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逼婚啦!

第五章逼婚啦!

自從知府公子和知府夫人大駕光臨嘉善之後,金多多一直過得比較痛苦。

當然王發財和李富貴也比較痛苦。

畢竟,每天早上一起來,迎面走來的,是一個頂著厚厚脂粉、活像妖魔鬼怪的女人,任誰也不會愉快得起來。

「我都忘記你長什麼樣了。」李富貴一邊喝著王發財送來的粥,一邊對面前的金多多說。

王發財捏著黑米糕,連連點頭:「金多多你別擔心,我不會嫌棄你的,即使你長得再難看我還是可以接受的,沒辦法,因為除了我之外也沒什麼人會對你感興趣了……」

金多多在桌子底下一記陰招,踢中他的膝蓋,他痛得「啊」的一聲慘叫出來,手中的黑米糕脫手飛出去。坐在王發財對面的於至善無法避免,被不偏不倚砸中額頭。

金多多狠狠地瞪著王發財這個唯一知情人。

在她兇狠的目光下,王發財趕緊清清喉嚨,說:「當然了,所謂女為悅己者容,金多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為吸引我的目光而努力,我心裡很欣慰……」

李富貴當作沒聽見,繼續低頭吃飯。

於至善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王發財一眼,也低頭繼續吃飯。

金多多狠狠剜了王發財一眼,再看看自己面前的粥,一點食慾都沒有了。

已經三天了!三天來她寢食難安、站立不穩,幾乎要抓狂了!

可能是火氣太大,明明是九月的清爽天氣了,可金多多還是覺得自己臉上悶熱,快要長痱子了。

這怪不得她,無論誰臉上塗著三斤麵粉,都會覺得像戴了個面具似的。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自我摧殘下去了。

不就是一條小金魚嘛!還給他不就完了!

至於這麼摧殘自己嗎?

決心已下,金多多開口問:「這位於公子……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來歷。」

王發財見於至善沒有和她對話的勇氣,便替他說:「於兄之前在禮部,現在被調到揚州。」

哦,看他年紀輕輕,估計是個小文官什麼的,不足為慮。金多多清清嗓子,開始醞釀自己要說的話。

「他父親是現在的揚州知府。」

太好了,聽起來不是什麼大官,憑自己那個京兆尹的爹,應該還是惹得起的。

金多多心花怒放,趕緊說:「原來是揚州知府的兒子啊,失敬失敬,其實是這樣的,我前幾天……」

「他的二婆,也就是外祖母的妹妹,是當今皇上的乳娘。」

皇上的身邊人啊……要是這條裙帶關係追究起來,說不定有點麻煩呢……不過一條小金魚又怎麼樣?

「他的爺爺是前任大理寺卿。」王發財繼續說。

前任大理寺卿……不就是出名鐵面無私,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偉大人物嗎?上次不是有個舉人,因為在學生時期曾經偷過十文錢,他彈劾得那個舉子當場被解除功名嗎?

金多多努力回想本朝律令,到底偷一條小金魚要不要下獄呢……

「話說回來,於兄,你是去年剛入仕的吧,我聽說每個入仕的人,宮裡都會御賜官印、官服、玉帶、金魚等東西?」

「是啊,我正在尋找的小金魚,就是御賜的。」他說。

「這樣啊……要是有人擅自拿走了皇上御賜的東西,那不就是……」

「死罪。」李富貴淡淡地說。

金多多跳起來。

「怎麼了?」王發財幸災樂禍地看了他一眼。

「沒……沒事……」她趕緊坐下,心驚膽戰,手抖得連筷子都拿不住了。

於至善關切地問:「姑娘是不是很冷啊?」

「是啊,是有點冷,秋天終於到了啊……」金多多結結巴巴。

「也不一定是死罪啊,上次我記得皇後身邊的太監藏了皇上的東西,結果被發現了,後來是怎麼罰的?」王發財分明不懷好意。

李富貴嘆了口氣,說:「杖則一百,發配邊疆充軍……不過好像只打到四十几杖,那個太監就活活被打死了。」

金多多覺得屁股痛得要命,臉上冷汗直冒。

於至善關切地問:「姑娘是不是很熱啊?」

「是啊,是有點熱,秋,秋老虎還沒過去啊……」她用手帕擦汗。

李富貴在旁邊提醒說:「粉都被擦掉了。」

金多多趕緊跳起來,到自己的房間里補妝。

於至善問王發財:「我這幾天在外聽到傳言,據說……你真的很喜歡這個金多多姑娘?」

王發財笑嘻嘻地說:「是啊。」

「嘉尚的姑娘,全部會心碎死的。」

王發財很煩惱地嘆了口氣:「說實話,有時候看著她,我自己都很心碎。」

金多多好不容易補好妝,聽聽外面已經沒有了動靜,這才悄悄地探出頭來.

