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章
四四章
地下陰暗,有人帶路明顯好了很多。
沈知離不覺緊張起來,她很害怕……害怕下去了之後看見的會是花久夜的屍體。
被握住的手收緊,側眸,是蘇沉澈的笑顏:「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沈知離:「……不知道為什麼,聽你說了之後我覺得更加不安了……」
蘇沉澈眨眼:「呵呵……」
一直走了約莫三炷香的時間,男人在一扇巨石門前停了下來,忐忑道:「大、大人,前面就是地道的中心,十有八九王上會在裡面……」
蘇沉澈頷首,男人十指嵌進門前的孔洞里,按了幾下。
巨石門轟然而起,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箭鏃。
蘇沉澈立刻攬住沈知離揮劍格擋,箭雨之後,是一片空曠的平台,而那個男人已經沒了蹤影,地上只剩被砍斷的繩索。
沈知離剛想追去,蘇沉澈忙拉住她,同時手指一動往平台中拋去一塊石子。
幾乎在石子落地的瞬間,石門合起,只聽裡面乒乓作響。
沈知離:「……我們這是被騙了么?」
彎眸笑了笑,蘇沉澈從懷裡掏出一隻肥白的鴿子,鴿子不滿的用翅膀蹭了蹭腦袋,完全不想動彈。
蘇沉澈毫不留情的在它屁股上打了個彈指,鴿子吃痛,撲閃著翅膀升天,控訴的模樣,蘇沉澈作勢拔刀,鴿子瑟縮了一下腦袋,肥碩的屁股一扭乖乖朝著裡面飛去。
地道深處。
男人伏跪在地上,恭敬道:「王上,我把他們單獨引進來了。」
「宮中的情況如何?」
男人道:「已經幾乎被那些外來人控制,我引進來的是他們領頭的,那女子似乎不會武功,男子的武功倒是……」
「夠了,孤知道了。」
南疆王躺在鋪著獸毛的榻上,神情森然。
男人不著痕迹的看了看一側被捆綁著生死不知的花久夜,眼眸閃了閃,到底什麼也沒說。
翅膀撲朔的聲音隔空傳來。
兩人同時神色一凜,只聽一聲巨響,深處的石門被整個炸開。
灼熱的熱浪俯衝而進,掀起滾滾濃煙,兩個身影逐漸顯現。
「知離,我說我的劑量不會用錯的,誇我一下嘛!」
「好,誇你誇你……這應該是最後一間了罷……師兄!」
女子短促叫了一聲,就朝著花久夜的所在快步走去。
南疆王眉頭一皺,正要阻攔,就發現身前多了一把劍,抬頭,是一張似笑非笑的臉龐。
解開繩子,沈知離小心的把脈。
還好,雖然微弱,但一息尚存。
將調配好的吊命葯塞進花久夜的口中,沈知離強迫他咽下,吞下藥,花久夜身形一晃,整個頹力的靠上了沈知離的肩膀。
花久夜的分量不輕,壓在沈知離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卻也是沉甸甸的存在感。
微弱的聲音在沈知離的耳畔響起,好似隨時會被風吹散。。
「……不要……不要……我好疼……娘親……」
沈知離心一軟,半攬住他,聲音輕柔:「沒事了,沒事了。」
身後的打鬥聲更加激烈的傳來。
反覆掙扎了一會,花久夜掀開眼皮,突然揚唇一笑:「妹妹,你還活著。」
沈知離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
大量失血加上發燒神志不清產生幻覺……必須趕快帶他出去。
花久夜卻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用力抱住沈知離,腦袋蹭過她的肩窩,唇無意識的擦過臉頰。
沈知離一僵。
花久夜呢喃:「……娘親死了……沈天行、沈天行……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瞞著我……為什麼要利用知……」
沈知離連忙捂住花久夜的嘴,小心的朝蘇沉澈那裡看去。
……=口=這還是人么?
只見蘇沉澈飛起一腳,將南疆王踹飛,接著一通老拳連擊,拳影快到幾乎不可見,最後蘇沉澈抬起左手一個暴擊把他直摔到石洞頂上……
這是單方面虐打吧……
她明明記得走之前蘇沉澈還沒有這麼厲害的啊……
沈知離按著額,對蘇沉澈道:「別打了,快點結束我們回去。」
蘇沉澈:「……呃,好……知離,需要殺掉他么?」
沈知離的心一沉。
南疆王的作為死一百一千次都不足以補償,可是……
——花久夜,殺了孤,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母親在什麼地方。
沈知離嘆息一聲:「先帶他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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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久夜傷得很重,如果不是他的身體底子好,人又年輕,這樣的傷勢早就不知死了多久了。
南疆的藥材和中原不能比,但勝在還有些中原沒有的藥材,而且南疆王宮珍稀藥材儲量豐富,沈知離的方子才算開了下來。
昏昏沉沉中,花久夜一直在說胡話,前言不搭后語,精神也幾度瀕臨崩潰。
有時他會叫著「娘親」,有時叫著「妹妹」,有時也會叫著「知離」和「沈天行」,卻不再帶著怨恨,只有痛苦和悲傷。
沈天行其實……並沒有真的傷害過他吧。
沈知離記得,那時的妖異少年總是一臉悻悻卻又驕傲的說著我師父怎麼怎麼樣。
會怨恨或許只是因為覺得被欺騙了,其實,有什麼可覺得傷害的呢……沈天行養他們兩個徒弟的動機或許不純,可終究是養了,供他們吃穿衣食住行,毫無保留的教給他們醫術,甚至連武藝都對花久夜傾囊相授……
沈知離可以理解前半生尊貴無雙的南疆王子在發現自己一心崇敬愛戴的師父所給的師徒情分不過是為了從他母親手裡換取東西時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他知道……
沈知離終究只是一笑,所以他覺得沈天行是個可恥的騙子,但說到底沈天行心裡原本就只有那一個信念也只有那個一個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
垂下眸,沈知離的神情隱沒在額發的陰影中。
花久夜還是沒醒。
他昏迷了幾日,沈知離便守了他幾日。
他是沈知離在這個世上最後一個稱得上親人的人,她真的真的不想再失去他。
就像很多年前失去了養母的她……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值得你傾心相信可以當做依靠的人,該有多可悲。
至少有一天她死了的話,還會有人為她送葬。
清醒時沈知離就替花久夜喂葯、擦汗,困了就靠在床榻邊小憩.
