的口袋之中取出了一個與他的穿衣打扮格格不入的鼻環，男人輕巧地將這鼻環扣在了這隻發狂的牛的鼻子上。然後他手腕微動，用力拽了拽這鼻環。

如此一來，發狂的公牛就乖順地站了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看這隻公牛終於恢復了平靜，男人撥弄了一下額前有些沾濕的額發，轉而對史蒂夫自我介紹的道：「您好先生，我是埃德溫·賈維斯，之前一直在空軍服役，退役了之後就回到了家鄉。剛才這頭牛不知道怎麼了忽然就發瘋，希望沒有嚇到您和這位小小姐。」

說話的時候，賈維斯沖著史蒂夫懷裡小小的奧莉薇亞展了眨眼睛，他的神色溫柔又帶著些許的俏皮，是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樣子。

賈維斯的年歲和史蒂夫差不多，或者比史蒂夫要稍微年長一點。雖然他是退役的老兵，可是周身的氣場卻是無比溫柔，帶著讓小小的奧莉薇亞都覺得親切的力量。

總是特別的待人親近、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這大概也算得上是賈維斯的一種天賦了。

賈維斯並不是沒有發覺在他出現的時候史蒂夫這一群人眼中驟然浮現出來的警惕。就如同史蒂夫·羅傑斯在看見他的第一眼的時候下意識的尋找他身上的細枝末節，以此來分析他曾經的經歷和如今出現的目的一樣，賈維斯也下意識的觀察起這一群出現在這裡的陌生人。

一個人走過的路、讀過的書、見過的人，一點一滴促成了他的性格，也成就了完整的人格。而這些鐫刻進生命中的品質，總是很容讓人窺見許多的端倪。

史蒂夫對賈維斯的警惕是天生的，可是賈維斯對史蒂夫這一群人的審視，卻只是下意識的。

說到底，還是這一隻公牛闖下的禍事。

往常時候，這隻公牛都是勤勤懇懇的在忙著地里的活計，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它今天就像是發了瘋一般的開始橫衝直撞。

在遇見史蒂夫一家的時候，賈維斯其實已經阻止了這隻公牛發瘋兩次。

這隻公牛並不屬於賈維斯，而是屬於賈維斯鄰居家的老伯。只不過老伯年歲大了，沒有辦法一下子制住這隻公牛，所以賈維斯就只能代勞。

埃德溫·賈維斯的父母去世的很早，他在這個村子之中也是靠著鄰里之間的幫扶長大。所以在他成年了之後，賈維斯就總是想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來回報這些看護他長大的鄰居。

就像是今日幫助鄰居家的老伯抓牛，這件事情雖然有些許的危險，但是對於在空軍服役期間表現的相當出色的賈維斯來說，這樣的小小危險簡直不值一提。

這一次冷不妨讓這隻公牛跑出去，賈維斯雖然立刻就追了出來，但是沒想到還是嚇到了一個小小的寶寶。

這讓賈維斯有些許愧疚，他伸出了一隻手在制服的口袋裡摸了摸，指尖觸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那是一塊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到口袋中的奶糖。

修長的手在奧莉薇亞面前攤開，掌心躺著的正是一顆糖。

這顆糖的包裝有些簡陋，也因為長時間的揣在人兜里而有些融化，但是仔細嗅一嗅，卻還是能夠嗅到那溫暖的甜香。

奧莉薇亞並不是隨意拿別人東西的寶寶，她看了看賈維斯，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糖，最終一雙藍色的大眼睛還是落在了自己的老父親身上。

並不是因為被女兒這樣軟軟的渴求的目光盯著所以才鬆口，史蒂夫只是確認了眼前這人的無害，所以他點了點頭，同意奧莉薇亞接過。

不過史蒂夫還是蹲下身去與奧莉薇亞商量：「奧莉，吃了這塊糖，今天的水果夾心軟糖就沒有了好嗎？」

是眼前的叔叔給的糖，還是她鍾愛的夾心軟糖？

奧莉薇亞簡直是遇見了這個世界上最難的選擇題，她的小胖手握了握，小眉毛很快就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