剛一開門,她就嚇了一大跳——李富貴在門口站著,冷冷地看著她。

「你……你幹什麼?站在這裡裝門神啊?」她慌亂地問。

「要裝也是你先裝,看看自己的樣子,整個一秦瓊!」

「你就好看到哪裡去?臉黑得跟尉遲敬德似的!」

兩個人一左一右站著,互相怒目而視,活像一對門神。

「不理你了,我出去散散心。」金多多抬腿要走,李富貴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喂,問你件事。」

「什麼?」

他眯起眼睛看她:「自從於至善來了之後,你整個人都不對勁……」

「是……是嗎?」

「不是嗎?」

她拍拍胸口,低聲嘟囔:「也不是我自己願意的啊,可是我一看見他就心跳加速,心臟撲通撲通亂跳,我……我一看見他就好緊張啊……」

李富貴抱起胳膊,看著她低頭痛苦的樣子。

「他一說話,我就忍不住覺得自己心裡很亂;聽到他的家世,我就更難過,要是他家裡不這麼顯赫就好了……要是,要是他是普通人就好了……」

她的聲音漸漸地低下去,李富貴覺得心裡一陣難過,他嘆了一口氣,拍拍金多多的後腦勺,說:「傻瓜……我知道了。」

金多多抬頭看他,迷惘地問:「你……你怎麼會知道的?」

「有眼睛的人,誰都看得出來啊……」李富貴嘆了一口氣,說,「金多多……真不知道那個於至善好在哪裡。」

「呃……」她茫然抬頭看著他,不明白他忽然這樣嘆氣的原因。

他靠在門框上,微微仰頭看外面的天空,睫毛蓋住了他的目光,顯得有點黯淡。

雖然……雖然他沒有王發財那種令人移不開目光的美麗,但是這一刻,金多多看著他的側面,忽然覺得心口怦怦地跳亂了拍子。

她聽到李富貴輕聲說:「真有點……不甘心呢。」

「咦?」她更加莫名其妙。

他終於轉頭看她,那目光暗暗的,帶著低落的情緒。從來沒見過他這樣表情的金多多不由得微張嘴巴,站在那裡愣住了。

他抬起手,揉揉她的頭髮,問:「你是不是喜歡他?」

「啊?」金多多猛然抬頭看著他,結結巴巴,「喜……喜歡誰?」

「於至善。」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別抵賴了,你確實喜歡他……」他長長的嘆息:「你看看你自己,每次看見他遠遠過來的身影,就一下子衝到房間里去,又緊張又害羞。還為了他濃妝艷抹,打扮成這樣……金多多,你長得很漂亮,不要這樣折騰自己了。」

「我不是……」

「我……」他欲言又止,良久,才說,「金多多,你是個好姑娘……這樣吧,我幫你去向於至善說明,無論你在京城的家是怎麼樣的,我想如果我和王發財那個傢伙一起做媒的話,於家還是會給我們面子的,到時候你嫁給他應該沒問題……」

金多多徹底傻眼了,抓住他的袖子,說:「不是啊,李富貴,你聽我解釋……」

他又嘆了一口氣,把她的手拉下來,說:「金多多,放心吧。」

「我……我當然不放心啊!」因為被他這麼一說,她根本就莫名其妙、不明就裡、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啊!

「不過,這也是好事啦。」他說著,對她笑了笑,轉身向王發財的院子走去,「因為,我真的忍受不了家裡有個女鬼每天晃來晃去了。」

「不……不要啊……」金多多拔足就追,誰知腳下被門檻一絆,頓時癱倒在地。

她伸出手臂,對著李富貴遠去的身影,欲哭無淚:「不要……」

「不要!」

王發財與於至善異口同聲,大吼出來。

喊完之後,兩人看著面前的李富貴,面面相覷。

於至善突然大叫一聲,悲慟地抱住王發財的肩膀,叫道:「王兄,我對不起你!我,我明知道自己這麼有魅力,還要到這邊來,引得金多多姑娘春心萌動,現在她移情別戀,做出了對不起你的事情,王兄……我會馬上消失的,從此再也不會在你面前出現了……」

「於兄,你千萬別這樣說,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明知道多多這個年紀的姑娘都是經不起誘惑的,可我卻一點都不懂女人的心,把你帶回了家中,卻不知道我的冷淡安靜和高傲冷漠已經使她膩煩了,而你卻像一陣清新的春風,悄然拂動了她少女的情懷,讓她怦然心動……如今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如果說要懲罰的話,那就讓老天來懲罰我吧,我什麼都不怕……」

