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3章 消息
第1124章:消息
沈昭城的出征其實比洛菁要晚上許多,所以當洛菁到達邊境,兩軍在邊城處擺開陣勢時,沈昭城仍舊在皇城處理政務。
天氣越發炎熱,乾旱與暴雨會交替而至,氣溫烘烤下,人的精氣神也像被野地里懨懨的草葉兒,恨不得把頭低進土裡去。
十多天了,只是對壘,並沒有開打。
不僅僅將領,如今來士兵也開始懷疑自己這是在唱的哪一齣戲。
甚至,戒備的雙方從敵視到漠視到互相調侃,本該氣氛蕭殺的戰場,轉眼間變成了一場交友大會。
「唉,兄弟,我也是黑里屯出來的,不過我是東屯的,後來因為沈國這邊分了地,就搬走了……」
一個低矮的城牆上,蹲著一個黑黝黝的漢子,他把手頭裹好的煙葉一個大力拋出去,落在了城下一個精瘦的男人手中。
兩人皆是動作嫻熟,看來同樣的動作做了不止一次。
「你們石國就是麻煩,煙草也要禁,遍地都是的東西鬧得跟個金子似的精貴。」
精瘦的男人拿著火石擦擦點著嘴邊的煙草,吧唧吧唧吸了幾口:「我還是覺得石國比沈國好待,除了沒有煙抽,其他都不錯。特別是到了年齡的娃娃都有學堂上,為了這個,我也要保著石國。」
蹲著城頭的黝黑漢子也大口的吞吐著煙霧,稍稍嘆了口氣:「這仗打不打,也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
還有一些人更是找到了一個族譜里的本家人,一時間忘了雙方陣營的不同,都是十分歡喜。
「論輩分你還要叫我一聲叔呢!」
「不論不論,這虧吃大了,到時候打起來,我不能頂撞長輩,你舉著刀砍過來怎麼辦?」
「唉,你這娃娃,不好好上學,跑這裡來做什麼,打仗是鬧著玩的嗎?」
「……」
木梟每日會將戰場上的事情細無巨細的都報告給洛菁,有些對話,木梟看了都覺得能笑痛肚子,但洛菁的臉色卻一直淡淡的。
「主子,林將軍又來催問,何時開戰。」木梟終於放下記錄好的密報本,其實讓她搞情報沒什麼問題,但要去那些士兵中間去探查消息,這過程還是頗為痛苦的。
「讓他等著。」
洛菁懶懶的半倚一個軟塌上,一張不知什麼動物的毛皮鋪墊在下面,她半眯著眼睛,木梟所說的所有問題,都在她的腦海里反覆。
如今看似親切無憂的場面,短時間內若是打破,刀兵相見時,怕是會恨的更深痛的更加徹底。
這其中,是否有人在推潑助瀾呢?利用他們還是……洛菁覺得眼前還是撲朔迷離。
等著,繼續等,等沈昭城到來,洛菁才會的去拼殺一次,否則,此時所有的手段都是毫無用處,最後的勝利與否並不是最終的答案。
「主子,但各路將領都有些怨氣,怕是之後不好處理。」
「那又如何,他們看不清楚,功名利祿從來都比性命重要,但如今就是丟了性命就真的能換來功名。罷了,不管他們,諸國大概有使者要來,準備接待吧。」
……
石國與沈國邊境的異樣很快就被傳播。
諸國又一次開了議會,商討要不要將石國納入同盟,期間爭吵不休,卻不想一直不聲不響的雲放天突然站出來。
「你們覺得沈國和石國只是在演戲?那就去找個人問問石國願不願意加入,在這裡多費口舌能討論出結果?」
一番討論過後,最終由楚國殿下決定,擇人去出訪石國的統領。
白暮寒來了又去,並沒有在軍營停留,自那日,已經過去三天,雲放天的焦躁像是岩漿汩汩,從內心深處冒出來,不知道哪一刻就會徹底爆發。
白暮寒說相信他。
如何信?雲婉已經是他的唯一,如果再護不住,他甚至無顏去黃泉見早去的夫人。
屠城早已停止,屍體被平板車一車車運出城外,焚燒,掩埋。空氣里經久不散的焦臭味粘在身上,似能從人的皮膚鑽進去,刻入靈魂,再也無法擺脫。
想來,這裡的每個人,靈魂也都已經污穢不堪了。
雲放天策馬來到城外,信步由韁,看那些青山綠水蒙上灰濛濛的顏色,不知何時才能重建曾經的安寧。
咻……尖利的嘯聲刺破了寧靜,撕裂了雲放天的思緒,一隻金色的長劍自長空落下,正對著雲放天的方向。
箭矢伴隨和氣浪,可見其速度與力量。
策馬躲避已然來不及,雲放天凝神靜氣,舉起長刀對準箭矢來的方向,手心微微濕潤。
