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章
八二章
沈知離跑到石窟的時候,石窟外正轟隆隆的響著。
周圍圍了好些不明所以的人,忐忑著不敢向前,看見沈知離猶如看見救星:「沈谷主……花、花公子他這是要……」
花久夜斜斜坐在一塊石階上,身前是個巨大的投石機,手中握著的巨石輕輕拋入投石機,再按下機括,巨石便猛然撲向石窟,引起一陣驚天動地的撞擊聲。
很顯然,而剛才那些響動就是他用投石機毀壞石窟時發出的。
沈知離幾乎是有些無奈的站到花久夜身前。
花久夜抬眸,三分醉,三分冷,還餘三分的陰沉:「讓開!」
沈知離定定站著,定定看著他:「師兄……」
花久夜站起身,淡淡酒氣順著他的衣衫飄來,眼睛深處也染了幾分赤紅:「滾。「
沈知離只是固執的道:「師兄。」
「我沒有你這樣蠢笨的師妹!」
也許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花久夜沒有這麼容易善罷甘休,沈知離並不意外。
她只是握住花久夜的手臂,輕道:「夠了,師兄……我很感激,但……夠了,不用再為我做這麼許多了。如果有心,就安心的送我一程罷。」
花久夜冷冷道:「你讓我怎麼安心?」
怎麼可能安心的看著她去死?
她是陪了他那麼多年青梅竹馬的小師妹,她是他在最絕望的時光里唯一能想到的美好,她是硬生生把他從南疆的深淵裡拽出來的人……也是,他在這個世上僅存的親人。
沈知離從身後抱住花久夜,突然揚起嘴角:「師兄,葉淺淺是個好姑娘。」
花久夜一僵:「你現在提她做什麼……」
沈知離的語氣竟然意外的輕快:「喜歡的話就去追求好了,雖然葉姑娘性格是……了點,但是我覺得師兄你還是很有希望的……我不在了之後,師兄你……」
說起來,她還真的要感謝蘇沉澈的七情丹。
雖然因為藥效產生的感情看起來有些不靠譜,但葉淺淺確實是個好人,如果花久夜真的追到她,未必不會動了真心,畢竟……喜歡有時候也是一種習慣,更何況,就算不喜歡,至少,花久夜不再是一個人。
花久夜沉默了一刻,反手攬住沈知離。
胸膛緊貼,微暖的氣息熨燙,驅散了所有的寒意,沈知離也更緊的抱住花久夜。
誰都沒有再說話。
也不需要再說什麼,一切都不過是廢話。
人群不知是何時散了,碎石遍地散落。
天光依然大亮,刺得沈知離幾乎睜不開眼睛,半閉起的眼眸里酸酸澀澀,有什麼逐漸撐破眼皮,滿溢而出,迷離的視線里水汽朦朧。
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她的手背上,順著指尖滴落。
她驀然想起在南疆皇宮地牢時,她也是這樣抱著放聲大哭的花久夜。
只是這次哭的人換做了她。
她不怕死,只是……突然有些傷別離。
真的只是一些……
擁住她的懷抱更緊了些。
沈知離咬住唇,靠在花久夜的肩上。
她此生脆弱的次數實在太少,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世上最能依賴的只有自己,但在這樣的時候,突然希望有些什麼可以依靠,有什麼可以填補像是驀然空下來的心口。
然而一合上眼睛,第一個閃出腦海中的卻是一張清澈溫暖仿若冬日暖陽的臉孔。
不管是淺笑溫柔笑甚至無奈笑都清晰浮現好似就在眼前,鮮活地讓心也跟著微微抽痛。
他說:
「知離,我想你……」
「知離,沒關係,你信不信,我都喜歡你。」
「知離,我會用這世上最盛大最囂張的婚禮娶你……」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這麼這麼喜歡這個人。
喜歡到……
沈知離緊緊的閉著眼睛,手握住襟口。
……喜歡到甚至會因為他真的就這麼被自己氣走而難過懊惱。
會為自己做的事情而後悔。
這大概也是她這一生少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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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到自己的屋中,沈知離就是一怔。
「這是……什麼?」
蝶衣看見擺在屋子正中的寶箱,也覺得匪夷所思,見沈知離居然也不知道,乾脆上前打開箱子。
不等沈知離看清,蝶衣又猛然合上,用一種很飄忽的聲音道:「小、姐……」
「到底什麼東西?」
沈知離頓了一下,耐不住好奇,乾脆自己上前打開箱子。
結果……
沈知離轟然關上箱蓋。
半晌才又打開,撈起裡面的東西往下看。
放在最上層的是一堆金票,最低面額是十萬兩。
再往下是房契地契,千畝一算,光看上頭的地址就基本遍布全國。
再再往下是各種各樣的鋪子,成衣鋪子,酒館,飯莊,錢莊,茶樓,米鋪,胭脂鋪……數都數不清……
蝶衣目瞪口呆的看著,喃喃道:「這一箱子……能買下我們整個谷吧。」
沈知離越往下數越手軟。
……很清楚回春谷價值的沈知離想,就她手裡的這些別說買回春谷了,都夠買好幾座城了吧。
……那些什麼一箱子銀子一箱子金子都弱爆了弱爆了啊!