「楚大哥,你不要這樣自責了,我們都是年少的人,初戀時的心情我不說你也知道,一旦對別人動心,無論男女,都會不顧一切地去追尋……而我這麼輕易地俘獲一個姑娘的心,這都是我的錯……」

兩人互相坦白心境,渾然忘記了旁邊還站著一個李富貴。

頭上頂著大大一顆汗珠的李富貴,等了許久,終於忍不住了,在一旁提醒:「喂,兩位……」

「啊?什麼?」那兩人轉頭詫異地看著他。

他默默擦去額頭的汗:「不……沒什麼……就是關於金多多姑娘的事情……」

「這個……」

「那個……」

兩人對望一眼,然後又開始了悲痛的表演:「王兄,真是太對不起你了……我真沒想到自己的魅力這麼大……」

「於兄,不要自責了,都是我一向自視甚高,才使得她覺得自己被忽略,以至於寂寞出軌……」

「王兄……」

「於兄……」

李富貴默默轉身,離開了。

「到底要怎麼解釋呢……李富貴這個白痴,居然誤會我喜歡那個於至善……」

金多多腦子裡亂得一塌糊塗,不知道要如何對別人解釋自己特別關注於至善的理由——畢竟,她可不想被大理寺卿四十板子活活打死啊!

可是,長期化濃妝扮殭屍,似乎還不如死了算了……

左思右想沒出路,她揣上那條金魚,狂奔出了家門,準備找個地方把金魚丟掉,毀滅證據,一了百了。

「可是,幾十兩銀子啊……」好心疼好心疼好心疼……

她一邊念叨著,一邊在大街上茫然地走著,懷中的金魚像是滾燙的,一直燙著她揣在懷中的手。

怎麼辦?

那麼,去當鋪當掉好了……但是,說不定很快就追查到自己的頭上了。

要不,先砸扁了,然後當做金塊賣出去吧!