一刀劈落,剛剛落在箭身中段,箭頭在距雲放天胸口兩寸處停止,猛的一顫,伴著金屬的摩擦聲,掉落在地上。
下馬,撿起箭,仔細查看,雲放天才發現這隻箭竟是中空的造型,拔掉箭尾,掉出一個細細的小紙卷。
雲放天四下看了看,箭矢來的方向是一片迷離,此刻就算前去尋找,怕是也找不到蹤跡了。
是誰?紙卷被握在手心,再三確認了周圍沒有人時,雲放天才小心的打開手中的紙卷。
「若要救雲婉,須前往石國戰場一行。」
這是——雲放天深吸了一口氣,雲婉的事,除了白暮寒,應該無知得知。那麼,能給他送信的人,想必就是抓走雲婉的人了。
雖然白暮寒曾一再囑咐他不要理會敵方的動作與要求,但,真的能不理不睬,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嗎?
掌心攥緊,紙卷被氣勁碾碎,再鬆手時,如細沙入水般消散不見。
那麼,既然這麼說了,去一趟又何妨。
雲放天勒住馬韁,掉轉馬頭,直奔主營帳的所在。
不就是出使石國嗎,不就是拉攏挑撥嗎,他雲放天本是不屑做這些,但是,有人若拿雲婉的性命來逼迫,又有什麼是不能做的呢。
至於告訴白暮寒,雲放天想也沒想過。
這是他自己的事,他雲家的事,暫時還輪不到外人來插手。
風呼嘯,各種奇怪的味道飄散開來,襄州城城牆上寥寥無幾的幾個守衛皆用手捂住鼻口,這一瞬間,雲放天放縱胯下的坐騎直接一個飛躍進入了城中。
冥城城主府,月上中天。
曾經是兩姐妹最愛的花園,如今坐著兩個男子,一個溫潤如玉,一個美貌絕色,正是白暮寒與荊晨。
「關於雲婉的事,我很遺憾。」荊晨的面上自然沒有絲毫遺憾的表情,他只是雲淡風輕的淺淺一笑,便似能牽動如水的月華,未其周身蒙上神秘的色彩。
白暮寒還未去尋他,他便找上門來,如此自信,看來想救出雲婉並不那麼容易。
「當然,你也不必擔心,你的未婚妻我只是請去做客,時間到了,自然會毫髮無損的給你還回來。」
「你來的目的?」白暮寒不想再陪他多坐哪怕一分鐘。
那種美的部分性別的面孔,怎麼看都美的動人心魄,又怎麼看都能凍透人的靈魂。這是個有著完美外表和邪噁心腸的傢伙,白暮寒並不想和他打交道。
然則,每每事與願違。
「我有點兒懷念白寒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已經煙消雲散。你是個幸運的傢伙。」荊晨並不急於達到目的,他掏出一把摺扇,輕輕搖著。
冥城此時已經幾乎步入了炎夏,空氣里濕度過大,太陽的溫頓毫無保留的傾瀉而下,濕噠噠黏膩膩的感覺一直伴隨著每個人。
這些人里並不包括此刻清爽宜人,輕搖摺扇,相貌俊朗的男人。
「你究竟所為何來?」白暮寒覺得自己的好脾氣在這個男人面前徹底的瓦解,他恨不得將面前之人狠狠踢開。
「來給你提個建議。」
「說。」
「想救你的未婚妻,那就不要去石國的戰場,到時候你的岳父大人估計也會參與其中,我怕你去了平添波折。」摺扇搖的緩慢,連蚊蟲都無法驅趕的慢,似乎那只是荊晨手中的一個道具,「雲婉的性命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價值,所以等我利用過後,會還給你的。」
「混蛋。」
「瞧,你一點都沒有白寒有趣兒,真不知道白寒為什麼要犧牲自己成全你。你現在真是弱的不像話啊。」
說話間,荊晨一揮手,做了個抓握的動作,明明手中什麼也沒有握住,白暮寒卻猛地從位置上跳起來,向後翻去,但仍舊慢了半拍,人在空中突然重重摔下。
白暮寒的呼吸急促,臉色悶紅,像是有雙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努力的伸出雙手,試圖趕走那隻覆在脖頸上的手,卻什麼也抓不住,只有空氣從指縫滑過,怎麼樣都是徒勞。
半晌,荊晨才鬆開了手,此時白暮寒也感覺喉嚨一松,空氣倒灌而入,害的他在氣息衝擊下劇烈的咳嗽起來。
白暮寒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可能?他有些驚疑不定的看了看對面的荊晨,若是一個人的武功已經到了神鬼莫測的地步,是不是說他已經超脫了世俗界?