只是醒來時往往會發現自己睡在另一側的床上,而蘇沉澈正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她。
沈知離狠狠心不去看他,原本蘇沉澈是完全不想讓她照顧花久夜的,被沈知離撂下一句「如果你不讓我照顧他而他死了那麼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就徹底偃旗息鼓。
儘管這樣蘇沉澈還是時不時的潛藏著四周偷窺。
沈知離無可奈何,任由他去。
花久夜醒來的時候,沈知離還在熟睡。
天邊一抹紅暈剛剛綻開,緋日初升。
察覺到身邊的人起身,沈知離忙睜開眼睛去拉他的衣角,花久夜定定看了她一會,神情軟下來,脫口而出的問題卻還是:「南疆王在哪?」
料到他醒來第一件事肯定是去找南疆王,沈知離輕嘆了一口氣:「你先穿好衣服,我帶你去。」
南疆王在地牢。
這地牢本就是南疆王建的,他大約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一天自己被關進這裡。
看見沈知離,已經換過的守備連忙開門,領著她直走到底。
花久夜的嘴唇一直緊抿,手指攥緊,臉色煞白。
天色未亮,只有稀薄的光線。
曾經意氣風發的南疆王被架在石架之上,雙手雙腳皆被緊縛,完全動彈不得,一頭顯得極其蓬亂的長發糾結著披散肩頭,如果不是那張臉,沈知離幾乎分辨不出那是南疆王。
花久夜上前狠狠掐住他的腮骨:「我的娘親在哪?」
南疆王抬起渾濁的雙眸,忽然一笑:「當然早死了。」
花久夜:「那你跟我說……」
腮骨在花久夜的手中寸寸斷裂,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南疆王卻像絲毫沒有感覺,只睜著一雙眼睛平淡的看著他。
在花久夜停下之後,南疆王才從喉嚨里擠出含糊的聲音:「當然是騙你的,蠢貨。」
花久夜的手滑到南疆王的喉骨,額發掩蓋下來,他的表情陰冷:「那我現在就讓你生不如死,我要一點點折磨你,再慢慢殺死你。「
南疆王:「折磨我?就像我折磨你母親你妹妹……」
花久夜一拳過去,南疆王的臉側過去,血從唇角流了下來,清脆一聲,一顆牙含著鮮血崩裂而出。
南疆王就著這樣的姿勢咯咯笑了起來。
花久夜抬起手,一拳一拳,發泄般狠狠捶在南疆王的身上,幾乎用盡全力,直到雙臂無力,才鬆懈下來。
沈知離拉住花久夜的手:「夠了,殺了他吧。」
花久夜直直站著:「不,直接殺了他太便宜他了。」
沈知離:「可是……現在痛苦的不是你么?」看向花久夜的眼睛,「殺了他,一切結束……跟我回回春谷,忘記這些罷。」
她的聲音蠱惑般:「……還記得我們過去在回春谷的日子,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春天的飛花細柳夏天的池塘盛蓮秋天的……」
花久夜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低沉著聲音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般道:「好,我殺了他。」
他握住身側的匕首,緩緩抬起。
「等等。」另一側關著的男人道,「你不能殺了他。」
花久夜的手連停都沒停。
男人脫口道:「他是你親生父親!所以你不能殺了他,你這是弒父!」
花久夜和南疆王同時道:「胡說!」
花久夜聲音冷洌:「為了保住他的命,連這種可笑的謊言都說的出口?」
南疆王的胸膛劇烈起伏:「我只有雲兒一個兒子,他不是我的兒子!」
男人連聲:「真的是真的,當年王妃她……」
花久夜的匕首從男人的咽喉切過,聲音戛然而止。
「我不想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
嘴上這麼說著,可花久夜的眸中卻還是一下閃過複雜情緒。
匕首再抬起來,已帶上了隱約的顫動。
南疆王,他最大的仇人,是他的父親,這怎麼可能?絕對不是!絕對不可能!
而此時的南疆王不再說話,他閉上眼睛,只求一死的姿態。
神情無比平和。
畫面像是一下僵持住。
花久夜的面容隱約帶上猙獰之色,刀卻遲遲下不了手。
這樣不行……
沈知離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氣從花久夜手裡一把奪過匕首,插進南疆王的咽喉。
她的切入點極准,瞬間封喉,鮮血飛濺。
沈知離丟開匕首,哆嗦著唇:「沒事了,別再想了。」
……她很害怕,這輩子沈知離只救過人,沒殺過人,可是……無論如何不想讓花久夜背上可能弒父的痛苦。
如果一定要承擔,不如她來結束。
抬頭,花久夜彷彿失了魂魄一樣看著她。
沈知離怔了一下,擦著身上的血跡,對他笑:「沒事了,一切都結束了。」
花久夜喃喃:「結束了……」
沈知離剛想開口,花久夜突然猛地抱住她,眼眶裡有晶瑩的東西毫無預警的流了下來。
那一瞬間,他哭得像個孩子。
沈知離又是一愣,隨即放鬆身體,回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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