主意打定,她蹲下去撿石頭,忽然頭頂上有人嘿嘿嘿地淫笑:「喲,姑娘打扮得這麼漂亮,是要上哪兒會情郎呢?」

金多多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就沒好氣,抬頭一看,果然是那一夥職業流氓。

「心情不好,離我遠點!」她忘記了自己的臉上的妝,丟出一句就低頭繼續找石頭。

那伙流氓裝出一副受驚的樣子,領頭的阿銀笑嘻嘻地湊上來:「喲,姑娘還挺烈啊,來,給大爺們笑一個!」

阿牛在旁邊低聲說:「老大,這個姑娘……似乎樣子寒磣了點吧?」

「最近沒什麼生面孔,有一個就將就了……」

金多多頓時被點燃,站起來怒道:「誰寒磣了?誰將就?胡說八道!」

「這個聲音……好像有點熟悉?」阿水被嚇呆了。

「廢話!就是你大姐我!」

「啊?大白天大姐你扮鬼幹什麼?」

「你以為我願意啊?」

「對了大姐,我們剛好要去你那裡。」

「又偷了山芋還是紅薯?」

「不是,這次可是這個……」

「啊?不會吧?你們也太狠了!」

「還好,還好……」

她繞著他們的戰利品走了一圈,問:「怎麼好像還在喘氣似的?」

「沒有啊,明明已經死了,所以才決定到你那裡去吃的!」

金多多翻翻白眼,然後——舉起自己手中的石頭,狠狠砸下去。

周圍的小流氓一片驚呼。

金多多抬頭看他們,嫣然一笑:「確實死了,拖回去烤了吃掉吧。」

沿著滾滾濃煙和香氣過來的王發財,看到呆立在院門口的李富貴,便上去打了個招呼,站在他的旁邊等著蹭白食,一邊說:「今天的紅薯好像香得很異常啊。」

「不是紅薯……」李富貴的眼都直了。

王發財轉頭一看,嚇了一跳。

院子里,架起高大的木架子,大堆的劈柴燃起熊熊大火,在那火上,赫然是一整頭巨大的動物在火中若隱若現。

「這是什麼?」尾隨而來的於至善也被這個陣勢嚇到了。

「是羊嗎?」

「不是吧,這麼大,我想可能是牛。」

「可是牛的脖子怎麼會這麼長呢……」

「是馬,是我們撿回來的一頭馬。」金多多抹著白石灰的臉上,被黑煙一熏,花里胡哨亂七八糟,簡直可以直接上台唱包公。

她興奮地跳著,說:「今天我請客,你們中飯晚飯就在這裡解決吧,我們吃烤馬肉!大家使勁地吃吧,反正不花錢。」

「現在這個世道,連馬都可以撿了嗎?」三個男人面面相覷。

這一頓飯吃得好生開心,從下午一直吃到天色漸漸暗下來,一伙人又在院子里生起火堆,圍著唱歌吃馬肉。

其實馬肉並不好吃,有點粗糙,而且眾人都沒有烤肉的經驗技巧,馬皮也沒有剝就上火烤了,有的地方骨頭都焦黑了,有的肉還半生不熟,難以入口。

唯一去過塞外的李富貴只好親自上陣,捲起袖子,和於至善、阿銀將馬從火上拖下來,然後用刀子破開,把那匹馬化整為零,又把肉割成塊,穿在鐵條上放火上烤。

他出力,王發財理所當然出錢,他轉頭吩咐福叔:「去買酒來,還有醬汁。」

一會兒就買來了,十來個人一邊圍著火堆吃烤肉,一邊喝酒唱歌。李富貴戳戳那匹被燒得焦黑的大馬的屁股,問:「金多多,這頭馬到底哪裡來的?這個鎮子上的馬可不多啊。」

阿銀喝得微醺,笑呵呵地上來邀功:「是啊,就是因為少見,所以……兄弟們就上前去玩了一下,誰知道這頭馬卻受驚了,掙脫開韁繩,自己撞在旁邊的石頭上死了,我們想,反正大姐頭是一定會和我們一起吃烤肉的,所以就帶過來找她了……」

「真的是自己撞死的嗎?」李富貴懷疑地問。

王發財笑呵呵地一邊烤肉,一邊說:「管他呢,兄弟們做得好,不然今天大家怎麼會這麼開心?」

「對,以後只要看見馬,就……就上前去調戲,一定要調戲到讓馬撞石自殺為止!」金多多舉著酒杯,笑得東倒西歪。

「多多,你喝醉了吧?」王發財過去拍拍她的臉,「來,回房間睡覺去……」

「我怎麼……怎麼會醉呢?我哪裡像醉了?不信我唱歌給你聽……你要聽什麼歌?我有一條大鯉魚我從來捨不得吃……」她激情澎湃又投入地唱著,那些流氓個個拍手叫好:「好!大姐唱的就是好!」

金多多舉著酒杯得意揚揚:「這個不算好,我,我唱得最好的還是這首哈……我有一頭大肥豬我從來捨不得吃,每天晚上我陪著它一起睡草席,我抱著肥豬打滾滾我還和它親親,小豬豬你快點長大我要吃了你……」

被她聲嘶力竭荒腔走板的歌聲刺激到了,李富貴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揪住她的衣領,把她往房間里拖。

「哎呀……我還沒吃夠,歌也還沒唱完呢……」

李富貴勸她:「好,回房間去,我一個人聽你唱好不好?」

「憑什麼?憑什麼只給你一個人聽?我美妙的嗓音應該是全天下所有人共享的……」

李富貴強行把她按到屋子裡去:「洗洗睡吧你……」

可對付酒醉女流氓,豈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李富貴這一番折騰,真叫人同情。他一邊按著金多多的頭給她洗了把臉,又按著她的肩拉她進房間,一邊還要閃避金多多拳打腳踢的攻勢。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居然真的把金多多拉到了卧室還把她推倒在床上,李富貴自己都有點佩服自己了:「我看,以後要是還找不到工作賺不到錢,我就去專業伺候狂躁型精神病……我就不信那些人會比金多多難對付!」

就在他自言自語時,一時疏忽,被酒後力大無窮的金多多扯到了床上,他猝不及防,倒在床上,兩人頓時糾纏在一起。

金多多一個翻身,把李富貴壓在了身下,手肘撐在他的胸口,看著他嘿嘿傻笑:「李、李富貴……大姐頭今天看你,那真叫越、越看越中意啊……」

被壓在下面的李富貴,本來酒後微帶粉紅的臉,頓時騰一下子紅得跟個蘋果似的,他防備地抓牢自己胸前的衣襟,結結巴巴:「金多多,你……你要幹嗎……」

「幹嗎……你猜猜……」她帶著女流氓的笑,趴在他身上,嘴裡還在無意識地唱著,「我抱著肥豬打滾滾我還和它親親,小豬豬你快點長大我要吃了你……」

「金多多……你撕我的衣服幹嗎!」

「不是你說……睡覺么……」

「我是叫你蓋上被子睡覺啊!」

「哎呀,衣服還沒脫呢,怎麼睡覺……」

「不……不許脫!」

「你睡覺不脫衣服嗎?你好奇怪啊哈哈哈……」

「金多多你要是再這樣我就把你拍暈了!」

「哎喲,害羞了害羞了……」

「流……流氓!」

李富貴抓起自己的衣服跳下床,拔腿狂奔,奪門而出。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大家發現除了金多多,一伙人全都東倒西歪地趴在院子里,地上桌上灰燼旁,隨意地睡了一院子。