蝶衣:「小姐……這種來路不明的錢我們可不能收,誰知道會惹上什麼麻煩。」
沈知離喃喃:「聘禮……」
蝶衣不解:「聘禮?誰的聘禮?」
沈知離迷離:「……別人送的。」
蝶衣見沈知離有漸漸趴進箱子里的趨勢,忙道:「小姐小姐,要是聘禮就更不能收了啊!收了就要嫁的啊!到底是誰送的,我這就叫人替小姐你送回去,若是少了一星半點可就不好交代了……」
沈知離繼續迷離:「……不還了。」
蝶衣急得跺腳:「小姐小姐!」
沈知離雙眼朦朧的趴在那堆紙張上:「……嫁就嫁,不過不是我……」
蝶衣:「啊?」
沈知離:「……冥婚吧,明天把師父的棺材挖出來好了……回來我給他蓋個陵墓,他應該不介意的……」
蝶衣大驚:「……小姐你在說什麼呀!」
沈知離飄渺的笑了笑:「昨天婚書我簽的沈天行,用簽處方的草書寫的,對方認了一個沈字就走了……」
蝶衣:「……」
小姐……你這樣好可怕啊!!!!
不就是點銀子么!小姐你冷靜一點啊!!!!
任何一個徹頭徹尾的財迷在見到這麼一堆財富的時候都不可能冷靜下來。
雖然沈知離起初攢錢的心愿是為了不再受窮、不再讓人因為缺少銀兩而死去,但久而久之慳吝的個性已然深入骨髓……面對近在眼前順理成章唾手可得的巨大財富,那種想要據為己有的強大慾望,簡直……
漸漸冷靜下來的沈知離用手撐著頭,絕望道:「蝶衣,打暈我吧。」
……這些銀子如果都給她,她可以在全北周開滿回春谷的醫館藥房啊!
但是挖師父的墳這種事情她也是真的做不出來啊!
忍不住,好痛苦。
正在痛苦之時,門外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沈谷主!」戰軒滿臉喜氣,「您也在啊!正好,麻煩寫下生辰八字,這樣我也要找人對過八字再決定上門迎親的日子!」
沈知離目光複雜:「……」
蝶衣擋在沈知離身前,叉腰:「你、你……趕快收回聘禮!我家小姐是不會嫁給你的!」
戰軒精神一振,湊前一步,握住蝶衣的手,情深意切的肉麻:「這位姑娘……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年歲幾何?可曾許人家?」
蝶衣臉紅:「你問這些做什麼?」
白衣佩劍,身高八尺,也算是個樣貌堂堂的漢子,想到這裡,蝶衣的臉更紅了。
戰軒湊得更近,用力在蝶衣的手上吃豆腐:「……你家小姐很快會變成我家夫人,到時我們朝夕相處你難免會對英俊瀟洒器宇不凡的我生出什麼特殊情愫,我自然要先問好,我這個人很有原則的,從來不對有心上人的……哎呦……」
蝶衣:「滾!」
戰軒被一腳踹飛,緊接著丟過來的還有那隻價值連城的聘禮箱子。
「臭不要臉的!」
再接著,砰一聲,大門緊閉。
反應過來,戰軒跪地捶門:「喂喂,我錯了啊,開門啊,我們重新來過啊,再給我一次機會啊……沈谷主,交不了差我家主人會很生氣的啊我不想讓主人生氣啊我很愛我家主人的啊,喂喂……」
蝶衣看了看不早的天色,小心問沈知離:「小姐,您也早些休息罷。」
沈知離咬手絹,不甘地怨念扭:「丟出去了丟出去了丟出去了……」
蝶衣:「……」
戰軒幾乎每日都背著那個箱子前來,但也幾乎每日都被蝶衣一笤帚一笤帚的趕出去。
抱大腿抱小腿就連抱腰抱腳都做了,偏偏蝶衣不止不吃這套,戰軒抱得越歡騰她的怒氣越重,於是往往白天是戰軒追著蝶衣送東西,晚上蝶衣拿著笤帚攆著揍戰軒,到了後頭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追著誰……
沈知離一邊整理著回春谷中的東西一邊看兩人打鬧,雖然心疼那箱里的錢,但心情也無端的好了起來。
……等她故去之後,除了將回春谷還給師兄,多給蝶衣留下幾間藥店鋪子罷,到時候讓她招個自己喜歡的夫婿,陪了自己這麼久蝶衣也耽誤了最好的婚嫁年華。
將遺書放進信封中塞進抽屜里,沈知離再次推開了石窟的門。
石窟里,那朵淡紫色的艷麗花朵此時已開得絢爛。
……十二夜華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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