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二）

大明軍中缺人，我知道。

張輔老了，柳升歿了，其餘有經驗的老將也大多體弱多病。年輕人又缺乏實戰歷練。沐斌雖然好，但最近西南邊境也不太平，他脫不開身。

放眼全國，對於出征瓦剌而言，最優秀的將領，就是當今的皇上。

況且此次如果開戰，必是大戰，需統籌調配全國精銳和糧草兵馬，只有御駕親自出馬坐鎮，才能穩贏。

黑蛋說要上戰場，我雖然生氣，但冷靜下來，卻也無可奈何。

井源帶黎檬離開后，黑蛋進內室尋我，手裡捻著一枝紅梅，送到我面前，望著我笑。

我將梅枝擋開，身子一扭，不肯給他好臉色。

他在床沿貼著我坐下，環抱著我將梅枝往我手裡塞：「錯在我，不在花，花兒一年開一回，不容易，請皇後娘娘收下罷。」

「朱瞻基，你多大了？」我又氣又笑地接過。

他擁著我，笑嘆道：「托皇後娘娘的福，下月剛好滿五十。」

「你還知道自己年過半百了？還跟小夥子似地逞能……」說著說著，我又不高興了。

他笑道：「皇爺爺當年五十多歲還打得阿魯台滿地找牙呢。」

他見我忽然黑了臉，知道話說得不吉利，連忙住嘴。

朱棣當年正是駕崩在北伐路上。

然而沉默片刻，他還是堅持道：「若微，我是大明皇帝，為了大明，不能惜命的。皇爺爺不顧病體出征，我也理當如此……我此生絕不想負你，只是，我也不能負大明百姓。若微，我……」

「你不必說了。」我輕輕道：「我知道你心意已決。也知道你做得對。只是，你要答應我三個條件。」

「你說。」

「第一，如果真要打起來，你到時非親征不可，要帶上欽謙。」

「好。」

「第二，兵部侍郎于謙留守北京。」這是按照歷史上發生過的事，為大明留一條後路。儘管我希望永遠都用不到這條後路。

黑蛋有些疑惑，笑問：「怎麼偏要留下他？我本還想帶他出去鍛煉一番。不過北伐不缺他一個小侍郎，你要留他，就留罷。」他也不多問為什麼。

「第三，你不可冒進，不可像上次那樣衝鋒在前。」

他剛要出言爭辯，卻欲言又止。

我笑道：「算了，我知道你就算答應了，也都是哄我的。我換一個。」

他被我戳穿，也笑了：「換成什麼？」

我附到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他微微一怔，笑道：「好。」

入夏，果然如黑蛋所料，也先借口大明刁難貢使及隨意克減歲賜，兵分四路，從遼東、宣府、赤城、甘州進攻大明邊境。

七月十一日瓦剌軍隊進攻大同，大同右參將吳浩於貓兒庄兵敗戰死。

十五日，大同總督宋瑛、駙馬都尉井源、總兵官朱冕、左參將都督石亨四員將領各率兵一萬赴陽和防禦，不幸戰敗，全軍覆滅。宋瑛、朱冕戰死，井源和石亨被左右侍從拚死護住，僥倖生還。

前線敗報頻傳，塞外城堡接連失陷，要扭轉明軍敗勢，御駕親征已不可避免。

當初和黑蛋還只是推測性地商量「如果打起來」「如果要親征」，現在所有的「如果」都到了眼前。

前線交戰失利，將士死傷慘重，皇帝震怒，下令集結天下兵馬，親征也先。

郕王祁鎮上表請求隨軍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