這一伙人,有嘉尚所有少女的夢中情人王發財,有知府的少爺於至善,有李富貴,還有一群職業流氓。

不過現在也顧不上追究身份了,大家看著彼此哈哈大笑。

於至善抓著頭髮,拍拍衣服站起來,說:「那我去換件衣服,繼續去尋找我的夢中情人了……」

話音未落,「少爺,少爺,這可怎麼辦……」他的家人於安沖了進來,像沒頭蒼蠅一樣團團亂轉。

「怎麼了?」於至善宿醉,覺得有點頭痛,按著太陽穴問。

「我們的馬不見了,被人偷走了!」於安說。

「再去買一匹不就好了?」他漫不經心。

「在這種小鎮子上,又是南方,怎麼可能會有馬賣?」於安激動地跳腳,一著不慎,「咔嚓」一聲踩在地上那匹馬的遺骨上,差點絆倒。

於安低頭一看地上的骨頭,又看了看,再看了好久,然後終於大叫一聲,淚流滿面地倒下去抱住馬的骨頭:「追風!追風你死的好慘啊!」

「這樣還能認出來?太厲害了。」王發財和李富貴交換了一個「此人果然眼光獨到」的眼神。

阿銀阿水向眾流氓做了個「撤」的手勢,一群人躡手躡腳,踮著腳尖偷偷向著門口走去。

於至善顯然還不了解狀況,滿臉疑惑地看著於安。

「昨天,我見少爺反正一時不會用馬,就把馬鞍解下來,讓追風去吃吃草,吹吹風,誰知道一轉頭就不見了……少爺,我對不起追風啊……」

「你們不是說,馬是自己撞死的嗎?」於至善轉頭問那一夥流氓。

正準備逃離的他們頓時站住了,結結巴巴地招供:「是、是啊……我們,我們覺得很好玩嘛,就、就把它牽走,帶到別的地方玩,誰知它被我們玩生氣了,撒腿就跑,一下子就撞到了石頭上,當然沒撞死,倒在地上了,我們就拖著它準備去看獸醫,不過你也知道,我們這麼偏僻的鎮上怎麼可能有獸醫呢……」

「那我的馬也不至於跑到火堆里去!」於至善怒氣漸漸升起來。

「因為,因為路上遇見了大姐頭,她好像肚子很餓,一看見我們的馬奄奄一息的樣子,二話沒說,操起地上一塊石頭就往馬頭上砸去,然後說:『這下死透了!』然後……然後,你們就過來了……」

於至善一看自己愛馬追風的遺骨,看看那焦黑的骨頭上殘存的肉,不由得仰天長嘯,淚流滿面:「有沒搞錯?我這可是千兩黃金換來的大宛汗血寶馬啊!」

「少爺,追風就這樣死了……」於安抱著馬骨,淚如雨下,「可憐追風與我相依為命十來年……」

「這匹馬有十年了嗎?怪不得肉這麼老。」王發財在旁邊偷偷和李富貴討論。

李富貴還在迷迷糊糊地想著昨晚似乎、好像、可能、也許、或者、大概他被金多多調戲的戲碼,沒有回應。

「再說了其實於少爺你自己吃得也不比我們少……」

越聽那群流氓的話,於至善越是發現金多多罪大惡極,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衝過去踹開金多多的門,幾步邁到床前,大叫:「金姑娘!」

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依然睡得不省人事的金多多,被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得立即坐起來,睜大還沒有焦距的眼睛,抬頭看眼前人。

眼前人,先是怒氣沖沖地瞪著她,然後漸漸變成了詫異,然後漸漸變成了愕然,然後漸漸變成了目瞪口呆,然後漸漸變成了激動,然後漸漸變成了狂喜——他手足無措,慌亂地叫她:「原來,原來是你!」

莫名其妙……一大早看見一個精神病。

金多多迷迷糊糊地推開他,起身下床。幸好她昨天是和衣睡的,也根本不用穿衣服。

她飄到門口,問王發財:「怎麼回事?」

王發財滿懷同情地看著她,說:「很明顯,金魚的主人已經認出你了。」

她回頭看看站在自己床前的於至善,再伸手摸摸自己睡前被李富貴洗乾淨的臉,然後看看昨晚李富貴幫她脫衣服的時候從她懷裡掉出來后被順手放在桌子上的小金魚。

一聲慘叫震天動地。

在她的慘叫聲中,於至善轉頭問李富貴:「你……是不是曾經對我說過,她很喜歡我?」

李富貴木然點點頭。

於至善低著頭,漸漸紅暈滿臉,害羞地說:「啊,真不好意思!」

「王兄,真是對不起!」於至善真誠地向王發財拱手,「雖然我知道你很喜歡多多,雖然你我一見如故,可現在的問題是,我和多多是郎情妾意,是互相的真誠的自由的戀愛,所以……我們只好對不起你了!」

