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章
八三章
早在幾天前十二夜華就有開放的跡象,今天總算正式開了。
沈知離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原本在她的構想里,就是這樣一個人靜靜的進來,再靜靜的死去。
空氣里浮動著淺淺的香氣,雖然淡卻攝人心魄。
漂浮在冷湖上的花朵貪婪吐蕊,每一個瓣朵都宛若冰雕玉啄,流轉著冰冷的華光,它們盡情舒展著自己的美艷芳華,將每一分的美麗都綻放到極致,猶如罌粟花般,引誘人上前,獻出鮮血。
即使是沈知離,也在那樣盛大而不顧一切的妖嬈美麗中恍惚了。、
十二夜華孑然的兀自開放,用盡全部的力氣為這一生只一次的開放。
……再然後絕望的迎向死亡。
實際上也是,不論是否使用十二夜華,它都會在凋謝的瞬間枯萎。
無可挽回。
沈知離定定站了好一會,才按下機關,緩步走向十二夜華。
彷彿在歡迎她,十二夜華的花瓣隱約又伸展了幾分,在空寂的石窟里微微搖擺。
石窟里,似乎又更冷了一些。
從石道中,有一本已經泛黃了的小冊子。
因為已經過了太久的時光,冊子的紙質變得極其脆弱,沈知離不得不萬分小心的翻開。
這是沈天行留給她,關於如何獻祭的說明。
小冊子的內容已經不全,但所幸關於獻祭的部分一句也不曾缺少。
又確認了一遍幾乎可以倒背如流的內容,沈知離才再一次合上。
閉上雙眼,在腦中仔仔細細的過了一遍全部的內容,確定萬無一失,她才又一次走了回去。
……即使慢一點,也要確保這個過程一點都不能錯。
畢竟是要犧牲她的性命來成全的事情,如果最後她死了,師父的心上人還沒有活過來那豈不可笑。
走回湖邊的棺木前,沈知離利用棺木底下的機關將棺木推到湖中十二夜華邊。
歇了一口氣才推開棺蓋,打開機關,將女子小心的取了出來。
說是水晶棺,但這其實是師父不知從哪運來的千年寒冰,可保屍首萬年不腐。
沈知離的手幾乎凍僵,但還是一點點小心的將女子抱出,保證不讓她磕碰到一點。
不得不說,這具身體實在保存的很好,不但沒有半點老去,肌膚也依然鮮活的吹彈可破,要做到這種程度僅靠千年寒冰也是不夠的,不知道師父到底付出怎樣的代價,讓她的時間幾乎凝固在了剛死去時的樣子。
將女子小心放在十二夜華邊,沈知離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放在女子的胸口,同時微微傾斜花身,確保當十二夜華凝結凝露的時候,那些珍貴的摻雜了她的生機的凝露能夠順利的滑入祭月的口中。
而後,她點燃了一株長長的引魂香,花香散去,只剩下一股似乎可以洗滌塵垢的禪香。
沈知離鬆了口氣,繼續最後一個步驟。
放血。
靠在棺木上,沈知離握住匕首,石窟外突然響起一陣響動。
「沈知離,你給我開門!」
「小姐,小姐!」
「沈谷主!」
沈知離取了兩團棉花,塞住耳朵,同時手起刀落,腕上頓時多了一道傷口。
和平時只放一些不同,這是最後一次,就算不放干她身體里所有的血,至少也要放個七七八八,所以創口幾乎一下把手腕上的血管一下都割裂,血點噴濺在十二夜華上,觸目驚心。
這樣的痛楚已經很熟悉了,但卻從沒有一次這麼疼過。
瞬間讓她想起了那個落滿大雪的夜晚,她匍匐在地上,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全身上下被積雪掩埋,寒冷透過皮膚滲入骨髓,身體里的血液也都好像凝結成了冰晶,四肢僵硬到已經感受不到溫度。
就連意識也隨著身體的僵冷而逐漸消逝。
現下無論如何是比不上那種痛楚的,多年前的她尚能忍,現在又怎麼忍不住。
將手搭在十二夜華上,沈知離緩緩合上眸。
她的體質特殊,不需要刻意去引導,血也會潺潺不絕的流淌,永不停歇。
石棺冰冷,血液被抽干更是讓手臂痛的麻木,頓了頓,沈知離往口中塞了些麻痹散,便沉沉睡去。
……也許會一睡不醒了?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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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她的運氣沒這麼好,不知過了多久,又一次幽幽轉醒。
手腕上依舊滴著血,半個身體已經麻木,意識也不像之前那麼清晰,冷汗順著額頭流下,心口無端惶急。
這種癥狀……
大概已經流逝了她身體里將近兩三成的血液了吧。
她自己就是大夫,很清楚,雖然她來之前在舌根含了續命的丹藥,但至多流逝到六成的血液,她就會完全失去意識。
到了那個時候基本就是回天乏術。
視野可見的地方,十二夜華以越發妖嬈的姿態盛開,足以迷醉人心,勾動魂魄。
花朵正中晶瑩的液體一點點凝結,滑落,落入女子口中。
而那端的女子臉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光暈,原本冰冷不似活人的臉孔也煥發出點點生機,在這樣下去,應該不久以後就能漸漸有意識了罷。
……那麼她的犧牲也不是完全沒有用的。
石窟外轟隆隆的聲音驟起。
是在砸石門的聲音。
沈知離一怔。
他們還沒死心么?