荊晨當然不會給白暮寒解答,這一切都是幻覺,但幻覺依舊可以殺人。
早在當初抓到白暮寒時,他就給他施展了諸多的新鮮手段,如此有韌性又武功高強體質健康的人,真的是很好的試驗對象。
白暮寒一直以為自己是自由的,其實不然,那些手段,有很大一部分在於如何控制和操控一個人。
荊晨就那麼走了,留下白暮寒一個人,冷汗浸透了衣衫。
冥城城主府里,連蟲豸似乎都感受到了那種冰寒的氣息,只得瑟瑟發抖,哪裡還敢發出聲響。
而坐在涼亭中的白暮寒,自荊晨離去后,一直這樣坐著,沒有移動分毫。
雲放天果然還是沒聽自己的勸告,不過如今他也無能無力。
正在心中彷徨時,白暮寒彷彿聽到耳邊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聲音時斷時續,卻真真切切在叫自己的名字。
白暮寒從凝固的狀態動了動。
「誰?」
一陣清風拂過,樹葉嘩啦啦作響,蟲豸又開始名叫,世界頃刻間恢復了以往的生機,而那個聲音,卻消失不見了。
就在白暮寒準備轉身回房時,聲音又一次在耳邊響起,這次他聽的真切。
「白暮寒,白暮寒……」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像是師父?
「師父?」
「到我這兒來。」
聲音一路指引著白暮寒邁出城主府的大門,走到一條東西貫穿的街道上,再順著道路前行,來到了一處民宅。
在這裡,聲音終於挺止不言,彷彿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白暮寒舉起手臂,拉住門環,輕輕敲擊,夜晚的敲擊聲似乎能被傳播的格外的遠,索性此處都是大戶庭院,並不會影響到周邊的鄰居。
大門沒人應答,白暮寒用力推了一把,門吱呀一聲應聲而開。
白暮寒跨進了院子,和他想象的不同,這處民居顯然非大富大貴人家的府邸,不過院落倒是打掃的感覺整潔,從屏風初繞到正房,白暮寒赫然發現房中正端著著一名男子。
師父?白暮寒再三確認,突然抱拳,屈膝跪拜在地。
……
雲放天主動要求前去邊境戰場,招攬石國時,眾人皆是嘩然,就連高坐著的楚國太子,也露出微微吃驚的樣子。
雖然不屑與解釋,但云放天不想其他人又作他想,便表示自己其實和石國公主熟悉,應該可以問出真話。之後又痛斥一幫人的不作為,彷彿極為煩心的樣子。
「若是你們有誰不滿,我可以讓出使節代表的這個牌子。」
聽聞雲放天如是說,眾人皆是震驚,一時有點兒沉默,大家互相看了看,都發現彼此眼中的疑慮。
「雲城主最近怎麼了?一副吃錯藥的樣子,似乎恨不得和誰都吵上一架。」
「的確有些反常,脾氣也越發壞了。」
「也許是在擔心任務的供給。」
大家都有點兒摸不清頭腦,但這不妨礙集體一致通過,雲放天出使沈國的事便如此定了下來。
前期倒也沒什麼可準備的,只是帶了幾個親兵,如此輕裝上陣,雲放天的心卻是陰沉沉的,幾乎沒有生氣。
前路漫漫,但為了女兒,他無論如何也要賭一把。
至於冥城的基業,芷兒的仇恨,每天思慮很多的雲放天這一刻覺得其實一切都可以被稀釋被轉化,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