「多多?她什麼時候在你的口中由金姑娘變成多多了……」王發財聲音飄飄蕩蕩,神魂出竅。

「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但是請你……成全我和我的多多吧!」

「我的多多?什麼時候她從多多變成了你的多多了……」

「那就這樣了,既然我已經找到自己一直要尋找的人,而她也一直喜歡我,所以我現在就要帶她去見公公婆婆了!」

「公公婆婆?」王發財繼續神魂出竅。

「再見。於安,備馬。」

「少爺,馬已經被吃掉了。」

「那……備船。」

「少爺,這個鎮子上只有一條很淺的小溪,撐不了船。」

「備轎。」

「少爺,轎夫沒有跟過來。」

「那你說我們有什麼辦法離開這裡?」

「少爺,你可以向發財公子借人,借轎子。」

王發財精神一振,抬頭看天空:「啊,最近我家的人手很緊張啊……」

「借兩個就行。」於至善趕緊說。

「不好意思啊,最近大家都很忙呢……」

下人們卻不太給面子,閑著沒事一大早就喝酒划拳,熱鬧喧嘩的聲音清清楚楚傳到這邊,只不過王發財執著地當作沒聽見。

於至善斜視:「王兄,不要這麼小氣吧?別忘了你昨天晚上吃得不少。」

「不要小氣?你要借我的人把我的人帶走,你叫我怎麼能不小氣?」王發財一副委屈的樣子。

於至善頓時語塞。

在陷入沉默之後,一直坐在旁邊的李富貴終於敲敲桌子,說:「既然這樣,我們來商議一下吧。」

四個人,坐在桌子的四邊,於至善對面是王發財,金多多對面是李富貴。於至善心花怒放,金多多如喪考妣,王發財垂頭喪氣,只有李富貴,雖然黑著一張難看的臉,但畢竟還算個正常人,用平常的語氣說:「好,那麼我們現在一共有四個人,關鍵人物有三個,我們舉手表決,問問看當事人的意見吧。現在我們的問題是,金多多喜歡的是誰。」

當事人甲於至善舉手:「於至善。」

當事人乙王發財舉手:「王發財。」

李富貴示意當事人丙,金多多投出關鍵性的一票。

她神情木然,默默地舉手:「你們都給我滾。」

王發財如遭雷殛,撲過去抱住金多多的左臂:「多多,你不要因為出了這樣的事就覺得愧對我而不願意再見我啊!」

於至善如遭雷殛,撲過去抱住金多多的右臂:「多多你不是柳樹下那個嫣然一笑溫柔可愛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嗎?為什麼你會輕輕鬆鬆神態自若地說出『滾』這個字來而且還面不改色心不跳?」

金多多丟出他的小金魚,說:「還我十五文錢,你可以走了。」

在找到傾慕的姑娘之後一刻鐘,他,被,拋,棄,了!

於至善只覺得一聲晴天霹靂打在自己的頭頂上,他忍不住抱著頭,跪倒在地:「天啊,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李富貴露出牙痛的表情:「他會不會太煽情啊?」

「不,這樣還不夠,我的痛苦,比你更深重!」王發財的眼中飽含淚水,「於兄,比你更悲慘的,應該是我吧?我……我畢竟是她喜歡的人,我曾經那麼接近幸福,可是因為你出現之後……我,我感覺我從幸福的雲端,一下子墜落到了深淵……」