……然而心底深處,莫名的想起另外一個人。
那個只是她手上蹭破了一點皮都會緊張心痛半天的人,此時如果看到現在這個樣子,會不會很心疼?
可在這麼想的同時,卻又不希望蘇沉澈真的來阻止她。
已經做了這麼多了,就差這最後一步,如果蘇沉澈真的讓她前功盡棄,就算是救活了她,她也未必會感激他,甚至或許會恨他,恨他害自己失言,恨他讓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人總是這樣矛盾。
砸石門的聲音已經大到即便沈知離塞住耳朵都無法忽視。
就算石門是用最堅固的材料製成,被這樣砸下去也難免被砸開吧。
夜長夢多。
她看了看手腕上流淌著的血,無聲嘆:這樣的速度還是慢了。
再過一會,只怕她也動不了了。
狠下心,沈知離用身體里僅存力氣取出石道內早已準備好的一根指粗的管子,反手扎進心口。
她扎的極有技巧,再加上管子也經過特殊處理,被扎也不會立刻死去。
大量的血卻一下順著管子流淌了出來,但這樣的疼痛也不是她現在的身體承受的了的。
剛扎進去,沈知離就痛得眼前一黑,支撐不住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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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離……」
她這是……已經死了么?
為什麼會聽見蘇沉澈的聲音?
「知離,醒醒。」
眸眯成一條縫,蘇沉澈光潔而俊逸的臉龐清晰可見,他的神情很平靜,琥珀色的眼睛里卻像是有烈火靜靜燃燒,一團簇成一團,透過視線直直撞進她的心口,灼傷了她的靈魂。
……大概是真的已經死了吧。
不然又怎麼會夢到蘇沉澈。
……不過就算是假相,能見到蘇沉澈,也是一件令她開心的事情。
沈知離對著蘇沉澈,徐徐綻開一個笑容。
一個很輕很輕,卻異常美好的笑容,沒有苦澀沒有無奈沒有哪怕一丁點的桎梏,只是單純的因為看見他而喜悅。
輕輕捧起沈知離的頸,淡若清風的吻落在她的額上,再蜻蜓點水的滑過鼻尖、下頜、唇瓣,輾轉吮吸,並不深入,只是親昵的磨蹭著。
「知離,你這個笨蛋。」
他輕聲嘆息。
那麼那麼好聽的聲音,低沉悅耳,像一支悠然的笛聲,趁夜入夢,叫人不願醒來。
只是在夢醒之前,她還有事情沒有告訴他。
沈知離舔了一下乾裂的唇,掙扎道:「蘇沉澈,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到底是說出了口,藏在心裡那麼久的話。
如釋重負。
愛就愛了,有什麼是不能承認的呢,只可惜,生前到底是沒機會告訴他……
話音一落,沈知離只覺得肩膀被猛然抓住,冰冷的唇重重壓下,不容分說的深深吻住,這個吻激烈而深情,灌注過來的溫度讓她連靈魂都一下顫慄了。
身體的感官霎時清晰起來。
唇舌交纏,蘇沉澈口中的溫度和氣息都再清楚不過的包裹住她。
而同時感受到的還有蘇沉澈胸膛的一陣陣暖意。
不對!
沈知離的腦中像是被雷劈了一道!
……死了,怎麼可能還會有這種感覺?
方才那種夢幻似的感覺隨之褪去,石窟還是那個陰冷的石窟。
她低低垂下視線,插在她胸口的管子依然插在她的心口,只是管子的另一頭……
此時正插在蘇沉澈的心口。
隨著這個認知,她能感覺到自己手腕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而潺潺的血流正通過蘇沉澈的身體流進她的身體里,平靜而緩和,就像它們原本就是一體的,生機和活力一點點充盈著她的身體。
沈知離抬眸,蘇沉澈淡琥珀色的眼睛彎起。
一如初見。
那一剎那,她的腦中一片空白,許久方清醒回神。
……他到底做了什麼!
到底誰才是笨蛋!
「別哭,我的知離。」
冰冷的指節溫柔的蹭過她的眼瞼,襯得那張臉龐白皙到蒼白的地步。
沈知離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淚水竟然已順著眼角滑落,一滴接著一滴,完全抑制不住,喉嚨里也像是被什麼堵住,哽咽得幾乎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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