「搶走你的幸福並不是我的本意,王兄,實在是我和多多兩情相悅……她只是不想傷害你又不想傷害我……」

「於兄……」

「王兄……」

李富貴覺得自己顏面抽搐,他滿臉黑線地轉頭看金多多。

金多多隻覺得自己要把昨夜吃的馬肉給吐出來了,她扶著牆緩緩地走了出去,怔怔地來到屋外走廊,把那兩個人甩在房間內。

李富貴看她兩眼發直,有點不放心,趕緊跟著她出來。

她在客廳的凳子上坐下,一副茫然若失的悲傷樣子,李富貴猶豫地走上前去,小心地問:「金多多?」

她僵硬地抬頭看他,良久,終於開口說:「李富貴……」

「啊?」他趕緊應了一聲。

「我感覺很空虛,很寂寞,很孤獨,很無助……我感覺人世間茫茫一片,可是我面對的都是虛空,我覺得我很迫切地需要一些能讓我充實的……讓我有存在感的東西……」

李富貴小心翼翼地蹲在她面前,抬手輕輕觸了一下她的額頭:「怎麼啦,發燒了?頭痛?還是因為心情的原因……」

「不是……就是那種空蕩蕩的,莫名的無助和憂傷,需要東西來填補的感覺……」

「想吃早飯你就明說嘛!」李富貴抓起旁邊的桂花糕往她面前一放,無語地站起來,轉身繼續去看那兩個男人談判去了。

「談判?談你們個頭!」

揚州知府夫人常英娥,殺氣騰騰地一腳踹開大門,直撲坐在談判桌前的於至善,一把將兒子揪了起來:「堂堂揚州知府公子、禮部最年少有為的十佳青年,我常英娥的兒子,要娶個小姑娘,還需要和別人談判?」

「但……但是娘啊……她似乎不喜歡我……」

「胡說!我兒子才貌兼備、文武雙全,天底下哪個女人會不喜歡你?」

「感……感情這回事似乎不能勉強……」

「感情這回事就是拿來勉強的!」

「但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橫刀奪愛就是我們家的祖傳家訓!」

「那……那老媽的意思是……」

「於安,把守住前門後門,等待於福從揚州帶人馬過來;於壽,通知鎮長,向全鎮人宣告我們少爺即將迎娶金姑娘;於祿,準備聘禮、布置婚禮事宜。三天之後,老爺馬上就到,到時候,金姑娘就是我的兒媳婦了!哇哈哈哈哈……」

於夫人果然大刀闊斧,英姿颯爽,三言兩語搞定所有事宜,提起裙角向著廚房殺過去:「所以身為婆婆的我,要先去看看我的未來兒媳婦了!今天我就要讓她知道,什麼叫做婆婆來了,讓她知道知道,怎麼做人家的兒!媳!婦!」

「寒磣……是寒磣了點。」

未來婆婆繞著未來兒媳婦繞了一圈,喃喃自語。

金多多摸不著頭腦,捏著自己手中的桂花糕眨眨眼,想要推敲一下這個雍容華貴的夫人是來幹嗎的。

不過,對於金多多來說,早餐是生命之源,所以,莫名其妙歸莫名其妙,只不過思考了一瞬間,她就決定先把突髮狀況放到一邊,吃了東西再說。

「唔,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是個穩重端莊的大家閨秀。」

金多多聽到她誇獎自己,心花怒放,舉起自己手中的桂花糕:「來一塊?」

實在是前幾天打包的桂花糕太多,再不早掉吃掉就要變硬了。

「嗯,好孩子啊,剛剛見到就知道孝敬上輩人了……」常英娥欣慰地接過來,坐在她面前。

金多多喝了口水,問:「你是誰?」

「不錯不錯,性格豪爽,開朗大方不扭捏,看來好相處。」

「來找人的?」

「聰明伶俐一猜就中,果然是聰慧過人好女孩!」

「要找人就直接自己去找吧,我沒空帶你去。」

「自重身份,矜持又有個性,我喜歡!」

「最好順便幫我倒杯茶。」

「大局為重,利益分明,看來將來能是個管家好手。」

每說一句話就被誇獎一頓,對於這麼善於挖掘他人優點的人物,金多多終於肅然起敬了,她起身去倒了杯茶,遞到常英娥面前,恭恭敬敬地說:「老人家,你是強人,我佩服你!我這輩子還沒被人誇過這麼多次呢!」

「這個茶,既然你端上來了,我這個做婆婆的,就不客氣地喝了。」她笑呵呵地接過來喝了一口,然後將自己手上的龍鳳鐲脫下來,說:「伸手。」

金多多不明所以,下意識地伸出雙手。

常英娥一手一個,給她套上,說:「喝了你的孝敬茶,我就是你的婆婆了。戴上我家祖傳的龍鳳鐲,你就是我媳婦了。好,下個宜婚嫁的良辰吉日,至善就娶你過門了,就這麼說定!」

金多多舉著手腕,凝視著上面龍飛鳳舞的圖案,那金光閃閃讓她目眩神迷心花怒放,根本沒在意她在說什麼。

「送……給我的?」

「對啊,以後就是你的了,傳女不傳子,傳媳不傳兒!」

「咦,重女輕男,這個規矩我喜歡!」

「這是我們於家的傳家祖訓,以後你嫁到於家,我兒子,就是你老公,你打也打得,罵也罵得,揍也揍得,踹也踹得!」常英娥握住她的手,「咱家的光榮傳統,你一定要繼續發揚光大。於家世世代代怕老婆的基因,一定要千秋萬世、綿延不絕!」

「……那個,我只想問一件事,你兒子,也就是我老公,那是誰?」

常英娥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是第一次見面時你們就交換了定情信物,第二次見面時你就對他異常關注,每次見面都讓你心神不寧,大家紛紛傳說你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的揚州知府公子於至善。」

「這個謠言是哪裡來的?」她大叫。

「嘉尚所有的人都在口耳相傳這個傳說,你就不要爭辯了。」常英娥慈愛地拍拍她的肩,「金姑娘,你對我兒子一片愛心日月可昭,我兒子對你也是一往情深,唉,我是真捨不得把我的兒子送給別的女人做牛做馬啊,無奈我一見你就喜歡你,既然你這麼愛我的兒子,那以後他就交給你了,你就盡情地奴役他吧!」

「我……我說夫人,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金多多話還沒說完,常英娥已經衝出了門外,歡快地奔離:「太子妃、綏陽王妃、京兆尹夫人對不起了!在你們的不肖子、不肖女紛紛逃婚的時刻,看來我要成為第一個討到媳婦、抱上孫子的人!哈哈哈哈哈……」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金多多,舉著手腕看看上面那對龍鳳鐲,再看看那個絕塵而去的身影,茫然不知所措。

「恭喜金姑娘,賀喜金姑娘,經過我們全鎮人民的討論投票,你已經當選為我們嘉尚有史以來最幸運姑娘和最受人羨慕的姑娘……」

一大早開門,看見一大群的七姑八婆來傳達喜訊,金多多有點無力:「沒有這回事啊……我覺得我是有史以來最倒霉的才對吧?」

當然倒霉了,只不過騙了人家一條小金魚,就要賠上終生,這樣的買賣,真是她做過的有史以來最不划算的買賣了。

「啊……什麼?難道沒有喜事嗎?」聞訊而來的人都有點失望,「我們還想送禮來的呢,那既然這樣……」

「不過禮物還是要收的,謝謝大家啊,謝謝。」

金多多揣著滿懷的禮物,興高采烈地抱回屋內。

李富貴抱臂,靠在堂屋的牆上看著她,一臉鄙視:「金多多,你到底怎麼想的?」

「啊?什麼怎麼想的?」她一邊拆禮物一邊問。

「你準備嫁給於至善?」

「……不準備。」

「那麼你收賀禮幹嗎?」

「……不收白不收,你看你看,這紅棗這麼大顆啊!香菇也是頂級的肥厚花菇哦,汪嬸真是把家底都掏給我了,好感動……」

李富貴火大了,一步跨上來抓住她手中的紅紙包,往旁邊的桌上一丟:「金多多!」

她嚇了一跳,抬頭看他:「你幹嗎……」

「你說我幹嗎?還有這個,你還戴著這個!」李富貴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衣袖往上一擼,指著她手腕上的龍鳳鐲低吼,「這個是什麼?」

「……婆婆給兒媳婦的見面禮。」

「婆婆是誰,媳婦是誰?」

「……婆婆是於至善的媽媽,兒媳婦是……我。」

李富貴悻悻地甩開手,一言不發。

金多多抬頭看看他,見他臉色陰沉又鬱悶,不由得抬手輕輕抓住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低聲叫他:「李富貴……」

李富貴想要再把她的手甩開,但看見她仰視他的面容,小小的臉龐上一雙清露般的大眼睛,那裡面委屈又可憐的神情,讓他的胸口微微波動。

他再也沒辦法對她生氣,嘆了一口氣,把臉轉向了窗外。

「李富貴……收拾收拾,晚上我們跑吧。」

李富貴猛地轉頭看她,愕然睜大眼。

「反正逃婚過一次了嘛,你不在乎再帶我逃一次,對不對?」

李富貴愣在那裡,說不出話。

許久,他終於問:「你……你真的不願意嫁給於至善?」

「廢話……我只不過因為沒有錢,所以想騙他一個小金魚,湊點錢帶你去純福樓吃好的嘛……雖然王發財會帶我們去吃好的,可是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軟,所以我……覺得還是我們自己去比較好嘛……」

「我們自己嗎?」李富貴緩緩地說著,臉色也柔和下來。

「對啊,難道不是嗎?」

「是……」

「所以,收拾收拾東西,今晚子時,我們趕緊跑路吧。」

「那麼,要告訴王發財嗎?」

「王發財……給他留張字條吧,不然,要是和那個耀眼生輝的人一起跑路,我們隨時會暴露目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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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側輕寒古言青春力作(套裝共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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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逼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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